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溜秋

我一天早起嫌悶，就到門口哈了一嘴巴新鮮空氣。一隻髒了巴幾的小黑貓忽然竄到我麵前，可憐兮兮的“喵喵”叫了幾聲。我一時動了策隱之心，就把它抱回屋，並給它取名叫“不溜秋”。我曾養過數隻貓，都以它們神秘的消失而告終，但我對此並不氣餒，我決定把不溜秋撫養長大。我給不溜秋賣了最好的貓寶寶用奶粉，看著它一副饞饞的吃相，我心裏就生出一股暖意。我想人獸之間會不會也產生一種父女樣的親情呢？雖沒仔細檢查過不溜秋，但我覺得它一定是隻母貓，不然她看我的眼神也不會那麽淒婉。不溜秋稍大一些的時候，就開始練她的貓爪子，她對我給她賣的玩具抓毫不理會，卻把我的沙發椅抓成各種圖案，從遠處看去，好像梵高的畫，頗有深意。我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隻要一屁股坐在沙發椅上，不溜秋就會跳到我腿上，然後昏昏睡去。時值冬季，她柔軟的皮毛總會給我有些關節炎的腿帶來許多溫暖。我和不溜秋就這麽相依偎的打發著每一個無聊的夜晚。大自然的規律撲朔迷離，卻也並非無跡可尋，舉凡身材矮小的活物，成熟也就越快。幾個月後，不溜秋已儼然是一隻半大貓了，走路的樣子優雅淑婉，看我的眼神也溫柔了些。不過她還是照常在我腿上睡覺，對她來說我的腿從嚴格意義上講是屬於她的。 一天周末我帶了個女孩回家，她算是我的準女朋友。我們倆有說有笑之際，不溜秋就貓在一邊悶聲不響，偷偷瞄著那女孩，眼露凶光。那女孩活潑大膽，我們玩得性起時，她竟一屁股坐在我腿上。然後就聽見一聲似貓非人的尖叫，不溜秋如離弦之箭飛來，向她伸出了尖利的爪子。我隻有把不溜秋關在了臥室裏。那女孩走了以後，不溜秋就不理我了。不管我是哄她，還是罵她，甚至威脅，她都把腦袋耷拉到一邊兒，假裝沒我這人。我實在累壞了，就倒在沙發椅上眯了會兒眼睛。這時不溜秋就悄悄跳到我腿上，任我梳理她背上光潔的毛，然後又昏昏睡去。不溜秋不再生氣了。 我想人類是無法洞悉貓們的心情，就像男人永遠不了解女人。第二天，不溜秋說什麽也不讓我上班了。她攔在門口，吱哇亂叫。我說“不溜秋你別叫。”，“喵。。。”， 我說“不溜秋你不讓我上班，我幹嗎呀？”，“喵。。。”。後來我還是上了班，不過是和不溜秋一塊兒去的。到了公司，不溜秋就趴在我電腦旁邊，乖得可以。經理看了說：“噢，一隻黑貓也。”同事們也就跟著說：“真是一隻黑貓也。”鄰座的女會計還向我略帶風情的擠了擠眼。不溜秋就毛發僨張，“喵嗚”一叫，象盯老鼠一樣打量著女會計。害得我一個勁兒陪不是：“您別介意，我家貓愛吃醋。”。有了不溜秋時常守在我身邊，倒剩去我很多麻煩，工作也較以前大有起色，半年沒過就混了個提升，搖身一變成了副經理。隻不料從此落下個“貓管嚴”的綽號，也算是福兮禍兮。 我跟我那準女朋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在感情生活裏除了不溜秋這一可能的異性，基本上也算一片空白。直到那一天，她盈盈的走到我麵前，她說：“吳副經理您好，我是新來的經理助理，我叫盈盈。”從那一刻我情難自以，我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下班後，我們互換了電話號碼。我樂陶陶的一路小跑會了家，飯還沒吃完，就給她打了個電話。我能肯定我有生以來從未和一個女孩談得如此投機，她語調輕柔，在我耳邊婉婉道來，我仿佛被催眠了一般，想入非非起來，我覺得她外在美，心靈更美。那一整天，我滿腦子隻有她，幾乎完全忘記了我還有一隻已經長大了的小貓，我的不溜秋。第二天我醒來後，不溜秋離家出走了。我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去找她，卻隻看到了幾隻花花綠綠的雜毛貓。我滿腹自責，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不溜秋就候在門口，可憐兮兮的望著我，就像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我彎下腰，她撲到我懷裏，我緊緊抱著她，忽然有種衝動，想哭。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一個一身黑衣的女郎，掉了滴眼淚在我臉上。我醒了後，看見不溜秋眷眷的睡在我旁邊，我忽發奇想，莫非不溜秋已經不可救藥的愛上了我。 以後，不溜秋再也不跟我一起上班了，我也有更多的時間和盈盈交往。我想我已陷入愛河，不能自拔。但是每次回家，麵向著不溜秋，我總有一種歉然。我常想假如不溜秋能開口講話，她會告訴我什麽。我每天晚上都會按時和給盈盈通電話，我們完全陶醉在兩個人的天地裏，可我分明能感到不溜秋投在我背後淒切的目光，我總覺得她會再度離我而去。那個禮拜三，不溜秋不見了，我打電話請了假，像上次一樣滿大街找她，也像上次一樣無功而返。但這次，不溜秋卻沒候在門口。傍晚時分，盈盈敲開了我的門，她說：“你今天沒來上班，我有點擔心。”我說：“其實也沒什麽，進來喝杯水吧。”那天晚上，盈盈款款而至，如夜來香撫慰了我不安的心靈，我忍不住吻了她。我們的愛情沒過多久就公開化了，然後如洪水般一發而不可收拾，一個月後，我們決定結婚了。新婚夜裏，我抱著盈盈柔軟光潔的身驅，忽然想起不溜秋第一次被我抱回屋的時候，她的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烏溜溜的望著我。 --------獻給我童年時沒能長大的小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