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勒龐的一本大眾心理研究著作,出版於19世紀末。文中最突出的反映時代特征的字句是,次等人類包括野蠻人、女人及兒童。這種句子猶如《水滸傳》裏男人在家裏動私刑三番五次將淫婦的心髒挑出來一樣令人反感,但是我沒有像年輕時放棄水滸一樣放棄這本書,因為我對心理學的興趣與日俱增。
此書令我印象深刻的見解有:
1, 個體的才智與個性在群體中被弱化,群體極度輕信,而且極易受到形象的感染,被最傳奇,神奇的內容驚動。
人們可以為一張照片而極大地震動、義憤填膺,卻可以對身邊不斷發生的不平無動於衷;人群同樣可以為一次死去500人的爆炸事件而興奮,卻無視每天甚至每分鍾的數據加起來超過5000人的小事件。人群需要誇張的情感刺激,製造虛假的頂天立地的英雄,製造為之生為之死的偉大事業,所以至今,科學與哲學對於宇宙的解釋不足以滿足人群的情感需要,而宗教卻能。
這個觀察看起來比較準確,可以解釋人群中的很多現象,比如網上流傳的一個事件可以成為一個社會現象,人們對中國人心不古道德淪喪堅信不疑,而對大多數人仍然正常地生活在那裏的事實不聞不問。科學與哲學都是安靜時沉思默想中學習或研究的項目,小團體尚可,宗教活動卻能聚集萬人以上,我個人認為奧運會開幕式,以及大閱兵,北朝鮮的歡慶活動都可以歸入宗教儀式。甚至我中學時代聽過的英雄報告都可以歸為宗教儀式,那些報告誇張荒謬到令一個中學生都懷疑的程度,卻可以走遍全國,光明正大地到處宣講,毫不臉紅。不可否認,群體被那種報告震動了,大家都產生一種狂歡的熱情,但是回到家裏又不得不開始循規蹈矩的平庸生活,對生活資源斤斤計較,那種落差其實造成了一定的抑鬱,使得少年時代的我以為生活應該是報告裏的那種,而不是我正在過的這種。難怪人們在使用科學的成果時依然熱情擁抱古老的宗教,人群的想象力在冷靜的科學裏得不到滿足,人生的意義得不到誇大,生何以堪?
基於人群對於宏大意象的需求和極端情緒的滿足,能夠打動群體的演講必須學會強詞奪理,濫用斷言,誇大其詞,重複斷言是常用的手段,而絕不采用推理的方式。諸如人權、平等、自由之類宏大的詞匯,為其定義幾乎不可能,卻正因為模糊而產生震懾力,任何反對的意見都會顯得不自量力。所以政治演說其實都空洞無比,毫無實質內容,反而能煽動人群,而理智的分析得不到人群的耐心。更有意思的是書中指出,競選人如果試圖針對對手的中傷提出證據來反駁,他會馬上陷入被動,他隻須斬釘截鐵地予以否定。
2,群體絕不理性,缺乏推理能力,往往最不公正的方式才能行得通,比如收入稅的增加會遭到廣泛的抗議,而一點一滴的消費稅卻可以被接受,盡管後者的負擔其實大得多。
人們抱怨政客的虛偽,我想一個誠實的政客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因為人類語言的表達能力實在有限,達到各個階層的溝通簡直不可能,再加上群體心理的特征,堅持下來的政客其實是被群體塑造出來的典範,反映的恰是我們作為一個群體的內心。
中國人把文革的罪責都歸到毛澤東頭上,實際上,任何一個群體的狂歡都是集體的共舞,領導不過起到一個組織和推動的作用,而最基本的動作還需人群來完成。勒龐認為一個民族的秉性決定了社會的製度,民主的製度在某些民族中完勝,在另一些中則慘不忍睹,就是這個原因。
3, 接受高等教育的群體在選舉、陪審團、聚會中並不能表現出比教育程度低下的團體更明智的選擇。
這個論斷使得教育這個高大上的概念瞬間不聞一名。勒龐對學校教育本來就嗤之以鼻,認為書本教育弊大於利,這在某種程度上符合我的懷疑,書本教育到底是洗腦還是增強思考力。但是這個世界的格局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個人的力量無法與之抗衡,隻有時間能夠驗證現代教育的失敗與否,導致未來的人們改變方向。
勒龐對於民主選舉製度非常犬儒,認為不過是盲目的人群的表演罷了,但是也隻能接受這種既成事實。這就是曆史發展的必然規律吧,人類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