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金興兒
華生沒有意識到的是,金興兒滿足了他對母親的渴望。他隻見過自己母親的照片,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卻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為什麽父親對她恨之入骨。金興兒長得跟她一個類型,論年紀也差不多。
自從那次菜市場邂逅,金興兒就開始對他另眼相看。平時這個女人是高不可攀的,雖然總微笑,卻透露著高傲的本質和一種厲害,令一般人難以與她傾心交談。華生以前見了她,不是被忽視,就是被茫然地微笑,他明白她不認得自己。現在她走過來,站在他麵前,親切地抬頭看著他說:願意做我的私人模特嗎?報酬比學校好。不過要去我家。
華生就這麽怯生生地走進了金興兒的家,兩層樓,非常寬大,還是五十年代的建築式樣。進去一眼掃過,隻見一樓用作客廳和飯廳,還有一個廚房。金興兒的客廳是藝術家的客廳,可以想象是個賓客雲集的地方,並不十分整齊,倒也錯落有致,四處散放著小凳子、高椅,搭著幾個架子,陳列著一些未完成的作品,不知道為何人所畫所塑。再仔細看,就發現琳琅滿目的客廳其實有兩部分,靠近大門的這一小部分還是可以坐臥的,有兩三個沙發和一套音響,並沒有電視機;靠窗戶和法式後門的才是她和朋友、學生切磋、展示技藝的地方。從法式門走出去,有一個小院落,沒種什麽花草,隻是一展平的草地上放著室外的桌椅,還有幾條晾衣繩。樓上是臥室和浴室、書房,金興兒豪華的大床和豔麗的床罩令華生驚歎不已,床頭專門有一個書櫃,裏麵林林總總許多書籍,一個美麗的花型閱讀台燈也彎曲在那一頭,使讀書的主題一下子情趣盎然了許多。床的對麵有一台電視機和其他音像設備。
金興兒帶華生到整個房子裏看了一遭,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華生沉浸在他被打翻了五味瓶的情緒裏,生長在街道上,小市民中,貧窮、艱難而且乏味的生活跟這個房子裏的裝飾相比天懸地隔,他想的是什麽時候能讓靜雲也擁有一個金興兒那樣華麗的臥室。這樣想著,一股子成竹在胸的野心自然升騰起來,他站在屋子當中等待命令,倒也不再怯,兩人眼神相碰時,金興兒嫵媚一笑,說:我累了,幫我倒一杯紅酒好嗎?你也來一杯。
華生早已看見酒架和玻璃櫥櫃裏的酒杯,便順從地走過去拿酒杯,一邊說:我不會喝酒。
金興兒像個小姑娘一般嬌俏地笑罵道:屁話,你找不到喝酒的洞不成?你怎麽不說你不會吃飯?
華生臉紅了一下,笑道:我是說我從來沒喝過。
金興兒點頭道:這才說對了,那就嚐嚐。拿那瓶最上頭的。
華生端了酒杯過來,金興兒接了給他看:酒杯這麽拿,而且這個酒杯喝香檳,白葡萄好,喝紅酒用那個肥一點的。這些臭規矩我也煩,可是看你這麽弄吧,我又看不順眼了,其實也就是個多年的習慣而已。來,為我們的合作碰一下。
金興兒用酒杯在華生的上麵輕輕一磕,喝了一口,華生才慢慢抿了一點,吧唧了嘴,覺得又幹又澀,到了喉頭還有些刺嗓子,但是看到半杯酒還等著他喝,隻得狠心努力又喝了一口,皺著眉往下咽。金興兒一直看著他,忍俊不禁:慢點喝,喝酒不是喝水,要品。
華生咧著嘴說:又幹又澀,再品也就這味道了。
金興兒憐惜地說:多喝就喜歡了。那杯酒你別著急,放在那兒,今天有一天的時間給你喝,嘴裏不覺得幹澀了再回去嚐嚐,我保證你每一口的感覺不一樣。
