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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至人前,禮儀生百媚
正文

隨園食譜 袁枚

(2009-05-04 13:31:55) 下一個

 

  詩人美周公而曰 籩豆有踐。惡凡伯而曰 彼疏斯卑。古之於飲食也,若是重乎!他若《易》稱鼎亨,《書》稱鹽梅,《鄉黨》、《內則》瑣瑣言之。孟子雖賤飲食之人,而又言饑渴未能得飲食之正。可見凡事須求一是處,都非易言。《中庸》曰 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典論》曰 一世長者知居處,三世長者知服食。古人進耆(音讀其)離肺,皆有法焉,未嚐苟且。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聖人於一藝之微其善取於人也如是。餘雅慕此旨。每食於某氏而飽,必使家廚往彼灶觚(音讀孤),執弟子之禮。四十年來,頗集眾美。有學就者,有十分中得六七者,有僅得二三者,亦有竟失傳者。餘都問其方略,集而存之,雖不甚省記,亦載某家某味,以誌景行。自覺好學之心,理宜如是。雖死法不足以限生廚。名手作書亦多出入,未可專求之於故紙。然能率由舊章,終無大謬 ;臨時治具,亦易指名。或曰 人心不同,各如其麵,子能必天下之口皆子之口乎? 執柯以伐柯,其則不遠。吾雖不能強天下之口與吾同嗜,而姑且推己及物。則食飲雖微,而吾於忠恕之道則已盡矣,吾何憾哉!若夫《說郛》所載飲食之書三十餘種,眉公、笠翁亦有陳言 ;曾親試之,皆閼(音惡)於鼻而蜇於口,大半陋儒附會,吾無取焉。 

詩人讚美周公就說 :“碗盤杯碟,排列成行。”誇讚他治國有方。討厭周幽王的權臣凡伯就說:“該吃粗糧,卻吃細糧。”由此可見,古人對飲食是多麽重視啊。其他的還有像《易經》說到烹飪,《尚書》談到味道,《論語· 鄉黨》、《禮記· 內則》都零零散散地也談到飲食的事情。孟子雖然是一個輕視飲食的人,可是又說饑渴不能吃出飯食的正味,可見凡事都要說好並不太容易。《中庸》說:“沒有人不吃東西,但真正懂得味道的人卻不多。”《典論》說 :“一世的顯貴之人才懂得怎麽居住,三世的顯貴之人才懂得怎樣飲食。”古人用魚鰭和動物的肺來祭祀時,都是有一定的規矩的。孔子和人一起唱歌,聽到人家唱得好,一定讓人家再唱一遍,而後跟著唱。聖人在唱歌這麽微不足道的技藝上還這麽善於學習他人,我對此非常敬佩。每逢在某人家裏吃得很好,我就會讓我家的廚師前去拜師學習。這樣四十年來,我搜集了各家的美味佳肴,有的學會了,有的學了六七成,有的隻學到二三成,有的竟然失傳沒有學到。我都問他們作法,收集保存起來,雖然不一定很詳細,但也記下了出自誰家什麽菜,以記錄下來表示敬意。我認為好學之心就應該如此。雖然死的方法不足以限製活的廚師,即使是名手作書也不一定都對,所以沒有必要專門從舊紙書上尋求道理。但根據經典記載去做,總不會有太大的錯誤;置辦酒席的時候,也可以說出個所以然來。或許有人會說 :“每個人的愛好不同,就像每個人的相貌不同一樣,難道你還能讓天下人的口味都跟你的口味一樣嗎?”我說 :“照著既有的方法去做,總不會太離譜了。我雖然不能讓天下人都跟我的口味嗜好一樣,然而可以把我喜歡的介紹給別人。飲食之事雖然不足以道,但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也就沒有什麽遺憾了。像元末陶宗儀所編《說郛》一書記載的三十多種飲食,還有(明代的)陳眉公、(《閑情偶記》的作者)李笠翁所介紹的菜譜,我都曾經試著做過,但氣味和口味上都不怎麽樣,多半是文人牽強附會的記錄,我認為沒有可取的。

