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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電話鈴響了，吳國英說：肯定是馬愛蕪，也看了新聞，給我們報喜呢。
兩個老人動作慢，玉蓮早已起身說：我來接吧。喂，我是玉蓮。
那邊馬愛蕪大叫，連飯桌邊的吳國英都能聽見：玉蓮姐，你怎麽這麽巧，正好在我家呢？天哪，秋華你兒子居然上電視了，我剛看見，太棒了。也不提前跟我們打個招呼，激動得我，差點被一口飯給噎死。
玉蓮高興地說：我們也看電視了，姑說這個電話肯定是你打的，我才接的。
吳國英在旁邊說：跟她說，這就是驚豔的大事，我們家怎麽沒有？問著她。
玉蓮眼睛看著吳國英笑道：姑問著你呢，這就是我們家驚豔的大事，對不？
馬愛蕪在那一頭又笑又叫：驚豔，太驚豔了。誰還敢說我們基因不好，家裏有這種能人。玉蓮姐，今晚上我們家來住，寶寶可想你了。我這就來接你，找你取經。
玉蓮猶豫地看了一眼吳國英，吳國英揮揮手：去她那兒住吧，她能折騰。我們八點洗漱，九點就上床睡覺了，沒人陪你。
那邊馬愛蕪重申“我來啦”，就把電話掛掉。玉蓮坐下，和老人們繼續吃飯，馬敬業又感歎了幾次秋華的出息，吳國英卻說：馬愛蕪找你取經，她不明白，你得告訴她，當媽的東學一點西學一點拚湊起來照葫蘆畫瓢去教養孩子沒用，她得自己有個完整的體係。
玉蓮笑道：那您就跟她自己說嘛，這話我可說不來。
吳國英垂下頭：她哪裏會聽我的，批判我還來不及呢。
玉蓮溫柔地說：姑，自己的孩子，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說著進廚房收拾幹淨了，馬愛蕪也風風火火地趕到，見麵自然又恭喜一陣，拉著玉蓮要走。吳國英提了半袋子玉蓮帶來的蔬果出來說：分一半給你們吃吧，都是玉蓮自己種的。我們留那麽多沒用，也沒人做。
馬愛蕪不由分說拿過來：好，我們正需要蔬菜呢。玉蓮姐，我們走吧。
玉蓮卻不動，眼睛環視這個房子說道：愛蕪，姑和姑爹都老了，給他們雇一個保姆吧，沒人做飯怎麽行啊？
馬愛蕪氣一挫：早就要給他們雇了，他們自己打死不要，嫌人多不清淨。我說不通他們，我有什麽辦法？還顯得我好像不孝。
吳國英耷拉著眼皮子：誰說你不孝了？找一個保姆放在家裏，我還要跟她處關係，我累不累啊。好啦，你們走吧，你爸的時事節目要開始了，他要仔細聽，你們這麽多人說話，他聽不見。
馬愛蕪拉著玉蓮出門，玉蓮好歹跟兩位老人禮貌地告了別。一出門馬愛蕪就跟她抱怨：年輕時就沒輕省過，古怪刁鑽，老了更難伺候，不願意見人，跟別人打交道。連小時工都受不了，怕在買菜的事情上跟人討價還價，嫌麻煩，歸根結底還是不信任別人，怕吃虧。
玉蓮沉默不語。沒人附和，馬愛蕪也頓然覺得自己輕薄，不該對父母如此鄙薄，於是轉開話題：玉蓮姐，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好母親，兒子必定出息。
玉蓮冷冷地回了一句：好母親不一定有好兒子，秋華找誰當媽都會這麽出息。
玉蓮的素質就在這裏，順從的時候她無比溫柔，似乎還有些軟弱可欺，在原則問題上卻毫不遲軟，心裏明白得比那些讀了多少學位的人都強，叫人不敢小視。馬愛蕪心虛，隻得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伺候二老。本來就沒怎麽跟他們親近過，到現在還是不會和他們交流，因為我們從來沒交流過嘛。
玉蓮小聲但清楚地說：人做事憑良心吧。
話說得簡單老套，馬愛蕪不能完全信服，還有許多可以爭辯、解釋之處，此時此刻從玉蓮的嘴裏出來效果就是不一樣，把平日裏伶牙俐齒的馬愛蕪震撼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落得慢慢地開車門，上車。