華生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放下酒杯,四下再打量客廳一番,等了一會兒,真的又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拿酒杯,放到唇邊飲了一小口,如此三番五遭,那半杯就下了肚。金興兒悠閑地喝著自己的,對他微笑點頭示意再來一杯。華生為自己又斟了一杯,越喝越覺出酒裏的甘甜醇厚。金興兒打開音響,一股西洋管弦樂流了出來,她舉著酒杯隨樂翩翩起舞,舞到華生身邊的時候拉上他一起跳。華生見學生們跳過交誼舞,便看著金興兒的腳底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金興兒輕輕說:跟著音樂,別看我的腳,找到自己的感覺。
音樂越來越激烈,金興兒放下酒杯,衝他喊:放開了,跟著音樂走,這裏頭沒有規矩,隨便你自己發明動作。說著她自己一跳老高,像羚羊一般躍起,旋轉著落下,再扭著腰肢向他靠近,眼睛裏是喝了酒的迷蒙和挑逗。那音樂是快樂的,華生被感染得笑起來,酒精放鬆了他們的神經,音樂緊跟著刺激起快感。他們互相碰著肩膀,撞著髖骨,又頂著屁股,做出性感的挑逗動作。金興兒哈哈大笑,音樂停止的時候她累得倒在沙發上喘氣,臉紅通通的。她說:我有主意了,我要畫一組速寫,你隻管跟著音樂動。
金興兒挑了一曲慢的播放,華生隨之舞動。金興兒一張又一張地畫,畫完的都丟在地上,很快積了一堆。華生越來越自如優美,金興兒不斷地否定前麵的作品,隻取他最後的動作。音樂止時,華生才停止,汗水順著皮膚流下來。
金興兒仍坐在畫架前麵望了良久才起身走到華生麵前,扶住他的肩膀說:真漂亮,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年輕,這皮膚多麽潤滑,肌肉這麽堅挺,渾身出了汗還這麽香噴噴的。我的身體老了,可我的心跟二三十年前一樣年輕,充滿渴望。我驚訝,我的身體怎麽就老了呢?我以前也跟你一樣站在台上這麽炫耀我的美妙。
說著,她居然淌下一滴淚來,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擦去了。華生說:您現在還是很美。
金興兒搖搖頭:拿不出手了。
華生抬起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你是老了,可是你很美。
金興兒吃了一驚,華生的動作絲毫沒有牽強與做作,自然而且動人,一股強大的情感衝上她的腦門,她的眼睛蒙上一層淚水。鬼使神差地,她低下頭去,解開腰帶。不需要任何暗示,華生伸手幫她解開了背上的紐扣,他們兩個一起褪下了金興兒的衣服,直到他們赤裸相對。華生說:我說對了,的確很美。
又捧起她的雙乳說:這個,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金興兒懵了,難道華生可以穿透乳托看到她乳房的本質,知道它們本來沒有那麽傲人?她本不是一個喜歡小男友的人,她的性愛必須建立在情感相知上。這一次她有點失控了,華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畏縮、靦腆,他將主動權奪了過去,使她頭暈目眩,自己怎麽被小男人勾引了?