須知單

學問之道,先知而後行,飲食亦然。作《須知單人》

先天須知

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資稟。人性下愚,雖孔、蓋教之,無益也;物性不良,雖易牙烹之,亦無味也。指其大略:豬宜皮薄,不可腥臊;雞宜騙嫩,不可老稚;鯽魚以扁身白肚為佳,烏背者,必倔強於盤中;鰻魚以湖溪遊泳為貴,江生者,必搓丫其骨節;穀喂之鴨,其膘肥而白色;變土之筍,其節少而甘鮮;同一火腿也,而好醜判若天淵;同一台謄也,而美惡分為冰炭;其他雜物,可以類推。大抵一席佳肴,司廚之功居其六,買辦之功居其四。

任何事物都有先天的本性,就像人各有不同的資質稟賦一樣。人的秉性如果天生低下愚笨,即使有孔子、孟子來教導他,也無濟於事;東西的品質不好,就是易牙(春秋時齊桓公的寵臣,相傳曾煮了自己的兒子給齊桓公煲湯)來烹煮,也一樣沒有味道。

其基本的要點大致是 :豬最好皮薄,不可有腥臊味 ;雞最好是騸過的,要嫩,不要太老或太小 ;鯽魚以扁身子、白肚子的為佳,脊背是黑色的鯽魚,骨頭粗大,放在盤子中也會顯得僵硬難看;鰻魚以在湖泊和溪流裏生長的為貴,江裏的,骨刺多骨節大 ;用糧食喂大的鴨子,膘肥肉白 ;沃土中生長出來的竹筍,節少而且味道甘鮮 ;同樣是火腿,而好壞有天淵之別;同樣都是台州的魚鯗,美惡也猶如冰炭之分 ;其他一切東西,都是這個道理。大致一席佳肴,廚師的工夫隻占其中的六成,采買東西的功勞占到四成。

作料須知
  廚者之作料,如婦人之衣服首飾也。雖有天姿,雖善塗抹,而敝衣藍縷,西子亦難以為容。善烹調者,醬用優醬,先嚐甘否;油用香油,須審生熟;酒用酒釀,應去糟粕;醋用米醋,須求清冽。且醬有清濃之分,油有葷素之別,酒有酸甜之異,醋有陳新之殊,不可絲毫錯誤。其他蔥、椒、薑、桂、糖、鹽,雖用之木多,而俱宜選擇上品。蘇州店賣秋油,有上、中、下三等。鎮江醋顏色雖佳,味不甚酸,失醋之本旨矣。以板浦醋為第一,浦口醋次之。

廚師用的作料,就好比女人的衣服首飾一樣。女人雖然有天姿國色,善於化妝打扮,然而衣衫藍縷破舊,就是西施也難以打扮得漂亮。善於烹調的人,醬要用伏天製作的,用前要先嚐一嚐味道是否甜 ;油要用香油,一定要檢查油的生熟 ;酒要用酒釀,要去掉糟粕 ;醋要用米醋,必須清冽。同時醬又有清濃之分,油又有葷素之別,酒也有酸甜的差異,醋還有陳醋新醋的區別,這些使用起來不可有絲毫的馬虎。其他東西如蔥、椒、薑、桂、糖、鹽之類,雖用得不多,但都應當選擇品質上等的。蘇州店出售的秋油(秋油又叫母油,以黃豆為原料,水煮發酵而成),分為上、中、下三等。鎮江的醋顏色雖然不錯,但味道不太酸,失去了醋的根本。醋以板浦(江蘇灌雲縣的一個市鎮)的最好,浦口產的次之。

  洗刷須知
  洗刷之法,燕窩去毛,海參去泥,魚翅去沙,鹿筋去臊。肉有筋瓣,剔之則酥;鴨有腎臊,削之則淨;魚膽破,而全盤皆苦;鰻誕存,而滿碗多腥;韭刪葉而白存,菜棄邊而心出。《內則》曰:“魚去乙,鱉去醜。”此之謂也。諺雲:“若要魚好吃,洗得白筋出。”亦此之謂也。

