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的東西好象流水帳一般越來越寫不完了,她隻是不斷地寫下去,隻要她的生命還在延續。她知道她存在的理由,這個理由或許沒有什麽意義,卻能貫徹她存在的事實。她是一個領會與想象的魂,附在一台電腦上,有如一尊煉丹的爐。
當她突然想到吳阡兒的時候,吳阡兒便象一隻插著翅膀的蝴蝶笑盈盈地站立在桌前。她覺得這個形象很可愛,便忙不迭地在前些日畫的吳阡兒身體上加了一對翅膀。等到翅膀弄好之後,真正的吳阡兒就站在了門口,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你喜歡嗎?這副翅膀。
我喜歡,我喜歡這副翅膀,……,和這對乳房,我的沒有這麽好看。
你的才好看呢,不信,比一比。
吳阡兒笑了,郭紅也眯眼直樂,使她的眼睛更加細長。吳阡兒解開襯衣,裏麵沒穿內衣,兩個圓潤的乳房就跳了出來。
郭紅抿嘴笑著點點頭,似乎讚歎不已。她不再想稱那兩個東西“乳房”,過於討人喜歡的東西應該有個粗魯淫褻的昵稱,她想她也許需要到方言裏尋找幾個配得上她們的好詞。她問吳阡兒:什麽時候開始不穿內衣的?
吳阡兒答:大學裏好多洋學生都不穿內衣,還敢用緊身T恤裹著,兩個乳頭硬硬地頂出來,跟兩個調皮翹起來的嘴角似的,可是那些女學生臉上卻很正經,該什麽樣還什麽樣,真性感。我就不敢,沒有內衣的話就隻能穿襯衣。
說話間,吳阡兒已經把襯衣整個甩掉了,手插在腰上,把胸挺得高高的,來來回回地走,一邊看鏡中反影。吳阡兒在郭紅這裏總覺得很自在,好象怎麽都行,誰也沒欠誰的,誰也沒負誰的,個人就是個人。在郭紅麵前,她整個人就是一具藝術品,很有孤芳自賞的本錢。
郭紅幽幽地說:總有一天你會敢穿的,現在已經很不同了嘛。
吳阡兒回過身來,金黃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具有不可捉摸的迷離的美,使郭紅深以為這是虛假的幻境。吳阡兒脫掉裙子,裙子下麵沒有內褲,郭紅的心口悶得不行,幾乎不能喘息。吳阡兒完美的身體在金黃的陽光裏美得驚心,似乎就要熔化。一股難以言說的快樂的悲哀襲上郭紅,使她流下淚來。吳阡兒深黑的禁區有如魔石一般吸引了她的視線,她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你會把我寫進你的書裏嗎?吳阡兒的聲音好象從天邊飄來。
不,我不會。郭紅好象抗議一般地說。
為什麽?吳阡兒在金黃的陽光裏越來越美。
淚水如小河一般流在郭紅的麵龐上:因為,因為我寫過的人,都不會在生活裏出現。
你是說,本來存在的人,一旦被你寫了,就會消失到書裏去。
對,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
那就寫我吧,我願意在你的書裏呆著,我信任你,我們畢竟朋友一場。吳阡兒走近來,拉起郭紅的手。
郭紅哽咽著:我忍了好久,不寫你,因為我愛你。
我也愛你,可不能總這樣下去。
是啊,不能總這樣下去,我也需要肉體的愛。郭紅站起來,摟住吳阡兒的腰,說:讓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你真實的存在吧。
於是她們一起跳了一曲舞,郭紅跳男步,吳阡兒跳女步。吳阡兒赤裸的身體使她們跳的那支深情的舞曲有些滑稽的意味,她顫動的乳房和精靈一般跳動的乳頭使郭紅拿不準調,常常走錯步。郭紅想起中學時看過的那本黃得不能再黃的小書,海島蒙昧民族女人的乳房在每一頁上都聳立著,由男人一手拿住。她於是也有了豁出去的衝動,把人剝光,把人拿在手裏玩味。跳了舞以後她們一同鑽到了被子裏,好象是害怕讀者看見,郭紅盡情地撫摸吳阡兒優美的身體,吸吮她飽滿的乳房,這裏不再一一交代。至於郭紅是不是也赤裸,和吳阡兒進行平等的交流,我們不得而知,因為郭紅自己也記不得了,她不是舍不得自己,她是滿嘴滿眼都是吳阡兒的肉體,絲毫沒顧得上自己。
離別縱然艱難,在郭紅含淚寫下第一個字之後,吳阡兒就躍然電腦上。郭紅回頭滿屋子看去時,吳阡兒已無處可尋。歎口氣,郭紅在鍵盤上揮指疾書,再難以停下來。她似乎聽到了吳阡兒均勻的呼吸,她一直害怕的孤獨沒有再打擾她,相反,在離開的刹那間,她滿眼都是金黃的陽光和肉體的撫慰。郭紅與她幾乎達到了同體交流的程度。
坎培拉西南開發區的一個建築工地上,工人與機械凝聚在大坑的周圍。漢森第一個站了起來,艾卿隨後。一行人悲壯地往後撤去,艾卿的眼光仍釘在剛剛露出整形的一具化石上,一隻爬行類的小獸仰麵而死,泥土中坑坑窪窪的小洞有的好象它驚恐的眼睛,有的好象它張大尖叫的嘴巴。艾卿扭頭背身而去,隻見頭兒漢森高昂地走在最前頭,不象是出師未捷的落魄英雄,倒好象一位昂首出世的高人。艾卿緊緊地跟在漢森後麵,不相信漢森的從容,說道:這,簡直是 ……
漢森搖頭笑道:好奇心跟野心一樣,得有個節製。你們中國人的智慧教會我的,阻力往往用人間的形式出現,卻是領天命而來,執拗的抵抗恐怕損得太多。
艾卿回頭望望,頓覺此地生命堆積、陰魂不散,隻得將喉頭一哽往腸子裏捋,捋順了氣,再登車而去。
沿著家的方向一路開去,不禁想起吳阡兒來,不是她拿手的老雞燉湯,而是她柔軟如綿的身體,她身體上行走的欲望的精靈。一轉彎,落日金黃的陽光直直地射進他的眼睛,頭頂的擋光板擋不住這種無處不在的落日餘暉。一瞬間他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了,卻明明看到了吳阡兒在金黃落日裏的升騰,那麽美,驚心動魄,摧人淚下。他想,那不過是大腦裏思念的幻影罷了,思念卻是真真切切的,痛徹他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