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女兒剛滿月我就發現她是個天才,很難描繪我當時的心情,打個比喻來說,就象買彩票中了頭獎,瘋狂的幸福過後不禁愁眉苦臉地坐下來想怎樣才能將這一大筆錢花得自己舒心又不讓人恥笑。我希望自己是個天才,半輩子過去知道沒份了,寄希望於下一代,這才決定生這個孩子。懷孕之後我突然醒悟這孩子除了天才和一般還有癡呆的可能性,所以在一年之間,我挺著肚子,忍受過無數的妊娠的苦難,在希望和絕望的兩極掙紮,忽起忽落,直到發現她是天才,我又墜入了莫名的憂慮之中。這憂慮本來隻是出於本能的微妙感覺,一種母體特別具備的功能,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憂慮也與日俱增,隨之竟然是恐懼和絕望,因為我不知道女兒究竟是不是屬於我們。貧窮的人中獎可能會被錢弄暈,盼天才的父母得到這個神仙一樣的孩子不由得被她的仙氣鎮住,所有做父母應有的驕傲都嚇得煙消雲散。原來是準備稱王的,這會兒好象非得稱臣了,由不得要生氣。人多半喜歡向弱者付出,做父母的被嬰兒的柔軟和無力招惹得愛意滿懷,恨不得粉身碎骨為他把五藏六肺掏得幹幹淨淨。我早也準備好了的,一腔柔情,卻被冷眼瞅著,還是這麽個小不點兒,坐在小床上,坐都坐不穩,拿一雙小眼看著我,我熱奶也好,拖地也好,她都鎮定自若地觀察著,不哭不笑,令我背上生冷,頭上發麻。結果我踢翻了桶,弄跌了奶瓶,她微微一笑,我氣急敗壞,小心翼翼地來到她麵前盯著她的小眼,她也看著我,有點防範的樣子。我問:“你笑什麽?”她撇了撇嘴,聳起肩頭,一副無賴像,意思是她沒笑什麽。我畢竟是母體,能破譯她的天才信號,不知道聖母瑪利亞如何與基督交流,這幫從天上派下來的家夥來曆太大,隻能把我們凡人的生活攪得一團糟。我希望老公不要產生懷疑,以為我和哪個仙人洞裏的菩薩或者佛什麽的發生關係才有了這個天才女兒。我沒有那樣的神通,但不知道哪家的上帝選中我的肚子作他的培育室,我可絲毫不覺得蒙恩,相反,我凝望著女兒,心底淒涼,總有一天她會飛升而去的,她不屬於我們凡人的世界。可我卻要死心塌地地伺候她直到她離去,仙人兩世。我的眼淚無可奈何地流下來,女兒看見,覺得挺過意不去的,她憐惜地望著我,令我又有了一點慰籍。
女兒三歲的時候便開始寫日記,非常地老道,總要給眼前過的事物來點評論。我們都得到允許隨時閱讀她的日記,她是有意讓生養她的人得一點仙道。平時她很大方地把私人用品袒露在公眾活動範圍內與人共用,使我從來想不到應該給她買點特別的東西,而她小小年紀就和我們一起共同享用物質生活,至於精神生活,她使我們受教育菲淺。她的日記常常具有總結或者預言性,在簡短的字裏行間蘊育著深刻的哲理,我不由自主地翻看這日記,以明白做過的事和計劃要做的事。後來我發現自己每天都迫不及待地去查看日記,好象查皇曆一樣,今日宜破土、婚喪、植樹,不宜淘米、生火、煮粥。我認為女兒的言說就是神旨,它在暗示陰陽間的道理,守著真佛不拜乃最大的浪費。
三月二十八日,女兒寫道:父親今日所作所為皆是徒勞。我大惑不解,看看女兒,明白天
機不可泄露,隻能自己去找結果。老公搖頭歎道:“何止是今日,我一生所作所為都是徒勞。你掰著指頭算一算,從早起開始的吃喝拉撒都不過是為了支撐我這麽一個有了嫌多沒有不嫌少的凡體的存在,這是徒勞之其一,對不對?我每天到辦公室上班,這大半生已看病人無數,病人不好我徒勞,若好了人們會說不看也會好的,我還是徒勞。回到家,如你所說,這女兒遲早得升仙而去,我們一輩子辛苦在她身上是徒勞。”我覺得玄機還不在此,男人總是在世俗社會陷得太深,斤斤計較自己金錢和名譽的得失。但我一時也不能悟出真意,隻得暫且丟在一旁不去考慮。