洗刷的方法主要是,燕窩要去毛,海參要去泥,魚翅要去沙,鹿筋要去掉臊味。肉是有筋瓣的,剔除幹淨肉才能酥軟 ;雄鴨子有腎臊,削去才算幹淨 ;魚膽破了的話,全盤子都是苦的 ;鰻魚的涎水去不淨的話,滿碗都是腥的 ;韭菜應該去掉老葉留下白嫩的部分,菜要去掉外邊的用裏麵的心。《內則》說 魚去乙,鱉去醜。說的就是洗菜時要注意的。諺語說 若要魚好吃,洗得白筋出。也是說的這個道理。

  調劑須知
  調劑之法,相物而施。有酒、水兼用者,有專用酒不用水者,有專用水不用酒者;有鹽、醬並用者,有專用清醬不用鹽者,有用鹽不用醬者;有物太膩,要用油先炙者;有氣太腥,要用醋先噴者;有取鮮必用冰糖者;有以幹燥為貴者,使其味入於內,煎炒之物是也;有以場多為貴者,使其味溢於外,清浮之物是也。

調劑之法,相物而施。有酒、水兼用者 ;有專用酒不用水者 ;有專用水不用酒者 ;有鹽、醬並用者 ;有專用清醬不用鹽者 ;有用鹽不用醬者 ;有物太膩,要用油先炙者 ;有氣太腥,要用醋先噴者 ;有取鮮必用冰糖者 ;有以幹燥為貴者,使其味入於內,煎炒之物是也 ;有以湯多為貴者,使其味溢於外,清浮之物是也。調劑味道的方法,要根據東西來實施。有的菜製作時酒、水都要用 ;有的隻用酒不用水 ;還有的專用水不用酒 ;有的鹽和醬要一起用 ;有的隻用清醬不用鹽 ;有用鹽不用醬的 ;有的東西太肥膩,得先用熱油煎一下的 ;有氣味太腥,要用醋先噴一噴的 ;有用冰糖來提鮮味的 ;有用煎炒的方法來做比較好,能夠讓味道入進菜裏去,像煎炸的東西就是 ;還有以湯多的為好,可以讓菜浮在上麵,讓味道都融在湯裏麵,清浮的東西就要這樣做。

  配搭須知
  諺日:“相女配夫。叩記》曰:“低人必於其倫。”烹調之法,何以異焉?凡一物烹成,必需輔佐。要使清者配清,濃者配濃,柔者配柔,剛者配剛,方有和合之妙。其中可葷可素者,蘑菇、鮮筍、冬瓜是也。可葷不可素者,蔥韭、菌香、新蒜是也。可素不可葷者,芹菜、百合、刀豆是也。常見人置蟹粉於燕窩之中,放百合於雞、豬之肉,毋乃唐堯與蘇峻對坐,不太悻乎?亦有交互見功者,炒葷菜,用素油,炒素菜,用葷油是也。
 

諺語說 什麽女子配什麽丈夫。《禮記》說 比擬一個人,必須以與他相同的一類人做比喻。烹調的方法,又有什麽不同呢?大凡一種東西要做成功,必須要有東西輔佐。隻有使清者配清,濃者配濃,柔者配柔,剛者配剛,才能恰到好處。其中可葷可素的東西,蘑菇、鮮筍、冬瓜就是 ;可葷不可素的,蔥、韭、茴香、新蒜就是。可素不可葷的,芹菜、百合、刀豆就是。常看到有人把蟹子粉放到燕窩裏麵,把百合放在雞肉、豬肉裏麵,簡直就是讓遠古時候的唐堯與西晉的蘇峻對坐,太荒謬了。但也有葷素互用很出效果的,比如炒葷菜時用素油,炒素菜時用葷油的就是。

  獨用須知
  味太濃重者,隻宜獨用,不可搭配。如李讚皇、張江陵一流,須專用之,方盡其才。食物中,鰻也,鱉也,蟹也,鮑魚也,牛羊也,皆宜獨食,不可加搭配。何也?此數物者味甚厚,力量甚大,而流弊亦甚多,用五味調和,全力治之,方能取其長而去其弊。何暇舍其本題,
  2別生枝節哉? 金陵人好以海參配甲魚,魚翅配蟹粉,我見輒攢眉。覺甲魚、蟹粉之味,海參、魚翅分之而不足;海參、魚翅之弊,甲魚、蟹粉染之而有餘。
 

