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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父母修改版 83 那你抱抱你媽媽呀

(2012-10-16 16:38:09) 下一個

看著母女的背影,馬愛蕪懷才不遇地輕歎一聲,慢慢轉身,溜溜達達地往開水房走去。開水房快關門了,沒多少人,一個老頭顫巍巍地接開水,又拖著一個形狀奇怪的小板車,把四五瓶水都放到那個板車上,動作極慢。馬愛蕪兩瓶水裝滿了,正要走,老頭又在把熱水瓶綁到一起,大概怕它們掉下去,板車的設計跟用途實在不般配。多半是嫌他慢,也有些同情,馬愛蕪走過去不由分說幫老頭三下兩下綁好了,抬頭一看,也不知道曾經是哪個係的老教授,不但不感謝,還一臉陰暗地嘟嘟囔囔,似乎在說馬愛蕪壞了他的好事。馬愛蕪拎起自己的水瓶拔腿就走,她也嘟嘟囔囔:老了,比小的還難伺候。

 

回到父母家,馬愛蕪心裏打翻的五味瓶正泛濫著,見吳國英在客廳裏發呆,就說:你說圓圓長得有那麽好看嗎?大餅子臉,跟她爸一模一樣,小眼睛。

吳國英漠然回道:眼睛小嗎?圓圓眼睛不小吧。

寶寶早就忘記了母親的威脅,看見她進來就笑嘻嘻地跑過來說:媽媽,我做完作業了,你包裏的口香糖可以給我吃了吧。

馬愛蕪繃著臉放水瓶,擦手,自己拿餅幹吃,吃得嘎巴響,卻不說話也不看寶寶,把旁邊圍著她轉的孩子弄得越來越迷惑,小心翼翼地輕聲問:媽媽,我可以吃口香糖嗎?

馬愛蕪坐下來剪指甲,頭也不抬,寶寶就可憐巴巴地站在她麵前不知所措,最後隻得求助吳國英:姥姥,媽媽怎麽啦?

吳國英擦了一把眼淚說:媽媽剛才不是跟你生氣了嗎?有個孩子還不就是圖這份親情嗎?為了一點事跟孩子這樣,何必呢,有什麽比親情更重要的?

馬愛蕪抬起頭來,看見吳國英的眼淚詫異得不得了:我小的時候你對我何止是這點冷酷,你生我就不是為了親情嗎?還是有什麽龐大的計劃,才對我苦心誌,練筋骨。

吳國英眼淚流下來,摟著寶寶說:老了才知道,人其實隻有這麽一點值得珍惜的東西,讓寶寶鍛煉成什麽別的人都是瞎掰,隻有寶寶才是你的呀。

馬愛蕪被觸動了,餘下的一點點倔強使她硬著脖子問:難道養兒育女不是為了她成才嗎?

吳國英撫摸著寶寶:成不成才都是兒女的造化,自己做好了,孩子差不到哪裏。年輕的時候以為培養成才是最重要的,其實在這個借口下麵有多少人格的缺陷,自己不成功的沮喪都變成莫名其妙的目標和原則。

馬愛蕪喃喃自語似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則,我都還記得呢。

吳國英歎口氣,眼淚又滾下來:用那些原則來對待孩子,一家人好像敵人一樣,全忘了親情最大。即使培養成了才,沒了親情,還有什麽意思?

馬愛蕪插一句:我是最慘的案例,沒成才,還兩敗俱傷。

吳國英泣不成聲:像我們,你早就不正眼看我了。連說話都找不到合適的話頭,都不好意思說我愛你。難道我不愛你嗎?我愛你,所以怕你跟我一樣。

這是馬愛蕪記憶裏這一生第一次從吳國英嘴裏聽到愛這個字,來得太遲了,感覺生冷。就好像一堵橫亙了千年的牆突然坍塌,兩邊的人相遇卻不相識。她無法抬頭去迎接,反而下意識地掩蓋自己的尷尬與回避,她把寶寶拉過來緊緊地摟住,親吻,喃喃地說:媽媽愛你,姥姥也愛你。

寶寶抬頭問:你愛姥姥嗎?