晚上睡覺時老公呼哧呼哧地請求娛樂,他懂得愛要謙卑才美的道理,越是強壯的一方越要做小伏就。我被他求愛的特殊模樣又一次給逗樂了,孔夫子怨: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任他什麽樣的男人在做愛時都是赤裸裸的,尊嚴掃地,想在自己女人麵前做道貌岸然狀,難也。做愛完畢,老公滾翻到一邊去,尚未蓋好被子就已聽見鼾聲滾滾而來。我推一推他,他發出咕嚕咕嚕的抱怨,掙紮一番,就換了姿勢安安靜靜睡去,隻剩下深深的呼吸。我在黑暗裏緊貼著他火熱的身體,心裏感到無比的親切,人世間我唯一能如此肌膚相近的人啊。
當我在黑暗裏躺臥的時候,思維相當活躍,記憶中我的任何一次靈感都在這樣的條件下產生,雖然我必須承認這樣的條件很多而我的靈感很少。這一次我預感到靈感在緩慢地移動,如一縷青煙,嫋嫋地從黑暗的前方向我飄過來,而我如入禪境。三月二十八號!我猛一個寒噤醒來,瞪眼望著黑暗。三年前,五月上旬我被證實懷孕,三月二十八號可能是我的受精日,如果日記上說的徒勞指的是受精一事,那麽我的女兒真的是神所賜,跟老公無關。可憐的老公,讓神仙給戴了綠帽,不知算喜還是算憂。縱然是感慨萬千,我還是不知不覺墜入夢鄉了。
到第二天老公下班回來的時候,我幾乎已經完全確認三二八事件的真實性,並且有滿腔的複雜心情要說與老公聽。我不知道怎樣開口才好,於是象隻鳥似的在房間裏蹦來蹦去,不停地敬上點心、茶水。老公把報紙大聲念出來,女兒側頭傾耳聽著,沒有人注意我的反常行為。那陣子特別流行追認真父母,好多人冒出來把深深埋藏了幾十年的不能告人的秘密公之於眾,往往是血淚斑斑,如泣如訴,離祖國遠遠的私生子們盡情尋找大人物做爹,在時間和空間的安全距離內紛紛唱起“身為奴隸,實為貴族”的調子,在號稱言論自由的西方世界小小的中文世界裏攪起一桶渾水。被認親的大人物們都已做古,自然是毛澤東、周恩來最吃香,一時間這兩位的情婦無數,私生子無數。這事要落在平民身上,頂多能鬧出來打架、罵街、金錢買通等醜事。可一旦沾上皇親國戚的邊,個個都透著蕩氣回腸似的悲而且壯。我心裏偷偷直樂:我家女兒才有出息呢,不聲不響的,原來是真神的骨肉,哪裏用得著跟那批流氓似的喳喳呼呼,用的伎倆下作,傻瓜都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也難怪,白手起家,空手套狼,除了無恥、無畏,還真沒有什麽其它招數好使了。我的女兒心裏明白她來自神界,骨子裏的貴族氣會讓她行為謙卑溫柔,跟基督似的。至於老公,應該有約瑟夫的高風亮節或者說奴顏媚骨,別的什麽都敢說不願意、不公平,在神麵前可萬萬不能胡來,我要跟他好好談談。
老公和女兒正聊天,他說科學救世,人類因為科學而變得如此強大,可歌可泣。女兒在寬大的椅子裏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道:“我出生的時候尚能聽見天的語言,看見靈的光,自從會說人話,讀了人寫的書以來,七竅隻能收到人的信息。這不能說就一定是件壞事,問題在於人的宿命決定了人隻能從自己的眼光看世界,而不能用世界的眼光看自己。”老公點了點頭,半天沒言語。我招呼他們吃過飯,就拉老公進臥室單獨談話。等我結結巴巴、神秘兮兮地跟他講了我的猜想之後,我準備著對付雷霆和暴雨。老公看著我,不說話,氣氛緊張得冒出白煙來,我頑強地挺著,刻意死守,一定在他發出攻擊之後再以守為攻。他充滿關愛地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天天呆在家守著女兒,越想越癡了?沒有關係,親愛的,我們的女兒是天才,但你也不用給她搞這麽個來曆,這分明超出常識嘛。