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必有用

不食人間煙火的玉女朋友我結交過，而且奉為知己，置放於真空的另世界裏，絕不麻煩她，絕不以俗事玷汙她，隻和她吟風弄月，喝心靈雞湯。可那個時候我二十歲。

現在我四十五歲，那樣的朋友身邊還真找不出一個來了，因為生活隻有俗事，一起做俗事的人才有資格做我的朋友。無用的人到哪裏去碰？無用而隻和我做靈魂交流的人根本沒有機會露臉，因為我看不見他們，我連和自己做靈魂交流的心情都沒有了，我努力回避自己的靈魂，害怕被她抓住質問“生活的意義”時，啞口無言。

朋友就是等著我去麻煩的人，不是那個站在遠處自顧冰清玉潔，嚇得我打擾她都覺得罪過的人。朋友是我相信可以流露軟弱、脆弱和傷痛的人，離家出走時可以為我提供容身之處。朋友是能夠為我做一頓飯，搬一次家，開車送我一程的人。哪怕她隻是有一個跟我的孩子一樣大的孩子，也可以馬上納入朋友的行列了，跟她帶著孩子在一起消磨過的時光可能會比跟自己老公還多。朋友也可能是寂寞時願意陪著我瞎胡鬧的人，打打麻將打打牌，罵罵咧咧，一句有意義的話都沒說過，陪玩陪吃陪喝，心靈深處那些永遠伴隨著生命的恐懼、空虛和憂傷沒人提，我們都知道那必須自己麵對。

朋友必須有用，那是我們結交的整個過程，但是對這個用不能期待。敲她的門不開時隻能去敲另一個，而不能勃然大怒，脫袍斷袖。朋友的用必須耐心等待，不是今日，也不是明日，也許在多年後一個難以預料的日子裏。朋友的用五花八門，品種越多越好，友誼是唯一一種不用專情，以量計不以質計的情感資源。朋友之用的量再少也是用，絕不強求，珍惜每一份。

不敢麻煩朋友的人也是麻煩不得的人，這是真理。被人用時，應該自豪，我也是有用之人，看得起我的人才會用我。當我不能產出能量，為人所用時，就是真正悲哀的時候了。中年人的朋友從用開始，不用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