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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自戀的一段意淫16

(2014-10-23 15:47:59) 下一個

16.金興兒

少年氣結的一本糊塗賬到了金興兒這裏就豁然開朗。華生愁容滿麵地來到金興兒家裏,本來都不知道怎麽開口,金興兒坐在沙發上攤開兩手,如同迎接一個迷惑、受傷的孩子,溫柔地問: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告訴我,保證給你擺平。

華生在她身前的地上坐下,頭靠在她的大腿上,金興兒給他捋頭發,摩挲他的頭皮、臉蛋、脖子,這一番搗鼓幫忙放鬆了好些。本來在金興兒的麵前華生就可以完全放鬆,小情人自然有這個優勢。於是他艱難地開口:靜雲不知道怎麽了,她,她現在恨我,她今天打了我,不是一般的打,挺重的,我覺得她使了很大的力氣扔那本書,要不然也不會這麽疼。

金興兒一點也不吃驚,無動於衷地問:她為什麽打你?

華生想了想,記憶支離破碎,他幾乎想不起來,腦海裏搜索半天,最終還是從霧氣彌漫的記憶的大海裏撈起來挨打前的那句話:她問我為什麽收養她,我是男人,為什麽不把她交給一個女人養。我答不上來,也沒來得及答,就挨了一下。

金興兒不合時宜地忍俊不禁:為什麽呢?我也想知道。

華生歎口氣:你又何必這樣呢?我怎麽知道?我才十歲呢。

金興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別裝蒜,你心裏明白,快說出來是正經。

華生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像你知道似的。

我隻知道你知道。

好吧,我承認,因為我需要一個人愛,也需要愛一個人。

華生早就向金興兒坦白了所有的秘密。本來他已經完全放棄有朝一日吐露真言的可能性,沒想到在金興兒這裏有如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記憶中所有的恐懼、殘酷、死亡,都撲朔而出。

不得已把腐蝕靈魂的秘密藏在心裏是要付出代價的,痛,到麻木,以為不再被傷害,以為已經愈合,突然做一個心靈麵對時,才發現還是那麽血淋淋的。

老人們說,傷和病,得了的就是你的了,一生和你共存,壯年的時候愈合,總有一天找回來,原來還是它;猶太人說,二戰時集中營裏的幸存者肉體沒有被殺死,精神已經死了,很難說是幸存,因為他們不得已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負擔下生存,隻剩下生存,不可能生活了,再也不可能朗聲大笑,對人生充滿希望,他們不敢觸碰記憶裏最痛之處,怕自己垮掉,他們無法在這個話題上對話。

華生哭了很多次,在金興兒的懷抱裏,當他發現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信賴時,他自己開始訴說,他需要把腐蝕靈魂的秘密說出來。他在哭泣之間語言匱乏,但是金興兒還是在他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裏找到了他童年的線索:他的父親憎恨他的母親,這個陰沉的人像養小獸一樣把華生養大,吃的從來不缺他,從有記憶開始就做家務,打罵是家常便飯,也不讓他上學,他們幾乎不接觸社會,從華生12歲起開始被他猥褻。

華生15歲那年,附近的小河溝漲水,他父親在河邊滑了一腳,全身掉進水裏,隻一隻手抓住了一根粗大的樹枝。他同往常一樣惡狠狠地叫:他媽的,快把老子拉上去。

華生沒動,他緊張得發抖,記憶裏雨水淋濕了全身,冰涼刺骨。華生冷漠的眼神叫那個頻臨絕境的男人渾身一顫,知道不妙,於是揪住那根樹枝拚命往上爬。恐懼頓時像螞蟻一樣爬滿了華生的周身,不能讓他爬上來,此刻決定了我死還是他亡,華生發瘋一樣地衝過去,用更粗的一根樹枝打落了他父親的手。罪惡的靈魂泯滅前的一刹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華生,從此嵌進他的記憶裏,噩夢裏。

