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索接過來一看,笑道:馬曉宏。這孩子,你不得不佩服他,真琢磨起事情來,還挺周到。他要向我展示他最美好的一麵,就是他拉琴的時候,而不是在飯桌上吞吞吐吐地跟我見一麵,旁邊還有你參和。
馬愛蕪想一想說:分析的很有道理,這家夥的確不像他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我可告訴你,他和他爸都是認真想娶你的,你可得想好了再接招。奇怪你在美國那麽多年怎麽就沒把自己搞定呢?
裘索壞笑似的問:你難道不覺得我跟馬曉宏是天生一對嗎?
馬愛蕪往後一仰:我靠,馬曉宏會問你要奶喝,你信不信?我對他的了解是骨子裏的,千真萬確,你得相信我。他就這樣了,永遠長不大,跟我爸似的。
裘索認真地說:你鄙視一切跟你爸相似的男人,因為你自己的成長經曆,可別人不一定像你那麽過敏。
馬愛蕪沮喪地說:說實在的,想到你要嫁給他,我感覺好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你這麽鄙視他?
我挺喜歡他,作為一個鄰家男孩,長得那麽俊秀,模樣也挺深沉。可是跟他過日子,我太了解那會是什麽滋味了,我心裏痛啊。馬家的男人沒一個好的。
我爸爸也是馬家的人啊。
可他偏偏就不姓馬,姓裘。你看,命中注定的吧,姓馬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裘索微笑:愛蕪,你有點偏激了吧。
馬愛蕪又急又氣:外麵的人怎麽也不知道裏麵爛成什麽樣子。你在美國那麽多人精中,怎麽就不能為自己找一個老公呢?還能派一個過來跟我結婚。
有時我也奇怪,身邊那麽多朋友,怎麽就沒有一個可以好到結婚的?命運這個東西真難說,怪不得古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你打算讓所謂的命運擺布了嗎?
裘索搖搖頭,淡淡地說:我看見華的時候,似乎就看見你在他的身邊,我的第六感就告訴我,你們是絕配。輪到我自己,跟華做朋友沒問題,跟他生活就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化學成分不對?
可能,他有些剛愎自用,難道你不覺得?
一點都不覺得,他比任何人都尊重我的意見。
你看,夫妻搭配,就是要這樣揚長避短,相互吻合,就看不對對方的短處了。找老公嘛,沒有更好,隻有正好。
馬曉宏隻有跟他媽才是正好,除非你想把他媽的角色替下來。
裘索甩了甩頭發:我大概是太悲天憐人了。對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毫無反應,卻特別願意親近那些有缺陷有遺憾的心靈。
比如我。你那時候是不是可憐我?
哪裏的話,你又聰明又漂亮,氣質那麽憂鬱,在少年人的心目中你好像隻可遠觀不可近玩的女神一樣,與眾不同。男同學老問我關於你的情況,他們不敢問你自己。你們姐弟倆其實挺像。爸爸認了父親之後,我還想,我怎麽跟你們那麽不一樣。誰知道……
馬愛蕪哼了一聲,也不置可否,問道:你再悲天憐人也不能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吧?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柴米油鹽,每天重複,沒有一個成熟的正常人幫著你一起過,看把你累死。
造物主既然造了馬曉宏這種人,也必須要給他一個般配的女人才公平呀。
我無語了,你是不是已經陷進去了?你們在美國的時候到底幹了什麽?
裘索笑道:什麽也沒幹,就因為什麽也沒幹,才神往啊。
神往什麽,一個小弟弟,一個兒子般的丈夫?
你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另一麵,可惜。他敏感,多情,撥動你最不易察覺的那根弦。
個屁,我以為你有多成熟呢,還是個文藝女青年嘛。
我缺少那種錐心透骨的憂傷。有人說,沒有嚐到過那種傷痛的人,不會真正了解自己,甚至不會真正了解人生。
馬愛蕪哭笑不得:我的媽呀,還有人嫌自己過得太好,非找點過不去來了解人生。好,好,造物主的用意我一個凡人怎麽參得透?
裘索定睛看著馬愛蕪:互補就是造物主的意思。我們這個社會不就是一個各種形狀的大拚圖嗎?
