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馬敬忠打電話給馬敬業:我們必須把老爺子抓在手心裏,不能讓他四處亂跑,今天無論如何要把他請回來。哥,你是對的,跟老人不能翻臉。
被馬敬忠肯定,馬敬業喜得渾身發癢。說來也怪,他這個學習優秀、做了副教授的大哥,每每一見從小打架、逃學,至今也沒混出個大名堂的堂弟,就一點底氣都沒有。從體格上是矮一截,連說話都利索不起來,老被搶白了去。事後再用文憑職稱安慰自己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平衡,往往是被占了上風之後,心中苦澀好幾天,準備了一肚子話想完成一次反搶白,可是一見馬敬忠就舌頭發直,腦子裏一片空白,沒有一句響亮的話。他對自己這個德行百思不得其解,隻能說是秀才遇見兵。這次高興起來,才思飛揚,馬敬業馬上接口說:我們應該去酒店把叔請回來,現在就去。
放下電話,他對吳國英說:你看看,還是我的策略可行。現在馬敬忠也明白了,邀請我一起去把叔接回來。我在就說過,這個沒文化是不行的,他就差一個檔次,思考方法就不對。
行了,行了,別在這裏煩人了,要你去接就去接吧。
兩兄弟到了酒店前台,服務員說馬春福已經結賬,不知去向。兩兄弟正麵麵相覷,服務員指著一個剛走進來的出租司機說:那位客人就是打他的車走的,你們可以去問問他。
馬敬業趕快衝上前拉住那人說:師傅,您來根煙。小弟跟您打聽一下,剛才您拉了這兒兩位客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男的七十多歲,海外來客,女的三十多,鄉下人,對不對?
司機接過煙點點頭:是啊。
我們正在找他們,我們是親戚,麻煩您把我們拉到他們那兒去,我給您再添二十。
行啊,上車吧。
裘愛國正在跟馬春福寫材料,一邊討論事實一邊斟酌書麵該怎麽寫。玉蓮在廚房裏已經成了一把手,李婉茹倒成了幫廚。李婉茹就誇玉蓮:真是能幹,這麽能幹,非聰明不可,玉蓮啊,你要是有機會,還不知道有多大本事呢。
玉蓮衝她一笑,不語,低頭幹活。
外麵有人聲吵嚷,不一會兒就敲起裘家的門,李婉茹開門一看,是馬家兩兄弟,三人一驚,馬敬業先開口了:原來是你們。我叔呢?你們把我叔劫到哪兒去了?
馬春福聽見,起身來看,斥道:敬業,你說話之前要考慮後果,要負責任。我偶然遇見裘愛國,一見如故。我求他幫忙,我是受他恩惠的人。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
馬敬忠馬上陪著笑臉:叔,昨天我們太震驚了,沒給您捧場,還說了些讓您堵心的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和敬業這不登門給您道歉來了嗎?想請您回家,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
馬春福的臉色有所緩和,還是冷淡地說:你說天倫之樂,自己家人,可我怎麽覺得跟裘愛國在一起更貼心、更舒坦呢?
馬敬忠說:那隻能說明裘愛國比我們更會來事,可我們是真心的,雖然說話做事糙一點。
馬敬業附和道:就是,古人雲,至親不忌諱啊。
裘愛國走到門口笑道:原來是愛蕪的爸爸,進來說吧。有什麽事敞開了談清楚。
馬敬業硬著脖子說:我們跟你沒有什麽可談的。
馬敬忠推著他進去:好,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一行人在客廳裏坐定,馬春福先說:你們是來請我回去的,可是我願意呆在這兒,因為裘愛國給了我更多的安慰和支持,這些我在你們兩個侄子身上都沒有得到。
馬敬業說:叔,我們是您的親人,要對您長期負責,不是表一下愛心就跑掉的人,我們必須有一個原則。
馬春福生氣地說:一個什麽原則?
