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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父母修改版 18 還要怎麽保守

(2012-09-28 01:24:40) 下一個


馬愛蕪感覺自己的格格不入已成眾矢之的,僵硬,嚴肅其實都源於自卑。這份苦楚隻能自己承擔,無人可以分享。還有對男性的厭惡和恐懼,她這樣長大的女孩,因為鄙視自己的父親對異性排斥,又因為不了解其他男性而對其恐懼,總的來說都以生硬對之。


她坐在一棵樹下號啕痛哭眼淚鼻涕甩了一把又一把,從來沒有帶手帕或者紙巾的習慣,隻能抹在樹皮上。她哭得嘔心瀝血,似乎把十幾年的尷尬,沮喪,陰鬱都變作淚水傾瀉出來。一邊甩著鼻涕,一邊又想起自己小學一年級的鼻涕事件來。


 


馬愛蕪天生的鼻炎,從六、七歲上開始,濃濃的鼻涕一把一把的,擤不完,好像一口井,極有生命力。有時候堵得厲害,兩鼻孔一絲氣也透不了,張著嘴維持呼吸,不一會兒就口幹舌燥,喉嚨也疼起來。鼻子不通,造成頭疼,渾身一百個不舒服。什麽醫生都看過了,醫生居然打著哈哈說:鼻炎哪兒看得好啊,長大了就沒事了。


耳鼻喉科敢情是擺設。醫生無能為力,醫院還有吸鼻涕機,橡皮管子插到鼻孔裏抽得鼻腔裏生疼,直到連著管子的瓶子裏白花花的一大瓶鼻涕。馬愛蕪狂想:這都倒到哪裏去了呢?這一招真是沒用,抽完了鼻涕,沒把病原去掉,還是源源不斷地擤鼻涕。


馬愛蕪每天在課堂裏那鼻涕可往哪兒擱呢?要是有個吸鼻涕機,帶那個瓶子就好了,瓶子還得深色處理,或者不透明,免得別人看著惡心,不是每個人都有醫務人員的抗惡心能力。可是沒有吸鼻涕機,一切都得因陋就簡,簡到連手帕子、衛生紙都沒有,長這麽大了,馬愛蕪身上還是沒有手帕、紙巾。大鼻涕來了,拿手擤出來可放在哪裏好呢?小一的馬愛蕪就往課桌底下擦,她的課桌底下幹了又擦,擦了又幹。人人都怕她的課桌,換座位也得換課桌。老師因為她成績好,不說她什麽,同學可就沒那麽微妙了。他們偶爾會有雅興來檢查一下馬愛蕪的桌底,把自己刺激刺激。最壯觀的情形是大鼻涕還新鮮、長長地墜著,令觀者驚呼。馬愛蕪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和冷漠的麵容來扛起所有的羞辱,她知道這事即使告訴吳國英,也沒什麽結果,輕蔑地將之稱為小事,不必擔心小市民的貶低而已。而馬敬業至今還有往桌底擦鼻涕的習慣。


鼻涕靠著某個機會把馬愛蕪狠狠地算計了一頓。那次全校停水,每個水龍頭都流不出一滴水來,一灘鼻涕就糊在了一個水龍頭旁邊的牆上。那牆就在馬愛蕪那一班學生玩耍的地方。其實那個年齡的孩子流鼻涕是常有的事,誰抹的,還真不好說。但是馬愛蕪的鼻涕平時名聲太大,幾個同學一商量就斷定了是她。她被最高大的兩個男生押送到現場,幾乎是全班審判:是不是你弄的?


貧下中農鬥地主的架勢。班主任平時挺寵馬愛蕪,所以同學決定走群眾路線,避開權力,設立私刑。馬愛蕪急著爭辯:不是我弄的。


那次還真冤枉了她。可是鬥地主的火焰一旦升騰,就熄滅不了。群眾揮著拳頭喊:你要擦掉。


馬愛蕪哭了,她要去拿紙,“用手擦掉”,流氓行為占了上風,明擺著鬧事欺負人。兩個男生抓住馬愛蕪的手擦在鼻涕上。馬愛蕪又惡心又委屈,嚎啕大哭。群眾們得逞後,也不管是否擦幹淨了就做鳥獸散。馬愛蕪花了一節課的時間找水龍頭洗手,校園邊上一個洗菜的女人給她澆了點水洗了手。