如今雖然說不捧白不捧,我們不能玩得水平太低,讓人恥笑。女兒還小,給她壓力太大,恐生不虞,好了,寶貝兒,別盡琢磨了。”我隻落得搖頭冷笑:“他竟以為我是癡人說夢。”我突然揪住他道:“你別躲,這你是躲不過去的。神已經傳意給我,叫我明白女兒來曆,一定是為了引我們上正路。”他換了嘻皮笑臉對我道:“我親愛的,你是不是在暗示你與神有了關係,得主子寵了,生下個龍種,從此你終生有靠,母憑子貴,在我這麽個渺小的凡人老公麵前可以八麵威風啊。”我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真沒想到他的內心如此下作。他一手擋著臉叫道:“怎麽這麽厲害!所有的女人原來都一樣賤,遇見權力就變節,連我老婆都這樣,我對世界婦女絕望啊。”我用指頭點著他的額頭,一字一頓地說:“任你油嘴滑舌,隻別糟踐我們母女。”他仰天長嘯:“真神啊,你倒是睜眼看看,我平日待她母女如何,早出晚歸地裝神弄鬼拿錢回來,什麽好買給她們什麽,拿賬單的手從來都沒抖過。這還不止呢,髒活、重活都是我幹,倒垃圾、洗廁所、澆花園、除草地,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泥。這母女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膽敢鬥嘴,輕則挨罵,重的這一巴掌就打過來,您都是看見了的。”一席話說得我先軟了,抱著他噙淚道:“隻不過提醒你,讓你重視罷了。耍嘴皮子這麽半天,就是不肯說句好話。”他也溫柔款款地抱住我道:“我你還不知道嗎?上輩子肯定欠了你一大筆,這輩子說什麽也得還清,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你指向哪裏,我就奔向哪裏,事實已經證明了你的實力,你還擔心什麽呢?不要說哪一門神仙借著我的名硬塞給你個孩子,就算是你以前跟哪個還不如我的凡夫俗子有的孩子,我都會義無反顧地與你一起養育她長大的。”我抬頭望著他笑了,他點點我的鼻子說:“可是你不能強迫我把她當神供,花我的錢還想充大,除了你,誰也沒門兒。”聽著他的流氓氣又冒出來了,我一把推開他,到客廳裏跟女兒玩去。
女兒長到五歲,應該上學了,我跟老公商量,如此天才,送到普通學校裏和普通孩子混在一起,豈不是斷送了。老公不答,徑直走到女兒麵前,說道:“寶貝,你該上學了,我們所有人間的孩子都靠上學得到人生的樂趣。首先,我們自然地渴望群居,幾天見不到一個長得和我們自己一樣的人就心慌,所以我們有很多組織形式讓人聚在一起。學校是其中一個讓小孩子們相聚的組織,在那裏,你會發現很多新鮮玩意兒,幾乎沒有人用同樣款式的筆,不是顏色有別就是長短胖瘦不同,就算顏色和長短胖瘦都一樣了,那就一定會多或者少一個小拐拐、小泡泡什麽的,反正肯定是不一樣。”女兒小聲說:“辨別相同和不同才能認識事物本質。”老公點頭,繼續說:“通常上學的主要任務是通過無數次的考試,這並不難,起碼對你爸爸來說不難,對你來說更是易如反掌。可是我們上學還有其他的任務,象交朋友,這對一般孩子來說不難,因為小孩子成朋友的秘訣在於從眾,也就是隨波逐流,沒有個性。這對你爸爸來說,有點困難,一個思維深邃的人在孩童時期是痛苦的,因為沒有同齡人能理解他。小孩子不會理解別人,隻知排除異己,而且遊戲規則簡單粗糙,隨時可能被暴力毀掉,所以這個世界往往表現殘忍。你智慧超常,在成人的世界裏備受青睞,可是同齡的孩子會離你遠遠的,沒有朋友,在學校裏呆著對你就沒有意義了。你看怎麽辦?”女兒微微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們夫婦麵麵相覷,昨夜床頭的私語被引用了,卻不能察個究竟,天才的孩子令我們感到四麵皆是埋伏。