味道太強烈的東西,隻適宜單獨使用,不可與其他東西搭配。就好比唐憲宗時的宰相李絳、明神宗時的首輔張居正之類的人,必須專用其長,才能人盡其才。食物中,鰻魚、鱉、蟹、鰣魚、牛羊肉等,都是隻能單獨食用,不可和其他東西搭配烹煮的。為什麽?因為這些東西的味道太濃厚,力道很大,缺點也很明顯,用五味調和,全力來壓製它,才能取其長處去其弊端。哪裏還顧得上舍棄它本來的主旨而另生枝節呢?金陵(今南京)人喜好用海參配甲魚、魚翅配蟹粉,我一見這種做法就皺眉頭。甲魚、蟹粉的味道,被海參和魚翅分掉了會顯得不足,而海參、魚翅的弊端,甲魚和蟹粉都染上了還有餘。

  火候須知
  熟物之法,最重火候。有須武火者,煎炒是也;火弱則物疲矣。有須文火者,煨煮是也;火猛則物枯矣。有先用武火而後用文火者,收場之物是也;性急則皮焦而裏不熟矣。有愈煮愈嫩者,腰子、雞蛋之類是也。有略煮即不嫩者,鮮魚、蛇蛤之類是也。肉起遲則紅色變黑,魚起遲則活肉變死。屢開鍋蓋,則多沫而少香。火熄再燒,則走油而味失。道人以丹成九轉為仙,儒家以無過、不及為中。司廚者,能知火候而謹伺之,則幾於道矣。魚臨食時,色白如玉,凝而不散者,活肉也;色白如粉,不相膠粘者,死肉也。明明鮮魚,而使之不鮮,可恨已極。

把食物煮熟的方法,最講究火候。有的東西需要武火,像煎炒的東西就是,火弱了東西就會疲塌了。有的就需要文火,像煨煮的東西就是,火猛食物就枯幹了。有先用武火後用文火的,收湯的東西就是,性子急就會皮焦而裏不熟。有越煮越嫩的,像腰子、雞蛋之類的就是。有火稍微一大就不嫩的,像鮮魚、蚶蛤之類就是。炒肉起鍋遲了紅色就變成黑色的了,魚起鍋晚了活肉就變死了。頻繁打開鍋蓋,就會沫多而香味少。火滅了又重新點著燒,就會走油失去味道。道家講究丹成九轉才有仙氣,儒家則以無過、不及為適中。做廚師的,如果能懂得火候適當而謹慎伺候,這就差不多掌握要領了。魚臨吃的時候,看起來色白如玉,凝而不鬆散的,一定是活肉 ;顏色如粉,鬆鬆散散的,一定是死肉。明明是鮮魚,而做得不鮮,真是可恨之極。

  色臭須知
  目與鼻,口之鄰也,亦口之媒介也。嘉肴到目、到鼻,色臭便有木同。或淨若秋雲,或豔如曉拍,其芬芳之氣,亦撲鼻而來,不必齒決之,舌嚐之,而後知其妙也。然求色不可用糖炒,求香不可用香料。一涉粉飾,便傷至昧。

眼睛和鼻子,都是口的比鄰,也是口的媒介。佳肴從眼看到鼻嗅,色味便有不同。好的菜肴放在眼前,假如像秋雲一樣明淨,顏色豔麗如琥珀,芬芳之氣撲鼻而來,不必非要牙齒咀嚼過,舌頭品嚐過,也可以知道它有多麽好。然而追求菜品的色澤決不能用炒糖來達到,追求香味也不能靠香料。一經刻意雕琢粉飾,就會傷及菜肴的正宗味道。

  遲速須知
  凡人請客,相約於三日之前,自有工夫平章百味。若鬥然客至,急需便餐;作客在外,行船落店:此何能取東海之水,救南油之焚乎?必須預備一種急就章之菜,如炒雞片,炒肉絲,炒蝦米豆腐,及
糟魚、條腿之類,反能因速而見巧者,不可不知。

