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關於寫書即意淫的理論還在成形階段,沒有足夠的根據推廣成說,所以隻告訴了幾個身邊的人。如果真想推廣成說,尋找名家名篇裏的蛛絲馬跡,借人幾句話論證自己的話,對於郭紅來說不是難事,偏偏她暫時沒這個癮,隻想把此說當笑話講,或者放在自己心裏玩味。
郭紅寫書由來已久,上學之前就在家裏製作了一本小人書,畫人畫物,那裏麵的意義隻有她自己知道。有一次她畫了一個女人非常深的乳溝,使她的姐姐受到震動,不敢告訴大人,隻是非常嚴肅地私下教訓不要再畫這些東西。郭紅並沒有因為那個警告而停止淫畫,反而更加惡作劇地畫起了全裸的女人。她畫的女人都處在即刻能受到淫褻的姿態上,比如雙臂放在身後或者腦後,仰麵而臥。那時所畫的兩個乳房隻是兩個半圓上各畫一個點,卻使郭紅在短暫的過程中得到無上的快樂。被人發現的危險使快樂升華到嗆人的地步,她畫了之後欣賞,欣賞之後撕毀,撕毀之後再畫。長大之後她把這種行為叫做畫餅充饑,看了《紅樓夢》之後才知道“意淫”一詞,覺得非常妥貼,於是在心裏掂量偷樂,直到最近才說出來與人分享。
中學裏把頭擱在課桌上手翻閑書的人很多還很自豪,安安靜靜地,老師不費勁,學生自得其樂,相安兩無事。那時課桌下的的活動高尚而深刻,流行的全是世界級一流產品,連從右往左豎著印的《複活》之流也在緩慢地傳遞中,當然更多的還是《讀者》和“三毛”。某一日,風和日麗,春光爛漫,人都在春天的溫暖裏昏昏欲睡,傳到郭紅手中的書竟是野路子上的,過的手極多,已無法查找原主。這書將乳房寫了個爛,頻頻出現不說,幹脆特地放到了一座愚昧無知的島上,連國王的女兒也翹著她年輕堅實的乳房四處遊蕩,使漂流到此的一名英國佬大飽眼福。英國佬沒打算遮遮掩掩,製造了許多horny的場麵,使乳房在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撩撥得人奇癢難耐。郭紅知道這種書不應該在課堂裏看,看得一臉呆滯正中那書原主的下懷,指不定在哪兒正觀察著呢。她迅速地把書傳了下去,不一會兒那書就淹沒在群眾的海洋裏,無跡可尋。她的頭照舊擱在桌上,大腿上放了另一本書,腦子裏卻亂哄哄的,心想怎麽會有那樣的書呢,那樣的書對讀者有什麽好處呢?
讀大學時,《查太萊夫人的情人》流進了郭紅的寢室,姑娘們日以繼夜地輪流讀,郭紅躺在上鋪上指示道:把黃色(音sha’er)的片斷給我做上記號,免得姑奶奶在那些繞彎子的浮言虛語裏浪費時間。其中一位姑娘一聽就炸了:這書是我從男生宿舍借來的,你們讓他們怎麽想我?其他姑娘不理,一邊笑一邊就做著記號,等郭紅拿到時,一邊看就一邊罵:這也是黃色的?一點葷腥都沒有就劃上杠杠了。你們也忒淫亂了,看見女人穿短袖子就劃人家為黃色。要你們這幫人做道德監督的話,人還活不活了?姑娘們抗議說:你要人家做記號,其實整本書就找不到什麽黃的,為了不讓你失望,我們隻好強做記號唄。
郭紅沒話說了,躺在床上想,連這書都禁,可真是應了看見女人穿短袖子就起淫欲的假道學了。這世界分明是一分為二的兩個空間,一個在陽處,找不到黃色的書當黃書禁了;另一個在陰處,黃色泛濫的書麵不改色地流行。所謂禁書,不過是一種姿態罷了,拿一個不痛不癢的東西做道具表演一番,真正大毒卻碰不得。看來毒不毒的沒關係,隻要各自在陰陽兩界裏老老實實呆著就能相安無事。
關於兩個空間的概念使郭紅明白,屬於陰的,不能強行進入陽間。忌諱倒不是主要的,歸屬與平衡決定了事物的位置。她查找了古今中外的材料,發現性解放根本就是活在陽間的人才需要的。幾千年人類曆史中,活在陰間的人自由自在地讀淫書、看淫畫、做淫事,從來沒耽誤過,也沒被什麽東西解放過。郭紅所謂的陰陽有其特定的意義,陽間的人活在正史上、舞台上,陰間的人活在民間,活在自己對世界的理喻裏。郭紅自己就打算活在陰間,活在人民的智慧裏,所以她不急於解釋寫書即意淫的理論,她不打算把陰間的珍寶塞進陽間去,否則的話,珍寶變大毒,將遭格殺。但是,陰間的雄心永遠向往著對陽間的衝刺,郭紅也在等待著突破的那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