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昨日當今日2

在坎培拉西南開發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銜接澳洲大陸生態曆史的一段岩層終於被發現了。也就是說，澳洲生態時間表上的空格將由這段岩層裏的化石來填補、證明。當艾卿和頭兒及若幹坎培拉大學的眾人連滾帶爬地闖入這個轟轟烈烈的建築工地時，建築工人和設計師們簡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要命的事。艾卿眾人以董存瑞炸碉堡的精神和勇氣用自己的血肉胸膛去阻擋巨型機器的進一步深挖，使得所有龐然大物都氣喘籲籲地停在某一個正在進行時的動作上。在那個時光停滯的片刻，艾卿想了很多，太多，以每秒幾千萬個化學反應的速度超過了文字能夠描述的範圍，這裏隻選擇三個中心思想及其動態畫麵來概括艾卿當時的思維：1。一隻昆蟲化石的斷裂和粉碎與頭兒心肌梗塞的發作出現在同一個畫麵上，疊加的有鮮血的迸裂和曆史被浸沒逝者如斯的滄桑鏡頭；2。一枚石子從天而降，落在艾卿沒戴安全頭盔的腦袋上，盡管是擅自闖入，若能請到一位巧舌如簧的律師，倒也不難追究工程隊的法律責任，從而獲得上百萬的賠償；3。艾卿頭上纏著雪白繃帶，手舉巨額支票奔向家門，吳阡兒奮勇衝出門檻，以高難度的動作準確而又漂亮地在門前一個寬敞的地方雙臂穩穩地扣住艾卿的脖子，他們在那個寬敞的地方轉啊轉，吳阡兒的腿飛得老高，太高了，以至於象夢一樣不真實，還有一隻長毛的大狗在他們腳下因為得不到絲毫的注意力而百無聊賴地上躥下跳。

 

艾卿對於大腦能夠在一秒鍾內發生幾千萬次的化學及生理反應依然感到眩目，他被自己那一瞬間的速動弄得幾乎暈了頭，卻仍然禁不住思索自家並沒有養狗，怎麽會在那個歡騰的場麵裏拱出來一隻大狗呢？那個旋轉的畫麵，腿飛得老高，多麽熟悉啊，熟悉得好象一隻掛在嘴邊的無聊的曲子，隻要一張嘴就一定哼的是它。明白了，吳阡兒每晚必看的美國情節劇中間每隔十五分鍾就強行推出一個讚助銀行正大力推銷的貸款計劃，夫妻與狗都是貸款買到新房後歡騰的角色。這個瞬間的明白使艾卿頓覺慚愧與茫然，衝咖啡時瞟一眼屏幕獲得的信息怎麽比二十年苦讀更能深植腦髓呢？

 

艾卿的三個思維有極大的跨越性，尤其在第一和第二個之間，他毫不吃力地放棄了行動的初衷而跳躍到個人在此事件的作為上。關於拯救曆史的鏡頭大概隻停留了半秒，便以鮮血迸裂和逝者如斯等敷衍的畫麵飛到九霄雲外。事業心的大打折扣沒有令艾卿感到羞恥，他忙不迭地進入了第二個速動。工地事故賺取巨額賠償的夢想有緣可尋，報紙和電視不是總張大了驚訝萬分的眼和嘴向人們通報誰誰又靠地麵上的小坑硬是摔了一跤，以擦破手皮的代價換了幾萬元的新房定金嗎？距離如此令人心癢的不遠的角落往往陪襯著一方恬不知恥的律師廣告，為您的事故訴得巨額賠償。艾卿模模糊糊記得上個世紀有一則著名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名出租司機在窮困潦倒時靠自殺造福全家人。那樣一則有明顯傾向性的故事以沉痛的筆調刻畫了自殺的艱難和殘酷，而自殺所瞄準的保險賠償隻是個不起眼的道具，對讀者沒有蓄意的煽動性。如今這報紙和電視口口聲聲不帶傾向性，卻莫名其妙地具有了無可比擬的煽動性。沒有報紙和電視，哪裏能招來那麽多睜大了眼睛找茬要訴的人？這個世界的想象力從來沒有得到如此空前的鼓舞和牽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