馬愛蕪點點頭:道理都懂,看著朋友往火坑裏跳有點於心不忍。
裘索有些失望地說:你自己的家沒有給你幸福,在婚姻裏找到了。馬曉宏也希望通過婚姻自救,你為什麽不能理解這一點呢?人不能隻索取。用你的思維方式,華為什麽要娶你?他應該找一個女強人,爬的更高。
馬愛蕪低頭反省一番:好吧,先去聽你的音樂會。我在這裏先祝你們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音樂會,台上馬曉宏癡迷地演奏,台下裘索沉浸在音樂的感染中。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馬曉宏,有無限的欣賞。
曲終,有人突然將一束花塞進裘索的手中,說:請您給我們的首席小提琴獻花。
陸陸續續上去另外幾個獻花的人,裘索就跟在後麵上去了,與馬曉宏相對而立時,馬曉宏接過華,擁抱了裘索,並且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一片掌聲中,主持人說完一套關於樂團、演出的話之後,竟然加了一句:各位觀眾,我們的首席小提琴手馬曉宏先生借這個機會向他多年的夢中情人裘索小姐求婚,讓我們祝福他們。
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馬曉宏輕輕問:你願意嗎?
勢不可擋一般地,裘索點點頭。主持人興奮地宣布:裘索小姐答應了,祝賀他們吧。
鮮花,掌聲,音樂,觀眾,不可能有比這個更浪漫的求婚了。馬曉宏用心之良苦到底完成了他的多年追求,把那個曾經萬眾矚目的優秀女孩攬入自己的懷中,可是下一步該做什麽呢?俗語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人人都知道這一句話,可是人人都堅定地把愛情進行到底,底就是婚姻。
浪漫版的求婚完成之後,還得來現實版的訂婚,馬敬忠張羅大家聚一下,慶祝馬曉宏、裘索訂婚。裘愛國建議在馬春福那裏聚一下,一是給老人一些熱鬧,都去看看,二是馬敬忠那裏太小,馬春福的院子擺的開。商量定了以後,各家就準備啟程。別看馬敬忠興興頭頭地,於是真卻一副懶怠不動的樣子,看見馬敬忠打領帶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瞧你那笨樣兒,這麽多年了你就是學不會,土包子。
馬敬忠不生氣:我笨,那你幫我呀。
於是真眼淚突然掉下來:我的兒子就這麽沒了。
馬敬忠吃驚地回頭看她:兒子要結婚是好事啊,怎麽說沒了?
於是真擦淚道:曉宏要是跟別人還好,跟裘索,我就隻能當他沒了。你想想,當年為了她神魂顛倒,什麽都不顧。如今在一起過日子,枕頭邊吹吹風,曉宏那麽癡的孩子,還不讓她攥在手心裏啊。
馬敬忠拍著她的肩膀說:你當媽的心情我理解,可是這一代一代的人,都得這樣。馬曉宏要結婚,跟自己的媳婦過,他不能跟媽過一輩子呀。等你抱到孫子了,就會高興起來的。
孫子算什麽,我要兒子。兒子是我養大的,我們當年都說好了的,兒子要對我們好,對得起我們。
你這個人怎麽拎不清了呢?兒子結婚才是對我們好,對得起我們。難道你要他打一輩子光棍嗎?
我也不知道想要什麽,反正兒子走了,我也空了,活的沒意思。
你呀,在兒子身上投入太多,現在就是這個結果。想開點啊,別跟自己過不去。
於是真不再說什麽,依然拭淚。
上午好好的天氣,下午卻陰霾起來,天上烏雲聚攏,等大家都在馬春福的房子裏聚齊時,已經開始下雪,風也起來。院子裏不能坐了,一大堆人都坐在堂屋裏。馬春福挺高興:這樣也好,我們可以坐得近一點,顯得親熱。
玉蓮在中間通火,把爐子燒得更旺。過年的點心擺得到處都是,還有各色送給馬春福的禮物。大腹便便的馬愛蕪坐在馬曉宏身邊低語:到底讓你搞到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吧,長著呢。
馬曉宏說:你一點都不看好我,我知道。表麵上你挺仗義,可是仔細想想,從小你就沒說過我一句好話,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低能兒。
馬愛蕪詫異地看著他:我是這樣的人?
馬曉宏傷感地說:我明白你,自己不開心,被貶低,就拿比你小的我來出氣。你自己不覺得,下意識地那麽做,可是對我的傷害是永久的。
馬愛蕪發怔:對不起,我沒意識到。
馬曉宏冷冷地:你把我看得一錢不值,可是裘索沒有,她尊重我,她能看到我的價值。我明白你那樣做的原因,但是不等於我就必須原諒你。
馬愛蕪低著頭:我隻能說對不起,不指望原諒。已經過去了,怎麽辦呢?
馬曉宏輕輕說:祝福我的婚姻。
馬愛蕪幾乎含淚:一定,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