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個心願來寫寫我的媽媽,我們複雜的母女關係。今天終於定下心下筆了。
與很多姐妹不同,二十歲以前我與媽媽之間總是磕磕絆絆,甚至於勢如水火狀。這還要簡單說說父母的婚姻。父母結合是正是順應了當時的潮流,當時是嫁給軍人的風尚。我爸爸是五個兄妹中唯一跨出農門的人,原因就是他從了軍。小時候家裏有很多爸爸身著戎裝,挎著衝鋒槍的彩照。爸爸那時還保留著很多姑娘寫給他的情書和照片。老實說,那些姑娘可比我媽好看多了。我媽媽顴骨高,臉型很硬。還有些胖。但我媽媽是個有主見和辦法的女子:她也寫信,而且邀請我爸爸去我姥姥姥爺家聚餐。爸爸也沒多想,就去赴宴了。吃過飯爸爸就把這茬忘了,媽媽可惱了:見過家長了,得表態呀?! 爸爸想敷衍了事。媽媽就說作為革命軍人,竟然戲弄感情,要找部隊領導談談。爸爸隻是吃了頓飯,並沒有犯錯,但一個農村初來的年輕人能有多大的機智呢—於是就範。
由於文化不高,爸爸轉業後成了工人。而出自小知識分子家庭的媽媽先是當了幾年教師,後來又成了幾個工廠的黨委書記,婦聯主任啥的。媽媽工作越來越忙,當然也不會有時間做飯和家務了。爸爸當然不滿了,總是牢騷滿腹。後來媽媽接連有了我們兄妹三個。我是三個孩子中的老二,也是最不得媽媽寵愛的一個。婚姻的不協調,家庭與事業的矛盾使媽媽的心情很暴躁,而我就成為了出氣筒。媽媽打過我甚至在我高中的時候,我會一星期不與她講話直到她找到我家的鄰居王老師做我的思想工作;媽媽也多次當著同事的麵兒狠狠地奚落我,將我的自尊踩在腳下。媽媽也有柔情和耐心的時候,但隻有對哥哥和妹妹。哥哥隻比我大一歲,媽媽卻給與他充分的信任:小到給他錢去買家裏柴米油鹽,大到討論理想,時政。小時候,哥哥是學校老師的寵兒,當過中隊長,大隊委(肩上有三個杠杠)。而我一直是個小隊長,隻有一個杠。哥哥後來放著分配的報社,電台的工作不幹,一個猛子下海了,賠了十幾萬,在90年代出,那還是很大的一個數目,媽媽號召爸爸一起為哥哥還債。哥哥鬱悶中早婚,離婚。媽媽一直把哥哥的兒子帶到12歲,這樣哥哥才有時間在北京闖蕩,後來穩定下來,又成了家。媽媽怕新嫂子薄待孫子,直到兩年前,哥哥確定可以更好地照顧兒子了,媽媽才把孫子交給哥哥。
再說妹妹,小時候乖巧可愛,深得媽媽寵愛。媽媽嚴肅的表情見到妹妹就變溫柔拉。出差時總是想著給妹妹帶些衣服,零食類。如果有多餘的,留給我的總是哥哥妹妹挑剩的。中學以後,我的自我意識覺醒,自尊使我不看,不要媽媽留給我的任何被挑剩的東西。除了容貌外,妹妹比我強的還有她精於女紅。在媽媽的要求下,我們兄妹三人很早都是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織自己的毛衣毛褲。妹妹總是第一個完成,一件毛衣也就一個禮拜還帶各種花樣。哥哥是第二個,半個月左右。我得用一個月,還全是平針。妹妹還會做衣服,記得當時很多人都說妹妹的呢子大衣比我買的還好看。她能做的可多啦:什麽皮衣,裙子。還有她的兒子的小衣服。。妹妹也是早早就結婚了,一直很幸福。離父母家很近,卻早就不需要媽媽的照顧了,而是隨時關照著媽媽了。。
我呢,學習不是特別好,人又死倔,上學期間還帶著厚厚的眼鏡,一副不成大器的憤世嫉俗樣,母親不看好我,還記得多年前她對哥哥說:將來給你大妹3千塊錢,把她早點嫁出去好!那時心裏是滴血般的傷痛。很早的時侯我就盼著快快長大,早點兒離開家,離開不愛我的媽媽。
在我離開家的最初幾年,我完全沒有與媽媽聯係。據說她整日以淚洗麵,後來又病退了。直到我穩定下來,又有了自己的事業。單飛的風箏才又重新續上了線。在經曆過了世態炎涼,和無數的痛苦挫折後,我對媽媽的怨恨早已隨風而逝。每年我會邀請爸爸媽媽和妹妹一家到北京的家裏住個把月,夏天帶家裏所有人到海邊療養。。媽媽平和了許多,總是要求我多照顧一下在京事業剛剛起步的哥哥。。7年前我到英國留學時,媽媽從我的行李中撿出了很多t衫仔褲,放進了兩三件旗袍。我抱怨“開衩那麽高,穿不出去”,媽媽笑笑:有什麽不行?執意讓我帶上。我知道媽媽是希望我的終身早點有個著落。她有時在電話中鼓勵我多交往才能加深了解,不行也沒什麽。當我把喬的照片傳給她時,她先是有些失望:說喬看起來有點老相。我笑了:媽,不錯啦,終於有人要你女兒我啦,在中國我找不到單身漢啦。。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我也在不斷修正我的性格與期望。我和媽媽早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媽媽也是唯一我隨時能找到,和傾訴心聲的人。兩年前,我們全家回國探親,僅僅跟老媽老爸待了一周,剩下的三周我和老喬把一雙兒女托付給媽媽爸爸,四處遊玩去了。這個月,我又要見到我的親人了—一個是為爸爸70祝壽,另外也算個母親節的禮物吧。媽媽---您不僅給了我生命,還給了我直麵人生的勇氣! 如果當年不是您的挫折管理,就不會有今天堅強樂觀的我,我愛您,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