馬愛蕪抬頭看看吳國英,又對著寶寶點了點頭。寶寶說:那你抱抱你媽媽呀。

馬愛蕪和吳國英尷尬地望著對方,她們都不記得上次的身體接觸是多少年以前了,實在難以伸出手去觸摸對方。寶寶拉住她們倆的手,把她們往一起拉,馬愛蕪終於艱難地擁抱了吳國英。這樣象征性地擁抱了,兩個人還是無法正視對方,隻能向下望著寶寶,寶寶在下方抱住她們倆,小臉仰望著,純真地笑。

 

夜間,華還在工作間敲敲打打地工作,馬愛蕪獨自躺在床上聽廣播,隻聽見主持人說:今天的廣角鏡節目我們請來了民間組織,領養家庭協會的發起人兼會長裘索小姐給我們談談她的協會發展狀況。你好,裘索小姐。

馬愛蕪一震,馬上坐直了尖起耳朵,聽見裘索那熟悉而又變了味道,更加磁性的聲音飄過來:你好,楊淩,我有幸在你們電台多次宣傳本協會,一年以來,我們的協會發揚壯大了很多。

主持人朗朗地說:裘小姐擁有美國大學的博士學位,領養之前職位做到副總經理,可謂金領級人物。為什麽會選擇留在家裏獨自領養孩子,而且如今又置身無償的領養協會的業務呢?

裘索不緊不慢:我自己就是被領養的孩子,靠養父母獲得了人生最美好的感情和生活。父親的去世使我下了決心,一定要把他給我的愛傳播出去,於是我領養了一個孩子,從此就和其他領養的父母們發生了密不可分的聯係,領養協會成立勢在必行。

馬愛蕪捧住臉,一股叫做感動的熱流湧向全身,裘愛國似乎就在眼前,說著那句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話:你會幸福的,我要讓你幸福。相信我。

垂下眼簾,她的眼淚刷地流下來,主持人甜美的聲音顯得單薄而又機械:那麽說,這也是一種愛心活動,愛心協會啦。

裘索老成地回答:關鍵是交流,為了使領養兒童重新獲得自信和愛,領養的家長們有很多共同的問題,我們互相學習來解決這些一般家庭沒有的困難。當然,棄嬰的早期護理是領養兒童問題的源頭,我們下一步的努力就在這個方麵。

馬愛蕪在主持人的聲音響起之前關掉了收音機,重新躺下,任思緒飄揚。進入臥室準備睡覺的華摸一摸她的額頭:怎麽啦,有什麽心事,跟爹的說說。

馬愛蕪抱著枕頭仰臉看華:我時常也覺得自己是被領養了,裘叔領養了我。

華摸不著頭腦,就說:你在想以前的事?

馬愛蕪點點頭,華拉起被子上床說:年紀大了,就喜歡想以前的事,我聽說老人想的最多的就是童年,真奇妙哦,好像一個圓的兩頭對接了。

馬愛蕪牛頭不對馬嘴地說:裘叔都去了這麽多年,我覺得他雖死猶生,活在我的精神世界裏。人最逃不出去的就是成長的那些年,年輕的時候暫時忘記,一有機會就被抓回去。看著寶寶一天天長大,我好像又把自己的童年過了一遍。

華明顯不在相同的心境中,拍拍她說:別沉痛了,睡覺吧,難的還在後頭呢。等到寶寶長成青少年,叛逆起來,夠我們受的。

馬愛蕪縮成一團半開玩笑地:那可怎麽辦啊,別嚇我。

華躺倒,閉上眼睛說:我怎麽知道怎麽辦,到時看著辦。你們的偉大領袖說過,摸著石子過河。那段時間當孩子的自己也難過,體會他們就是啦。

馬愛蕪坐在床頭抱著膝蓋,一點睡意都沒有:體諒他們。搞了半天我還沒開始呢,被你這麽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十幾歲夠難搞的,跟父母就是那時候開始不怎麽樣的。咳,說不定我還不如他們呢。

華哼哼:噢,都幾點了,關燈睡覺。晚安。

馬愛蕪把床頭台燈關了,卻不馬上躺下,仍坐在黑暗中,兩眼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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