女兒上學了,剛開始的時候,紅花、紅旗帶回來一大堆,漸漸地越來越少,後來就斷了流。我的擔心與日俱增,就算查看日記,也隻能讀到些不著邊際的虛浮之語,我再也懶得跟她打啞謎。直到學校來信約我見麵,我才知道這神仙做了些什麽。老師一臉的悲慘,感到無法啟齒,我以為什麽作為都嚇不倒我的,還是被驚得頭重腳輕,差點兒沒笑出來,有鑒於當時的氣氛,笑是最不能被容忍的,所以用盡力氣收住了。女兒集合了男女孩子們互相觀看生殖器,這是我得到的正式罪狀描述。細節是中午休息時間,一名老師發現一群學校裏最小的孩子在小樹林裏圍成一圈,個個都光著小屁股,男孩女孩對望著,沒有一個說話的,好象沉浸在某種儀式中,十分莊嚴。這位老師大驚,但是沒動聲色,偷偷報告了班主任,班主任也大驚,私下察訪,挖出組織者原是我的女兒。班主任是有幾十年教學經驗的資深教師,她自己說是被我女兒折磨得神不守舍。剛開學時,這孩子一動不動地好象不存在,其他的孩子們上課時在教室裏講的講,笑的笑,老師把獎勵全給她了。誰知這一個是最厲害的,一月之餘,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花樣全是別人沒玩過的,比蠍子還毒,一紮見血。我聽見這麽個描寫法,心裏不痛快,請她給點細節,我們也好按點擊破。她猶豫了一下,神秘地看著我說道:“你們不會不知道,這孩子不是聰明,恐怕是有些來曆,說出來的話直挖人心呐。”我不由自主湊近一點:“此話怎講?”她四下看看,支支吾吾地說:“比如我們講伊甸園的故事,所有的小孩子都聽得津津有味,她說,這一切不過是上帝的圈套,而且人是知道的。您看,我們是有宗教背景的學校,容不得學生這樣講話。這次請您來,希望您幫她找一間世俗學校,這樣才適合她的成長。”女兒被逐出校門。老公驚歎道:“此女有集眾的本事,與我等鑽牛角尖的天才不是一回事,將來難測,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了。”他望著女兒,同情地說:“你自己打算餘生吧。人間怎麽回事,你也看得差不多了,該什麽時候飛升就飛吧,趕早不趕晚,拖得太久,隻怕你母親受不了,畢竟養育你一場,她不過是個凡人,凡人苦就苦在有情啊。”話音未落,我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知是舍不得女兒還是憐惜自己是個有情的凡人。女兒看似悲愁,我已發現這小人兒從來沒有眼淚,她說道:“我但願做個有情人,才不枉今生。”我醒著鼻子,帶著哭腔道:“有情有什麽好?女人才這樣,讓人看不起。何況憂愁永遠多過歡喜,我們凡人裏最聰明的人說最高境界是無色無情的,要了斷塵緣,獲得永生,一定要消除情與欲。”女兒指著開口笑佛說:“和他一樣,隻有笑沒有哭,等於沒有笑。”
女兒從此沒有上學,也拒絕我們給她擇選的人類精華叢書,她說這些科學和哲學會蒙蔽她觀察人生的眼睛,使尋找愛的心也蒙塵。我們擁有她就象擁有一顆星,縱然美麗卻不能吃也不能玩,還不敢有所緋言,這種父母的滋味何人有過?倒是漸漸地把個寵雛的心淡了下去,老公和我越發恩愛倍增。