一般請客,會在三天之前就約定好了,這樣就有足夠的時間來調理搭配食物百味。假如有客人忽然來到,急需準備便飯 ;或者是作客在外,比如行船住店,遠水又怎麽能解近火呢?這就需要預備一種急就章之類的菜肴,像炒雞片、炒肉絲、炒蝦米豆腐等等,還有糟魚、雲南的茶熏火腿之類的食物,能夠急切間就準備好還能顯示出特點來的菜,不可不知道一些。

  變換須知
  一物有一物之味,不可混而同之。猶如聖人設教,因才樂育,不拘一律。所謂君子成人之美也。今見俗廚,動以雞、鴨、豬、鵝,一湯同滾,逐令千手雷同,味同嚼蠟。吾恐雞、豬、鵝、鴨有靈,必到枉死城中告狀矣。善治菜者,須多設鍋、灶、盂、缽之類,使一物各獻一性,一碗各成一味。嗜者舌本應接不暇,自覺心花頓開。

一樣東西有一樣東西的味道,不能混雜在一起。就好比聖人設教,是要因人施教的,不能拘泥一律。這就是所謂君子成人之美啊!如今見到有些庸俗的廚師,動不動就把雞、鴨、豬、鵝放到一鍋裏麵煮,結果不管是什麽都是一樣的味道,吃起來味同嚼蠟。我想假如雞、鴨、豬、鵝有靈的話,一定會到枉死城中告狀的吧!善於做菜的廚師,一定要多準備鍋、灶、盆、碗之類的東西,使一件東西裝一種食品,一碗有一碗的味道。這樣會吃的人一定會品嚐出不同的味道,應接不暇,吃得心花怒放。

  器具須知
  古語雲:美食不如美器。斯語是也。然宣、成、嘉、萬,窯器太貴,頗愁損傷,不如竟用禦窯,已覺雅麗。誰是宜碗者碗,宜盤者盤,宜大者大,宜小者小,參錯其間,方覺生色。若板板子十碗八盤之說,便嫌笨俗。大抵物資者器宜大,物賄者器宜小。煎炒宜盤,湯羹宜碗,煎炒宜鐵鍋,煨煮宜砂罐。
 

古語說 :美食不如美器。說的就是講究器具。但是明代宣德、成化、嘉靖、萬曆四朝燒製的窯器太貴,用起來老是擔心會損壞,不如就用清朝官窯的東西,用起來也覺得很雅麗。還要注意適宜用碗的就用碗,適合用盤的就用盤,適合用大的就用大的,適合小的就用小的,這樣參差錯落擺放席間,才會覺得滿桌生色。若拘泥於十碗八盤的說法,便會有嫌俗笨。一般的東西多就用大器具,東西少就用小器具。煎炒的菜肴適宜用盤子,湯羹適合用碗 ;煎炒適宜用鐵鍋,煨煮適合用沙鍋。

  上菜須知
  上菜之法:鹽者宜先,淡者直後;濃者宜先,薄者宜後;無場者宜先,有場者宜後。且天下原有五味,不可以威之一味慨之。度客食飽,則脾困矣,須用辛辣以振動之;虛客酒多,則胃疲矣,須用酸甘以提醒之。
 

上菜的講究 :味鹹的應該先上,味淡的後上 ;味濃的先上,味薄的在後 ;沒有湯的先上,有湯的後上。天下本來就有五味,不可隻注重一種味道,以一概之。估計客人快吃飽了,飽則脾困,這時就要用辛辣的東西來調動客人的胃口 ;怕客人的酒喝多了,酒多則胃疲,這時就要用酸甜的東西來醒酒。