她淚眼朦朧,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來回的路。她簡直沒有勇氣再跨進教室的門,但是她不得不跨進去,同學都出奇地安靜。馬愛蕪沒告老師,她從來想不到把自己的麻煩告訴老師換取幫助,盡管班主任對她挺好,什麽事都提攜著她。


這一群兒童在集體屈辱了馬愛蕪之後不久,高票選舉馬愛蕪為區級三好學生,選票無疑來自那些至少是起了哄的同學們。


 


想著,想著,馬愛蕪又狠狠哭了一陣,直覺頭暈目眩,不得不停下來穩定自己。長長地呼吸了一口之後,才發現輕鬆和疲憊同時降臨,於是長久地坐著,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一節課就這麽過去了,鈴聲一響,馬愛蕪本能地站起來,滿臉淚痕往教學樓走。在樓下水池洗了把臉,用袖子擦擦,逆著從教室湧出來的人流,她輕飄飄地走進自己的教室,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那一排男生還在,很嚴肅,在馬愛蕪的後麵呆坐了一陣,才一個一個像做賊一樣從後門溜出去。


 


無精打采回到家的馬愛蕪聽見吳國英在廁所裏麵大叫:老馬,過來再調一下,水又冷了。


馬敬業氣呼呼地出來把熱水器上的轉鈕恨恨地一扭,哼道:看你夠不夠熱。


說罷,揚長而去,進了自己房間,把門砰地一聲關上。裏麵吳國英破口大罵:個殺千刀的,你要燙死老娘啊。老貨,從來不顧別人死活。太燙了,馬敬業!


馬敬業紋風不動,廁所門開了,吳國英赤條條地從裏麵出來,凍得發抖,一邊去調轉鈕。馬愛蕪一眼正看見吳國英的身體,連忙扭頭進了自己的房間,不願意再看那一身鬆垮垮白花花的肉。


好不容易,吳國英洗完了那個窩囊的澡,在廚房又罵起來:見了他娘的鬼,煤氣用完了,這個月用的也太快了吧,才二十天。


說著就推開馬敬業的房門說:灌煤氣去!坐在那裏幹什麽?沒好幾天,又是原來那副逼樣子了。


馬敬業不答言,故作鎮定優雅地合上手中的書,站起來。吳國英一看封麵,忍不住過去翻翻,原來是世界名畫冊,幾乎全是裸女,個個豐乳肥臀。禁不住滿臉的嘲弄,吳國英譏笑道:在這裏意淫呢。叫你出去幫我調一下那個該死的熱水器都不幹,躲在房間裏看這些不要臉的婊子。


馬敬業硬著脖子說:這是藝術,你不懂,還說人家是婊子,那個時候,隻有貴族婦女才能有這麽豐滿,女人畫裸像是歐洲的風尚,追求藝術。


吳國英一百個看不起馬敬業的樣子:什麽狗屁藝術,貴族女人就不是婊子了?我看那幫人比誰都男盜女娼。


馬敬業言不達意地說:說的也是,人不風流隻為貧啊。貴族女人脫了就是藝術,貧賤女人脫了就是婊子。


吳國英說:你不風流也隻為貧,是不是?沒錢沒勢的就在書裏搗鼓,給你得誌一點你還真風流去了。昨天我聽見辦公室裏不知道誰抱怨自己沒有二奶,真他媽的,簡直無法無天,道德喪盡。


馬敬業長歎一聲:有錢有勢的包二奶,沒錢沒勢的就在書裏搗鼓還被夫人唾棄。


馬愛蕪經過門口看見那畫冊,跟落在她桌上的那本一模一樣,就說道:那本書是我們班美術專業考生必備的,他們都在課堂上看,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這種純藝術的書你要是能看出淫穢,那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馬敬業連忙跟上:就是,魯迅說,女人穿短袖,不淫穢,淫穢的是看見女人穿短袖就起意念的人。


吳國英瞥他一眼:你就是那種看什麽都能起意念的人。灌煤氣去!


又看著馬愛蕪說:你不要以為自己先進,什麽藝術不藝術的,保守點做人安全。


馬愛蕪咕噥一句:還要怎麽保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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