隨著年齡的增長,女兒的容貌越來越美,心智卻明顯地走了下坡路。她毫無安排地在人間流浪,度過一年又一年無所作為的光陰,好象她隻是在等著長大,我們希望長大了她自有安排。好不容易女兒十六歲了,傾城傾國,她似乎對自己的美麗渾然不知,這使她讓人心醉。我們帶著她參加各種各樣的人類聚會,好讓她結識朋友,可是她從來沒有激情加入年輕人的議論,把一個接一個的朋友浪費。我們以為她因為智商過高,曲高和寡,周圍人的議論七拐八拐地傳來說是她常爭先恐後地發言,但言談粗鄙,無人應答,空有一副容貌,有誌青年都不屑對她一顧。一顆生下來就熠熠生輝的鑽石逐年暗淡竟退化成一個無用的路邊石子,人們搖頭歎息:生為人類一員,不汲取人類傳統知識,天才沒有後天的努力,終究與平常人沒有兩樣,甚至更差,古訓不假。我們夫婦相對無言,回憶當初,實在已傾盡全力,至今無悔。即使所有經過重演一遍,我們三人也不知怎樣能演得更好,天意難循。當大多數有誌或者有心的年輕人們聚在一起玩遊戲,指點人間時,我們的女兒獨自到海灘上擁抱海浪,在樹林子裏追逐野貓,努著力把失去的童年補回來。
一天夜裏,狂風暴雨,閃電雷鳴,女兒未歸。老公把所有伎倆用完後,坐在電話機前準備報警。咣鐺一聲,女兒進來了,幾乎赤身裸體,鬆散地披掛著撕爛了的幾片布,渾身上下淌著雨水,但眼睛裏閃著奇怪的光,在我看來有些愚蠢。老公一言不發,我拿了毛巾給女兒擦身,她的下身流著血,肌肉也不停地哆嗦著。我站起身,扶著她的肩膀,看到她的眼睛裏去,她說:“有人把我強奸了。”我吸了口氣,說:“誰?”女兒坐下,低著頭說:“我不知道,看不見。”我把毛巾裹緊了她,說:“一身都冰涼了,快洗個熱水澡,躺下再說,別生病就好。”
女兒躺在我懷裏,滾燙滾燙的,卻睜大著一雙眼睛不肯睡去,眼睛裏亮晶晶的,閃爍著興奮的火焰。她低語:“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媽媽,現在什麽都水落石出,我是為這個來的。你聽說過人對天堂的描繪嗎?金磚鋪地,白銀做牆,還有珍珠、瑪瑙任取任拿,人以為財富集斂的地方就是天堂,這還算了,人本來就朝思暮想著這些東西,實實在在的。可是同時人又不安本分,想揣度靈的世界,極力解釋什麽無欲無求是極樂世界。怎麽可能極樂呢?達到極限時苦與樂就不複存在,沒有對苦、樂的感知,生命也是不存在的。你想象,在宇宙裏,無限,無窮,有靈在飄,上通無限,下至無窮,無論這靈怎樣移動,都是在同一個點上,移動沒有意義。那裏不但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什麽叫開始,什麽叫結束?永恒地,沒有眼淚和微笑,絕對靜止。存在與不存在之間全賴感知,感知是生命的開始,痛苦是最基本的感知,與之相比較分別,於是有愉悅和其他。我從來沒有過痛苦,我一直在尋找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今天我找到了,痛苦給我歡愉,給我感知,使我明白存在。你知道嗎?從出生我就覺得整個身體裏麵是空的,無論吃多少東西下去,胃口脹得難受,心裏還是明白身體裏麵空著;無論讀多少書,把知識裝到腦子裏去,精神也還是沒個著落,在空裏麵晃悠。我對著閃電喊,劈開我吧,讓雷滾進來,讓所有的東西填充我的空。於是一個男人過來了,他把個硬東西插進我的身體,奇怪的痛啊,閃電好象把天都扯破了,雷果真過來了,頂住我,撞擊我的裏麵,把我的身體填得滿滿的。心啊,肺啊,都擠在一起發抖,血管裏血水奔流,忙忙碌碌,它們都高高興興工作著。我也高興啊,高興得尖叫、大叫,和雷電呼應著,就象與天通靈,那人卻跑掉了,頭也不回。”女兒閉上眼睛,沉沉入睡。我和老公對視良久,同時疲憊地一笑,擁抱在一起,相互撫摸安慰,他把我硬硬地頂住,我們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高潮迭起,直到石破天驚,我們癱在床上。我想,女兒體嚐了性,必不會滿足,她還需要愛,沒有愛的性對她很快會失去吸引力,可是愛何等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