汙水滔滔,那個人沒了頂,沒想到這個小河溝也能淹死一個大男人。華生盯著沒頂的那塊水域看,看了很久,仍然不相信那個人真的死了。折磨多日之後,直到雨過天晴,屍首露出來,華生才安了心。晚上被突然按住強暴的恐懼被那雙最後瞪著的眼睛替代,後者好像更能忍受一些。那男人到底什麽也沒說,關於母親,關於他自己,他的眼神似乎在說:好了,那就這樣吧,有什麽可說的。

這一段曆史不好開口,說得肝膽俱痛,埋藏多年之後再挖出來,如當年一般傷口新鮮,鮮血淋淋。講出來之後是否輕鬆了,華生不知道,有金興兒的擁抱和親吻、耳語這不是你的罪,他覺得能說出來本身就是個奇跡。

華生沒有注意到的是,金興兒也在啜泣,被他的哭聲淹沒。她知道心痛足以致殘,她和華生同哭,哭的卻是另一件事,另一個人,她在歐洲的孩子,生出來就死了的孩子。孩子的死跟金興兒有關,至少她引以為咎。她沒有發現最明顯的症狀,和所有剛生產的母親一樣,她智商降到零,產後抑鬱症也撲麵而來,她掙紮在盡力喂母乳和換尿布裏。孩子的父親是名醫生,他也沉浸在頭一次當父親的懵懂裏,醫學常識飛到爪哇國去了。社區護士姍姍來遲,一見孩子就建議送急診,孩子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太晚,在幾天的沉睡後死去。兩個在自己的學業和事業上頗有成功的人,在人生最基本也是最珍貴的事情上徹底失敗,都跌到了低穀,都那麽痛苦,以至於不能再互相麵對,淒然分手。孩子的父親放棄了醫生的職業,他覺得自己不會是個好醫生,改去開大巴。金興兒又在歐洲流連了數年,於父親病危時趕回中國。

這個孩子最後掙紮出來的微弱一哭能讓金興兒至今痛到跌倒,趴在地上無法可處。本來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因為這個孩子,心中也存了鬱鬱寡歡的一個角落,不敢探訪。

活一把年紀,人人都有悲歡離合,從那些腐蝕心靈的記憶裏爬出來不容易,還能笑對生活就算是強者了。有了經曆才知道原諒別人,因為先得原諒自己。金興兒過了那一劫,覺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可憐、軟弱地在人海裏瞥視眾生,茫然間領悟:這些走過的人,看起來都那麽堅強、充滿希望,不要以為隻有自己經受了災難,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經曆了,還能那麽堅定地走著,人民,真偉大。這就叫做成長吧。

金興兒把這段曆史珍藏,那時父母都年老多病,不能再承受精神打擊,所以連父母都沒有告訴。她把孩子的胎發封存在日記本裏,孩子的父親說丟了吧,你還得活下去。可她舍不得丟,她打算看著它哭一輩子,來祭奠她唯一的孩子。她想,因為她是女人,她是母親。

從此,金興兒聽見年輕人說,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就點頭會意,又在心裏續了下句:孤獨的人生誰聽你解釋?我行我素,釋放正能量,是人活著唯一的道路。

現在有必要從心理的飄渺遠行回到這個場景的開端,華生還坐在地上等金興兒的回答呢。金興兒說:你這個愛與被愛的要求還一定要在靜雲身上實現嗎?

華生琢磨了一會兒才答道:你是說我冷落了她。

不,金興兒微笑道:你移情別戀。不是你的錯,你長大了,可是她還沒長大。你擁有了新的生活,她還沒有。她失落了,愛的失落,很勁爆的一種感情,所以才會用書砸你,愛之愈深,砸得越重。

華生不由自主摸了摸頭,痛感隱約還在。金興兒為他撫摸頭部溫柔地說:等會兒回去好好地抱抱她,跟她解釋你們都在長大,會各自擁有新的生活。別看她現在這樣,過幾年你還找不到她了呢,不知道瘋到哪裏去了,叫都叫不回來。生活還很長遠。你回去吧,她現在的感覺比天塌了還難受。年輕人的感情都這麽猛烈的,所以才脆弱。

那我告訴她,這些話都是你說的,免得她老對著你來。

金興兒搖搖頭:她這會子正倔著呢,誰碰你,她對誰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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