  時節須知
  夏日長而熱,宰殺太早,則肉敗矣。冬日短而寒,烹任稍遲,則物生矣。冬宜食牛羊,移之於夏,非其時也。夏宜食幹臘,移之於冬,非其時也。輔佐之物,夏宜用芥末,冬宜用胡椒。當三伏天而得冬液榮,賤物也,而竟成至寶矣。當秋涼時而得行鞭筍,亦賤物也,而視若珍懂矣。有先時而見好者,三月食鯽魚是也。有後時而見好者,四月食芋方(按:原誤為“奶”。)是也。其他亦可類推。有過時而不可吃老,蘿卜過時則心空,山筍過時則味苦,刀鰥過時則骨硬。所謂四時之序,成功者退,精華已竭,賽裳去之也。
 

夏天日長氣溫高,宰殺牲畜太早的話,肉就會腐敗了。冬天日短天寒,烹飪的時間短的話,食物不易熟透。冬季適合吃牛羊肉,假如把牛羊肉移到夏季吃,就不合時宜了。夏天適合吃醃臘肉,假如冬天吃醃臘肉,也不太合適。輔佐用的東西,夏天適合用芥末,冬天適合用胡椒。在三伏天假如得到冬鹹菜的話,本來在冬天是不值錢的東西,此時卻成了寶貝 ;在秋涼的時候得到行鞭筍,本來也是賤物,此時卻視若珍饈。有的東西早於季節食用也會成了好東西,像三月裏吃鰣魚就是。有晚於時節食用而為好的,像四月裏吃芋艿就是。其他的東西也可依此類推。有的東西過了時就老了而不能吃,比如蘿卜過時就空心,山筍過時就味苦,刀魚、鱭魚過時就骨頭硬。這就是所謂四時有序,凡物都有生長的旺盛期,最好的時候過去了,精華也就竭盡,華彩也就退去了。

  多寡須知
  用貴物宜多,用賤物直少。煎炒之物多,則火力不透,肉亦不鬆。故用肉不得過半斤,用雞、魚不得過六兩。或間:食之不足如何?曰:俟食畢後另炒可也。以多為貴者,白煮肉,非二十斤以外,則淡而無味。粥亦然,非鬥米則汁漿不厚,且須扣水,水多物少,則味亦薄矣。

一個菜裏要以珍貴的東西為主,便宜的東西少放一些。煎炒的菜肴,東西多了則火力就不能熟透食物,肉也不能鬆軟。所以炒一個菜用肉不得超過半斤,用雞、魚不能超過六兩。或許有人會問 :不夠吃怎麽辦?我說 :吃完了不夠,再炒一個就是了。有的菜就必須東西多了才好,比如煮白肉,沒有二十斤以上的,就會淡而無味。煮粥也是這樣,沒有一鬥米的粥漿汁不厚,還得計較水的多少,水多東西少,則味道一定淡薄。

  潔淨須知
  切蔥之刀,不可以切筍;搗椒之臼,不可以揭粉。聞菜有抹布氣者,由其布之不潔也;聞菜有砧板氣者,由其板之不淨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良廚先多磨刀,多換市,多刮板,多洗手,然後治菜。至於口吸之煙灰,頭上之汗汁,灶上之蠅蟻,鍋上之煙煤,一站人菜中,雖絕好烹店,如西子蒙不潔,人皆掩鼻而過之矣。

切蔥的刀,不可以用來切筍 ;搗椒的臼,不可以用來搗粉。聞著菜裏有抹布的氣味的,是因為抹布不幹淨造成的 ;聞著菜有砧板的氣味的,是由於砧板不幹淨的原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廚師一定是先把刀磨好、多換抹布、多刮洗砧板、勤洗手,然後再做菜。至於抽煙的煙灰、頭上的汗水、灶上的蒼蠅蟻、鍋上的油煙,一旦進到菜中,即使再精心烹調的食物,也會像西子蒙受汙穢,人人都要掩鼻而過的啊!