其實華生並沒有勾引,他隻是隨性而行,他本是金興兒這一流的人物,即使出身寒微也蓋不住他率真、敏銳的本性,還有他天性中的至純關愛,使他極少有嫌棄之心,不因為髒和臭幹不了活,不因為貧賤和老弱無法親近人。而且他被金興兒內在的優雅和睿智招引得親近她,在他生存的世界裏,太多的貧困、愚昧以及因為這兩者而醞釀出的沮喪和暴烈。金興兒無疑站在了那個世界的對立麵上,使得她在華生的心目中形象格外高大、美麗。
金興兒拉著他來到沙發上,她的身體出奇地年輕,雙乳不大,卻很玲瓏性感,又避免了嚴重下垂的最終結果。他像對待一個散發著青春香氣的少女一般親吻她的雙乳,她的眼睛因此濕潤,她流著眼淚恢複了青春。接下去,她要給華生一些指導了,但是一點就透,華生來勢洶洶,叫她又驚又喜。華生出人意料的強悍與果斷叫金興兒瘋狂,她渾身顫抖軟弱,卻又不可抑製地要迎上前去,親吻他,頂上去。這比她從前任何一次做愛都猛烈。
幾天之後她才開始有點怕,愛得太突兀,也太多了。見不到華生的時候,她對他身體的渴望強烈到自己渾身發軟;見到了,又在學校裏,居然尷尬起來。她是一個原本很能把握自己的人,沒有什麽男人能叫她如此夢牽魂繞。然而,華生見了她就公然非常可愛地笑起來,雖然沒有秀親熱,那一臉不同別人的笑似乎能說出整個故事。罷罷罷,金興兒何時怯過?索性拉了他的手過來,在裏麵放下自己家的鑰匙說:有空就來。
早晨,華生打發了靜雲上學就來到金興兒的家。金興兒喜歡晚睡晚起,八點多太陽曬著屁股了還趴在床上迷糊。華生拉起她的床單,見她裸睡,自己也脫了,緊貼著她的身體,用手撫弄她的身體,漸漸集中在乳頭和私處。金興兒微笑起來,卻不睜眼,享受著,也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她攀升到高潮,渾身激動,拉了華生往自己裏麵塞,這才睜開眼宣布醒了,在華生的重擊下快樂地叫喚:我的寶貝兒,想死你了,為了想你,整整一個晚上沒睡好,自己做就是不行。啊……。
做完,金興兒依然懶懶地躺著,華生就跳起來收拾,去洗手間洗了熱熱的毛巾來為金興兒擦拭,一邊說:你的皮膚真好,真美。
金興兒被嬌寵得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回到少女時代,撒嬌要早飯吃,他溫柔地答應,仍然光著屁股跑去廚房弄吃的……金興兒在床上叫要吃手擀麵,他就打開所有的櫥櫃找東西,沒有找不到的,麵粉、擀麵杖、麵板……金興兒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在哪兒讓他找到了,做成手擀麵。金興兒吃不吃手擀麵當然是無所謂的,隻想看他忙裏忙外的那副樣子。
她從前的一個男友喜歡看她赤裸著在廚房裏做飯,飯做得好不好不重要,她做的飯菜真的很一般,但是良家婦女的形象被赤條條地反串,看上去就特別性感。結果往往是飯菜沒吃,先做了愛,然後到餐館去叫外賣。
她趕到樓下廚房裏看華生光著身子做手擀麵,手腳麻利,能幹性感程度絕不亞於女人,這個角色的反串更加有張力了。華生看她進來還作死地衝她靦腆一笑,叫她血管充脹得恨不能在麵板上將他強奸。
整整一天,華生就再也沒穿上衣服。金興兒怎麽也看不夠,照相、畫畫,胡亂鬧了一通,性的細胞始終在他們的交流之間活躍著。下午快要回到靜雲那兒之前,華生看見金興兒泡在水池裏的內衣,想也沒想就替她手洗了起來。金興兒忍不住笑了:你這人怎麽這麽賤?
華生憨憨地一笑:這叫眼裏有活兒,習慣了。
洗完內衣晾出去,華生進來一邊穿衣服還一邊叮囑那麵條今天晚上一定要吃完,不然就沒嚼頭了。金興兒一把把他推出去,實在受不了他那股子反串的魅力。
夜幕降臨,獨自一人時,金興兒咀嚼回味,發現華生不僅沒有注意到她的皺紋,也沒有感悟到自己青春的優勢,仿佛這份關係完全平等,憨厚至此,謙卑至此。他天生就是照顧別人的,年紀輕輕,卻像照顧靜雲一樣照顧金興兒。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真正存在,還被她占用了。她默默地對命運感恩,光憑這一趟,就沒有白活一遭。雖然她注定了會失去華生,能擁有多久就享受多久吧,倒計時從她遇見他的那一天就開始了,所以分分鍾珍惜著過。她像一個僥幸的賭徒,為自己贏得的這一注暗自偷樂,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