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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返鄉”與吾愛吾鄉
“惡意返鄉”
中國在疫情此起彼伏之中迎來春節前的人員流動高潮。本來就相當嚴格的防疫措施又被各地官員層次加碼。1月20日,河南省周口市鄲城縣縣長董鴻在一次會議上講話的視頻片段被放上網後,掀起激烈討論。董鴻要求對從中高風險地區返鄉民眾“先隔離再拘留”,拒絕“惡意返鄉”的視頻,近日中國網絡上被熱議,遭到官媒和網友的一致炮轟。
“凡是中高風險地區試圖返回,不講你有沒有疫苗接種證明,不講你有沒有48小時核酸檢測……”,董鴻在會議發言時聲色俱厲地說:“你隻要返回,先隔離再拘留。”這位官員在網上遭到大量的批評。
視頻發布的當天,董鴻就對媒體回應稱,網傳視頻經過剪輯,不完整。他強調當時說的是:“凡是不遵守省市縣疫情防控規定,不聽勸阻,惡意返鄉的,隻要返回先隔離再拘留。說這個話的目的,是保證群眾安全。” 他抱怨“不聽勸阻、惡意返鄉”的話被剪調。但這一解釋反而引起更多憤怒的反應。
吾愛吾鄉
1995年茅海建在《天朝的崩潰》一書中,引用中、英、日多方史料,對中國大陸傳統教科書所謂當年三元裏民眾激於愛國熱情,自發抗英、保家衛國的說法,在史實上做了細致的辨正。他說:中國幾千年來不停地改朝換代,中國百姓早已習以為常,“誰當皇帝就給誰納糧。”“滿清的皇帝也未必比浮海東來的‘紅毛’統治者更為可親可愛。”三元裏民眾對英人和清政府的衝突本不關心。之所以會轉而抗英,不是為了幫朝廷,而是因為英軍在當地開棺暴骨、搶掠財物、調戲婦女,使當地民眾的基本利益受到侵犯。他指出:在當時條件下,“許多人還意識不到民族利益、國家利益之存在”。講三元裏發生過民眾抗英鬥爭是事實,但“三元裏等處民眾進行的是一次保衛家園的戰鬥,而不是投身於一場保衛祖國的戰爭”。
古代中國,不僅是一個十裏不同音、百裏不同俗的落後的農業社會,還是一個以個體小農經濟為主的社會。人們習慣於各掃門前雪,很容易走到“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一個皇帝、若幹朝臣、一眾官吏,很容易對數億民眾實施統治。但是,相對於北方,南方的情況多少有所不同。
自古以來,地處中原的漢族政權屢受北方遊牧民族入侵,不斷有不肯屈服的中原漢人漸次南下。一方麵,南方的自然地理環境就較中原地區複雜,那裏的人們更習慣結群而居,基層社會中血親族群關係的紐帶作用較強;另一方麵,南下漢人自身傳統文化意識濃厚,亦較倔強。影響到後來,越往南方,越不易被遠方的中央政權降服和同化,中原傳統文化留存下來的成分也越多。
林語堂對包括三元裏民眾在內的廣東人有一種評價。他說,廣東人是中國古代南方吃蛇的土著與南下中原文化的“強烈混合物”,一方麵迷信鬼神、恪守傳統,一方麵又冒險好鬥、頑強彪悍。這使得廣東人在維護自身利益和文化方麵,表現得較其他地方更激烈。特別是底層民眾,往往隻有鄉土情結。誰當皇帝,與他無關;傷害了本鄉本土的利益,任誰也要反。
從曆史上看,當年清軍打下廣州後,就有不少抵抗失敗的廣東人不願屈服外族統治,沿著海岸退到了越南,之後進至東南亞各地。與此同時,閩南失守,不少福建人也選擇流亡,渡海去了菲律賓和印尼等地。此後還有不少海南島人和成批的客家人,也不堪忍受清朝的統治,遷徙到東南亞去了。
據美國著名的學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Richard O'Gorman Anderson,1936-2015)說,17世紀前後,大批跑到東南亞的華僑,從來隻認自己的省籍或族裔,比如自己是廣東人、福建人、客家人等,很少清楚或在意國家歸屬。即使東南亞殖民當局會把他們視為“中國人”,他們看自己也依然如故,始終各有各的會館或同鄉會,各自經營各自的行業。比如,在曼穀,“97%的典當商鋪屬於潮州人,他們還控製了70%的大米貿易和90%的中醫業。美容業中50%的生意由海南人經營,59%的機械工場由廣東人掌握,90%的造紙業在客家人的控製下。”
愛鄉不愛國,這在農業社會中是一種司空見慣的現象。在鄉土環境中生活的人,熟悉的是費孝通所說的那種“熟人社會”的規則。大家鄉裏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互幫互助,一切道德、規矩都是既定的,習以為常的,因而人與人之間不僅關係簡單,而且相互信任。不過,隨著商品經濟日漸繁盛,人口流動加快,城市迅速發展起來,大量農村人口流入到滿是陌生人、連話都聽不懂的城市後,不可避免地會在城市中建立小的熟人社會圈子。曆史上最早的同鄉會組織,就形成於歐洲中世紀早期大學開始興起的時候。在11世紀起家的巴黎大學、博羅尼亞大學裏有來自歐洲各處的青年學生及學者,為便利解決個人無力解決的種種問題,就自發地組織了許多“同鄉會”。在18、19世紀歐美移民潮興盛期間,類似的同鄉會也都曾大量出現。
在中國,成規模的同鄉組織,在明朝就已經出現了。當時主要是冠以地方名頭的各種“會館”,為來到城裏的同鄉提供一個聚會交往的處所。清末,地方自治之風吹起,政府管製稍鬆,特別是在留學海外的青年中間,具有互助性質的同鄉會之類的組織也大量湧現出來。
一個連家鄉都不愛的人,能夠愛國,這確實值得懷疑。但是,說愛鄉就會愛國,就我們經過的曆史來看,至少也沒有那麽肯定。
‘鄉’(country)是一個物理地理的概念,而“國”(state)是一個政治學概念。
人都是有“鄉”的,卻不一定有“國”,比如那些無國籍人士stateless。
中共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鄉’消失,一切都以“中共國”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