  用纖須知
  俗名豆粉為纖者,即拉部用纖也,須顧名思義。因治肉者要作團而不能合,要作羹而不能膩,故用粉以牽合之。煎炒之時,慮肉貼鍋,必至焦老,放用粉以護持之。此纖義也。能解此義用纖,纖必恰當,否則亂用可笑,但覺一片糊塗。漢製考齊呼曲較為媒,媒即纖矣。

豆粉俗名叫作芡,就像拉船要用繩一樣,我們可以顧名思義知道芡的作用。因此做肉的時候要作成肉團,要用芡來使肉容易粘合 ;作湯的時候想讓湯顯得粘稠滑膩,所以要用豆粉來勾芡 ;煎炒的時候,擔心肉會粘鍋,粘鍋就必定焦老,所以用點澱粉來防護。這就是芡的用處。能理解芡的這個用處,用芡一定會用得恰當,否則亂用的話,就會一塌糊塗。《漢製考》記載 :齊國人把麩叫媒。媒就是芡的意思。

  選用須知
  選用之法,小炒肉用後臀,做肉圓用前夾心,煨肉用硬短勒。炒魚片用青魚、季魚,做魚鬆用鮮魚、鯉魚。蒸雞用雛雞,爆雞用騙雞,取雞汁用老雞;雞用雌才嫩,鴨用雄才肥;藥菜用頭,芹韭用根:皆一定之理。徐可類推。

選用材料的方法 :小炒用的肉要用後臀尖上的 ;做肉丸子要用前夾心的肉 ;燉肉要用硬短勒。炒魚片用青魚、季魚 ;做魚鬆用魚、鯉魚。蒸雞要選用母雞 ;煨雞用騸雞 ;熬雞湯要用老雞。雞用母的才嫩,鴨用公的才肥  菜要用菜頭,芹菜、韭菜用的是菜根 :這都是有一定道理的。其他的東西一樣,都可以依此類推。 

  疑似須知
  味要濃厚,不可油膩;味要清鮮,不可淡薄。此疑似之間,差之毫厘,失以千裏。濃厚者,取精多而糟粕去之謂也;若徒貪肥膩,不如專食豬油矣。清鮮者,真味出而俗塵無之謂也;若徒貪淡薄,則不如飲水矣。

味道要濃厚,不能油膩 ;味道要清鮮,不可寡淡。在這似與不似之間,差之毫厘,失之千裏,重在分寸的把握。濃厚的湯,是因為取其精華而去掉了糟粕 ;如隻是貪圖肥膩,那還不如專門吃豬油算了。清鮮的,是說湯的真味出來了而沒有一點俗塵 ;假如隻是貪圖淡薄,那就不如喝水去算了。

  補救須知
  名手調羹,鹹淡合宜,老嫩如式,原無需補救。不得已為中人說法,則調味者,寧淡毋鹹;淡可加鹽以救之,鹹則不能使之再淡矣。烹魚者,寧嫩毋老,嫩可加火候以補之,老則不能強之再嫩矣。此中消息,於一切下作料時,靜觀火色便可參詳。

高明的廚師烹調的菜肴,鹹淡合適,老嫩正好,原不需要做什麽補救。但不得不為技藝一般的人說一說補救的辦法 :調味寧肯淡了不能鹹了 ;淡還可以加鹽來補救,鹹了就不能使它再變淡了。烹魚,寧肯使它嫩點也不能老了,嫩可以加火候來補救,老了就不能再使它變嫩了。至於怎麽才能把握合適,在下料製作時,仔細觀察火候就可以參詳明白。

  本分須知
  滿洲菜多燒煮,漢人菜多羹湯,童而習之,故擅長也。漢請滿人,滿清漢人,各用所長之菜,轉覺人口新鮮,不失邯鄲故步。今人忘其本分,而要格外討好。漢清滿人用滿菜,滿清漢人用漢菜,反致依樣葫蘆,有名無實,畫虎不成反類犬矣。秀才下場,專作自己文字,務極其工,自有遇合。若逢一宗師而摹仿之,逢一生考而摹仿之,則攝皮無異,終身不中矣。

滿族人做菜多用燒煮的方法,漢族人做菜多做羹湯,從小就這麽做,所以擅長。漢請滿人,滿請漢人,各用自己擅長的菜,反而覺得入口新鮮,不失邯鄲故步。現在的人忘其本分,還要格外討好對方。結果漢請滿人用滿菜,滿請漢人用漢菜,反倒造成依樣畫葫蘆,有名無實,畫虎不成反類犬矣。這就好比秀才進考場,就應該專心作好自己的文字,竭盡自己所能盡力做得工整,自會有理想的結果。如果一定要遇見一個師傅就摹仿,見到一個考官也臨摹,無異於學了點皮毛而學不到真東西,怕會終身不中啊。

