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真打扮得好似一個便宜的貴婦,在馬曉宏的陪同下來到他們的新居,路上,馬曉宏到附近那家花店買了一枝桃花。付錢的時候,花店小姑娘十分熟絡地笑道:又買花給老婆,你老婆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馬曉宏笑而不答,接了花往外走,對花店裏看來看去的於是真說:媽,走吧。
於是真皮笑肉不笑地說:對你媳婦可真好,結了婚還這樣。你爸把我搞到手以後就再也沒有花過心思了。
馬曉宏動情地說:您不知道裘索的好處。
於是真哼了一聲:再好也是媳婦份內的的事,值不得三天兩頭買花獻媚。我剛才都看了,那花真貴呀,我可告訴你,別這麽大手大腳的,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馬曉宏嘿嘿笑兩聲,扶著於是真上樓,算是把於是真的建議擋了回去。到門口,打開房門,一陣菜香撲鼻而來,隻見裘索正在廚房裏忙活。馬曉宏就問:今天怎麽小芳沒來?
裘索說:今兒爸媽來,我孝敬老人是應該的,怎麽能讓小芳做飯?我做的飯也不差呢,是吧。媽,您先坐,爸怎麽沒來?
於是真沒來得及說話,馬曉宏就搶著說:老頭子打麻將,他一走就三缺一,人家不讓他走,就來不了了。
馬曉宏進廚房親吻了裘索,把花拿給她看,小兩口親密了兩分鍾,馬曉宏又出來把花插進一個大花瓶裏。
於是真踱來踱去,查看著房間裏的每一寸地方。她走進臥室,打開衣櫃,翻檢抽屜裏的內衣內褲。她拖出來一條長內褲,用手捏了捏,問馬曉宏:這種貼身穿的褲子為什麽不買全棉的?
應該都是全棉的吧。
的吧?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誰還會心疼你?你隻能穿全棉的衣服,化纖的,你身上能起那麽大的疙瘩。我用手一摸就知道這是化纖的。
馬曉宏摸了摸後腦勺,不置可否,隻哦了一聲。
於是真把那條褲子甩在地上,擲地有聲地說:當垃圾扔了。
馬曉宏趕快上前撿起來,緊張地看著於是真繼續搜索他們的衣櫃,擠壓他們的枕頭,使勁按一按他們的床墊,揉搓他們的床單、被套。幸好,仔細如於是真也沒能再發現什麽破綻,她沉默地走出臥室,一顆心落了肚子的馬曉宏跟著她,亦步亦趨。順手偷偷把那條褲子掖到被子下麵。
突然,於是真注意到一個小噴霧器似的東西,每隔一兩分鍾,就哧地一下噴出一股煙霧,撲麵而來淡淡的香氣。她板著臉去看後麵跟著的馬曉宏問:這是什麽?
空氣清新劑,我們在美國用慣了。
我們?我記得你最怕這個東西。同學的房間裏有,你就會躲出去。
哦,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用幾年就習慣了吧。
空氣清新劑,哼,好好的空氣倒是讓它弄髒了。說它香吧,那真是抬舉它了。也不好說它臭,可它真是有毒。這不是什麽自然的東西,化學工廠弄出來的,我從來不相信它們一定安全。
媽,沒那麽嚴重吧,全世界的人都用呢。
於是真嚴肅地看著馬曉宏:曉宏,你不用在媽麵前裝。我知道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你是個敏感的人,受不了這些現代的玩意兒。你用得著犧牲自己去迎合別人的這一點點嗜好嗎?
