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聖約翰的急救中心來給我們童子軍上了一堂關於急救的課,救生員問孩子們,你們有過急救的經曆嗎?孩子們七嘴八舌說,爸爸用鋸子鋸樹的時候不小心傷了手,妹妹爬桌子燙了臉,家裏或者鄰居都參與了急救。我嗓子裏癢癢的,真想說我的中式急救,與眾各別。可是時間屬於孩子們,我隻得按捺了欲望,把故事留到睡前,女兒特別喜歡聽我講媽媽從前的故事。
我說,我隻有三歲的時候,就穿著開襠褲在爸媽工作的機關單位大院裏自由自在地生活,脖子上掛一片鑰匙,想回家了自己開門,否則就在大院裏流竄,和很多和我一樣自由自在或者流離失所的孩子們一起打發光陰。
女兒表示非常羨慕,朋友和自由兼得,對於現代社會的城市兒童可謂奢侈。
可是,我說,自由必須付出代價,有一天,一根巨大的鐵棍砸在了我的兩條小腿上,隻有骨頭和一層皮的那一邊。
女兒縮成一團,好像她自己被砸到了。她和我一樣,對於故事總是太投入,感同身受。
我推一推她說,雖然很痛,但是我一點也記不得了。我媽說我痛得哭都哭不出來了,那是一幫小孩子嚇壞了之後一窩蜂衝到辦公室裏叫了我媽之後她跑來看到的情況。也許那麽長的時間那鐵棍一直壓在我的腿上,而我居然還沒有暈過去。大人們都趕來了,這就是工作與生活都在一個院子裏的好處。馬上有人說有一種草可以治療創傷,於是大家四處分頭去采,采了很多,有人幫忙剁碎,敷到我的小腿上。
女兒大睜著眼睛安靜地說,你的媽媽一定很傷心。
當然,如果你受了傷,我的心肯定痛得要死。我媽說,綠色的草泥一敷到我的腿上就立馬變成了黃色,拿下來再敷,一次又一次地,我的腿上幾近黑色的淤青慢慢地變淡。一個星期以後我就可以走路了。
女兒長舒了一口氣,說,這麽痛的事,幸好你現在不記得了。
我說,可是我的腿記得,直到現在,隻要小腿骨被撞到,我就痛不欲生。你覺得聖約翰的救生員會怎麽處理我的傷呢?
女兒想一想說,肯定會給你放冰。我們學校一有人痛就用冰袋。
我渾身打了個冷戰,說,我才不要冰呢,我要草,草藥把我的淤青都吸走了。中國人最會用草治病了,早期人類都是用草藥治病的。還有,我喜歡中國人住在一起互相幫忙的生活,那時候我們很窮,可是生活很不一樣。我喜歡我的童年。
女兒說,我也喜歡你的童年。
這時候她爸爸進來了,我們一起向他谘詢醫院會怎麽處理我的傷,他說,先看骨頭斷了沒有,再看皮膚上有沒有感染,如果都沒有那就回家去休息吧。
什麽?我的切身之痛居然就這麽被處理了?鬼子們不是太堅強就是太麻木。
她爸爸見我反應激烈就補了一些同情道,如果很痛就吃點止痛藥好了。
我看著女兒說,還是中國人的急救比較有人情味,對不對?
女兒笑了,不置可否。這個一半一半的新新人類總是這麽一碗水端平了,絕不在她的父母之間有任何偏頗,在兩個文化之間腳踏兩隻船,四平八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