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2)
2021 (1)
晚上,我跟女兒躺下哄她入睡,夜夜如此不免覺得麻煩,但隻需轉念一想就會釋懷,如此親近還能有多久?她說,媽媽給我講個故事。
講什麽呢?
你被牛欺負的故事。
天哪,又是那個故事,他們父女兩個都對這個故事情有獨鍾。
好吧,我開始進入情境,那天我爸帶我去街上,而且跟往常一樣,他又鑽進了書店,把我留在單車的兒童座椅上。他的單車就停在大街邊上,和千千萬萬輛單車一起,可我是那一溜東西裏唯一的活物。大街上熙熙攘攘,我曾經多次在無限的擔憂和恐懼中度過在單車上等待的時光。那一天,我鬧得特別凶,我哭,我求,我踢,我賭咒發誓,非要下車跟我爸進店不可,但是他都堅強地頂住了,反正我被留在了單車上。
提心吊膽地,我坐在那裏,自怨自艾,看一眼地下,覺得自己站在懸崖峭壁上,要麽就在走鋼索的途中。然而這些刺激都不夠刺激,一頭牛向我走來。七十年代的雲南昆明還是一個人獸同街的地方,馬車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馬糞遍地,人須跳著走、繞著走,牛和豬被主人護送穿街過市,儼然社會的一員。那頭牛向我走來,我的心縮緊了,於是盯著它,它發現我盯著它,便注意到了我,小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完蛋了,它要害我。我們兩個的距離越來越近,它幾乎在獰笑了,而它身後的主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它的詭計,我幾乎無法呼吸。它邁著穩重而又計算的步伐,從我的單車旁邊擦身而過,頭稍稍一偏,一隻大角向我劃過來,我的單車就被帶倒了。
我狠狠地砸在地上,嚎啕大哭,憤怒和恐懼使我完全不記得混亂中的情節,我隻記得回家以後發誓再也不跟我爸上街。他輕描淡寫地笑道,別傻了,睡覺去吧。好像睡覺就可以忘卻那天發生的事。我之後肯定還跟我爸上過街,但是從來沒有忘記過被牛欺負的曆史。
女兒睡著了,我坐在她旁邊難以遏製地想,我也沒有停止對我爸的懷疑,八、九年後報考中學時我叫他大跌眼鏡,對他的建議置若罔聞,報考了我自己中意的學校。我至今覺得那是我懷恨已久的報複。對小人兒的權益,豈能掉以輕心?必須把他們平等地尊重對待,才可能獲得尊重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