裘索端出兩盤菜來,放在桌子上,用圍裙擦擦手說道:媽,這種品牌是最好的,最可靠。自從搬進來,我們就一直在用,曉宏從來沒有出現過過敏的症狀。
我們,又是我們。曉宏不可能提出來要用這種東西,你想用,那麽曉宏就隻能奉陪了。他隻想討好你,不敢說。
裘索扭頭看著馬曉宏:是這麽樣嗎?曉宏。
馬曉宏唯唯諾諾地哼哼,卻說不出來一句話。於是真說了:你看,我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心裏想什麽,說得懸一點,我沒看見他就知道,心靈感應。你還是撤了這個東西吧,長期以往對曉宏和你自己都沒什麽好處。美國人搞的花哨子害人的不少。
裘索笑了一下:這東西嘛,我都無所謂。曉宏,你把它撤了吧。我們今後不用就是了。媽,菜都做好了,我們吃飯吧。
於是真笑了:果然是通情達理的人,怪不得曉宏剛才說我不知道你的好處。隻是這個三天兩頭要買了花來哄你高興,有點過分了。
馬曉宏實在急了:媽,花是我自己願意買的,我喜歡家裏插一束花。
於是真走向飯桌,坐下拉著馬曉宏說:好了,別替她遮擋了,我也沒說什麽。吃飯,我都餓了。
馬曉宏一雙眼睛咕嚕咕嚕地在兩個女人之間亂轉,兩個女人卻都不看他,裘索脫了圍裙過來坐下,一邊給於是真盛飯一邊說:媽第一次上我們這兒來視察生活,水準要是不夠,還多多指導。
於是真接過碗,拿起筷子說道:說起伺候人,我伺候曉宏是一流的,也難怪我怕媳婦不得心應手,裘索,你要理解我這當媽的心。
裘索笑道:當然,我也有媽。我媽聽說曉宏一點家務都不沾,挺心疼我,生怕我吃苦。可是我跟她說,我們工資都不錯,實在忙了,請小時工,日子過得去。
於是真瞪大了眼睛:家裏這兩口人,又沒孩子,還請工人?我當年伺候家裏老爺、少爺,全是單挑啊,外麵照樣上班不誤。不是我說你,忒大小姐了吧。
裘索不自在地說:我在外企,壓力大,有時七八點還回不來。我自己湊合算了,不能讓曉宏也沒有一口熱乎飯吃啊。
於是真就動起情來:我那時候演出,彩排,忙起來還要照顧雜務,累個半死回家,這爺倆倒是坐在家裏等我回去點火煮飯呢。做女人要守點婦道,別以為有一個半個學位,就可以不做女人了。你看看吳國英,她幸福嗎?回來給自己男人做個飯,這才叫生活。
裘索沉吟一番:媽說的有道理,隻是時不待我啊。我幹的這一行要求也多,剛找到一份這麽高薪的工作,想早回家也不實際。
於是真一拍桌子:那就辭了,我們家不需要女強人,曉宏養得活他媳婦。
裘索無可奈何一笑:這不太現實吧,我呆在家裏沒事幹也不是生活呀。
於是真一點桌子說道:怎麽會沒事幹?生孩子啊,我還急著抱孫子呢。
裘索看了一眼馬曉宏,馬曉宏卻低下頭去。她隻得自己親自上陣說:我們還不打算要孩子,如今晚婚晚育順應潮流,我先幹幾年事業,為家庭,為自己打下基礎。
於是真不高興了:這怎麽行?我天天盼著曉宏給我生個孫子,你們趕潮流,就不尊重家長的意見了?
裘索強硬起來:生不生孩子,什麽時候生是我和曉宏之間的事,家長不能為我們做決定。
於是真一摔筷子:馬曉宏,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給我找個媳婦,好厲害啊,當麵教訓起我來了。
馬曉宏緊張得用眼神哀求裘索,裘索鎮定地看著於是真說:媽,我希望您不幹涉我們生孩子的事,也請您給我們生活方式的自由。一旦曉宏長大成人,他的生活不再是您的責任,而是我跟他商量的決定。
於是真拿起一大疊紙巾擦臉,啜泣道:曉宏,媽早知道有今天。可是沒法跟你說,兒大不由娘啊。媽想給你找個聽話的媳婦,知道你在媽和媳婦之間肯定難取舍,可是你們爺倆非這樣不可。我是明眼人,可是誰把我當回事啊?
馬曉宏慌了,扶住於是真哀求道:媽,你別哭了,你把我嚇得。
於是真抱住他哭得更響:這日子可怎麽過下去啊!
裘索哭笑不得,捧著額頭說:曉宏,你先送媽回家吧。
於是真就站起來:曉宏,你的苦日子開頭了,你別怪媽絕情,媽是不能在這樣的媳婦麵前示弱的。這還得了,剛結婚就騎到我頭上來了。曉宏,我們走。
裘索也站起來說:媽今天來這麽著,明擺著是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不是我不吃這套,如今誰也不會吃這套。曉宏想跟我過下去,我也做了長久的打算,您要是真為兒子著想,祝福我們,給我們自己生活的空間。
於是真沒頭沒腦地說:我當然為兒子著想了,不是我還有誰呀?算了,我也不和你爭,我早就看出來你會是什麽樣的媳婦,沒指望過。
說完,於是真走了出去,馬曉宏跟在後麵,一邊還和裘索使眼色,裘索都懶得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