進家門，馬愛蕪拎著半滿的蛇皮口袋大聲嚷嚷：玉蓮來了，謝罪的謝罪，感恩的感恩，你們快出來吧。
華一出他的工作間就張開了手臂，走過來就把玉蓮抱住，在臉頰上親了一口說；我當然是謝罪的那一個，七年了我老婆還罵我不是人，因為當年對不起你。
害得玉蓮躲閃不及，直擦臉頰。華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摸著自己的嘴唇說：我的嘴巴幹幹的，我沒有把口水親到你的臉上吧。
玉蓮笑：沒有，沒有，我就是不習慣，覺得怪怪的。
馬愛蕪推開他：去去去，早跟你說了對中國女人不能亂啃，遲早得罪人。
華雖然也熱愛玉蓮，卻無法理解她的思路，處處得罪她，所以被馬愛蕪一推就趁勢溜回工作間。寶寶從房間裏慢慢地走出來，低頭耷腦地地看著地板，馬愛蕪對玉蓮輕聲說：才七歲就跟青少年似的漫不經心了。
玉蓮微笑地看著寶寶，滿懷感情地讚歎：又長大了，這才多久沒見，真是個美女了，我當年說的沒錯。
馬愛蕪招手：快過來，玉蓮就是你幹媽，老外說的那個什麽教母。看看玉蓮帶出來的兒子，那個出息，世人隻怕都搶著找她做教母呢。
寶寶低頭笑著蹭過來，覺得馬愛蕪的任何一個建議都別扭，幹脆什麽也不叫，就那麽沉默著。玉蓮一把拉她過來，摟在懷裏，摩挲著：你生出來的時候就眉眼精精致致的，又喜歡笑，我給你換尿布都愛得跟什麽似的。
馬愛蕪低頭翹尾地看著寶寶的眼睛說：這就是電視裏那個哥哥的媽媽，很偉大的哦。而且人家還照顧過你一個月，好大的福氣你。
寶寶像個道具一般被大人說來弄去，居然終於說了一句：我可以回自己房間了嗎？
馬愛蕪氣一挫，喪氣地一甩手：回去，回去，一邊呆著去吧。
玉蓮抓著她的手，飛速地從口袋裏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個棒棒糖來塞到寶寶手裏，寶寶眉開眼笑地說了聲謝謝，就伶俐地跑回房間去。
馬愛蕪驚愕不已：玉蓮，你知道我不給寶寶糖吃的，我從來沒給她買過棒棒糖，你怎麽這麽厲害？偏偏有棒棒糖藏在口袋裏。
玉蓮笑著：我知道寶寶吃不到棒棒糖，電台的桌上有一瓶子，我就拿了一個，有備而來的。當媽的不給，靠我們這麽零零星星吃一點糖，壞不到哪裏去。
馬愛蕪想表白自己的保護牙齒極端主義思想是多麽高尚而且艱難，都因為周圍人等的和稀泥、假裝好人等等破壞行為。麵對偉人的媽，到底咽了下去，隻酸溜溜地冒出來一句：偉大兒子的媽原來是給糖吃來討好孩子的。
玉蓮不以為然，也不說什麽，等馬愛蕪泡了茶，取了點心來坐下聊的時候才說：秋華哪裏有糖吃，我想給也沒有。我們這種人以前哪裏去得了高級地方，桌上有免費取的棒棒糖？
馬愛蕪說：我覺得你是個好媽媽。第一次見你，那天晚上你給叔公補衣服，旁邊一盞台燈照著，我覺得好美，好感動。那就是我心目中母親的樣子，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
玉蓮咳了一聲：姑是女強人，我隻會簡單的家務勞動，怎麽跟她比？
馬愛蕪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我媽有什麽強的，小時候那日子過得才叫窩囊。你也別謙虛了，告訴我，你怎麽當媽的？
我哪裏是謙虛啊，我就給孩子做做飯，縫縫補補衣服什麽的。
馬愛蕪歪著頭想：可是我覺得你脾氣特好，你從來不對孩子發脾氣對吧。
玉蓮低著頭：我還有什麽資格發脾氣，孩子跟著我沒著沒落的，今天不知明天的事，這一步步走過來，跟那個電視劇的題目一樣，叫做步步驚心。誰也不知道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馬愛蕪點頭讚歎：這就是人生的最佳境界啊，吃苦然後成功。
玉蓮不滿地瞥她一眼：誰不願意生下來就含著金子啊？回頭看是挺好，當時有多難啊，我在外頭，晚上想兒子枕頭哭濕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