馬敬業語塞,馬敬忠接茬說:這個原則嗎,就是一家為出發點,為家族利益考慮,您是長輩,要為晚輩做表率作用的。
馬春福哼了一聲:家族利益就是隻考慮小的,不考慮老的。你們放心,我對你們的諾言會兌現,那麽你們也必須尊重我的要求。兩全其美完成家族利益可以了吧?老少皆歡,你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無話可說。裘愛國出來緩和一下氣氛:作為外人,旁觀者清嘛,我覺得馬先生在理。老人需要有安全感,得到一個貼心又放心的人照顧,就有安全感了,在這個基礎上再為下一代付出一些,更能開心地發揮餘熱。
馬敬忠想了一下說:叔說得有理,我們一定好好待您,尊重您的意願。您還是回家吧,這樣成日在外麵奔波,叫我們麵子上也過不去。
馬春福一揮手:不要提這個麵子,我們不為麵子活。我這兒有點事要靠裘愛國幫忙,晚些才能回去,你們先走吧。
馬敬業說:有什麽忙我們不能幫,非要一個外人來幫?
馬春福抓起一張表格不耐煩地說:你的英文怎麽樣?你知道美國人怎麽想的嗎?
馬敬業不甘示弱地說:我初中的英語是全班第一名呢,我的老師說我很有天賦。
馬敬忠站起來說:那好,我們今晚在大哥家用一桌酒菜為叔賠罪,等您回家。
哥倆雙雙出來時,馬敬業說:真是古人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這個裘愛國讓叔鬼迷了心竅。他是很會做正人君子樣,又能說,叔不聽侄子倒聽他的了。唉。
馬敬忠說:老爺子是鐵了心要帶玉蓮回美國。他既然要向美國使館證明他的婚姻是真的不是假,我們不配合,他也難。年齡差距那麽大,哪兒那麽容易搞定。
馬敬業做沉思狀:他現在有裘愛國幫忙,不是個好兆頭。我也得承認,裘愛國的英語的確不錯。
馬敬忠突然詭秘地說: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支持而且關注老爺子的婚姻和簽證申請,進行到哪一步了,遞交沒遞交,我們還有機會。
馬春福搬回馬敬業家之後,吳國英就沒有一張笑臉,左看右看玉蓮就是不順眼。玉蓮不再睡客廳,睡到了馬春福的房間,還分床就是了。馬春福為她買了一張新床,要她舒舒服服地睡。店家送床上門的時候,玉蓮喜滋滋的,一直笑容滿麵,叫人放到合適的地方,又挪,又說別磕了門框,唧唧喳喳地,那麽多話,像變了個人。馬春福滿意地看她那麽高興。正好吳國英中間偷空回來,看到這個場麵,非常不買賬,認定玉蓮是小人得誌,看不得玉蓮揚眉吐氣的樣子。似乎玉蓮就應該每時每刻俯首帖耳,認真做小伺候所有人。這一股邪氣憋在胸間,吳國英自己也沒意識到,做晚飯的時候就爆發出來。當時吳國英和玉蓮在廚房裏,馬愛蕪在一旁的洗手間上廁所洗手。吳國英對玉蓮說:那個菜給我好好泡泡,打了農藥,洗是洗不掉的。
玉蓮說:姑啊,您好久沒去鄉下了,這我是知道的,鄉下人摘了菜,都去大池塘洗過,去了泥,才拿來賣。菜上有水看著新鮮嘛。所以買回家來的菜衝洗衝洗就好了。
吳國英冷冷地說:我好久沒去鄉下,你就一直呆在家裏嗎?生了兒子不在家帶孩子,奶沒喂多久就跑廣東了,誰知道你在那裏幹什麽?伺候男人的一套學的很有長進嘛,一來就把老爺子搞定了。好大的能耐,我怎麽比得上你明白?
一席話說得玉蓮馬上低頭伏耳夾起尾巴做人。吳國英還不解氣,弄得鍋碗山響。馬愛蕪在洗手間聽得真切,過來說:玉蓮姐,你行的端走得正,全靠辛辛苦苦為人做事得人心。像你這樣吃苦耐勞地伺候人,沒一句怨言,不要說叔公那樣的老人家,就連我都喜歡上你了。還笑得那麽甜,我要是能娶你是我的福分。
玉蓮和她會意一笑,吳國英板著臉在旁邊沒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可說,想了一想,也就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