戒單
  為政者興一利,不如除一弊,能除飲食之弊,則思過半矣。作《戒單八》

  戒外加油
  俗廚製菜,動熬豬油一鍋,臨上菜時,勺取而分澆之,以為肥膩。甚至燕窩至清之物,亦複受此法汙。而俗人不知,長吞大嚼,以為得油水入腹。故知前生是餓鬼投來。

      庸俗的廚師做菜,動不動就熬豬油一鍋,臨上菜時,用勺子舀點澆在菜上,以增加菜的肥膩。甚至像燕窩這樣要求至清的東西,也要被這種方法所玷汙。而一般人卻不懂得,還大吞大嚼的,以為得了油水下肚。就像前生是餓鬼投胎來了似的。  

  戒同鍋熟
  同鍋熟之弊,已載前“變換須知”一條中。

      食物同鍋混煮的弊端,已經在前麵變換須知一條中談過了。

  戒耳餐
  何謂耳餐?耳餐者,務名之謂也。貪貴物之名,誇敬客之意,是以耳餐,非日餐也。不知豆腐得味,遠勝燕窩。海某不佳,不如蔬筍。餘嚐謂雞、豬、魚、鴨,豪傑之土也,各有本味,自成一家。海參、燕窩,庸陋之人也,全無性情,寄人籬下。嚐見某太守宴客,大碗如缸,白煮燕窩四兩,絲毫無味,人爭誇之。餘笑回:“我輩來吃燕窩,非來販燕窩也。”可販不可吃,雖多奚為?若徒誇體麵,不如碗中竟放明珠百料,則價值萬金矣。其如吃不得何?

什麽叫耳餐?所謂耳餐,就是追求名氣的。貪圖貴重東西的名氣,以此誇耀敬客,所以叫耳餐,而不是真正可口的菜。不知道就是豆腐做得好,也會遠勝過燕窩。海產品不佳,還不如蔬筍。我曾經把雞、豬、魚、鴨稱作豪傑之士,各有本味,自成一家 ;而像海參、燕窩之類,屬於庸俗卑陋之人,全無性情,寄人籬下。曾見過某太守宴客,用的大碗像缸臼一樣,白煮燕窩四兩,一點味道都沒有,人們還爭著誇它。我開玩笑說 :我們是來吃燕窩的,不是來販燕窩的。值錢的東西做得不好吃,雖多又有什麽用?如果僅僅是為了誇耀體麵,不如就在碗中放上一百顆明珠,價值萬金,但不能吃怎麽辦呢?

  戒目食
  何謂自食?目食者,貪多之謂也。今人慕“食前方丈”之名,多盤疊碗,是以目食,非口食也。不知名手寫字,多則必有敗筆;名人作詩,頓則必有累句。極名廚之心力,一日之中,所作好菜不過四五味耳,尚難拿準,況拉雜橫陳乎?就使幫助多人,亦各有意見,全無紀律,愈多愈壞。餘嚐過一商家,上菜三撤席,點心十六道,共算食品將至四十餘種。主人自覺欣欣得意,而我散席還家,仍煮粥充饑。可想見其席之豐而不潔矣。南朝孔琳之曰:“今人好用多品,適口之外,皆為悅目之資。”餘以為肴撰橫陳,熏蒸腥穢,目亦無可悅也。

什麽叫目食?所謂目食就是貪多求虛名罷了。現在有些人仰慕菜肴滿桌,堆盤疊碗,以多取勝,這哪裏是用嘴吃東西,這是用眼睛來吃。人們不知道名手寫字,寫多了也必有敗筆 ;名人作詩,寫多了也會有平庸的句子。有名的廚師即使是竭盡心力,一天內能做的好菜也不過四五種,而且也不一定都能做到位,何況拉拉雜雜地做一桌子呢?做得多了還要用好幾個幫手,這些人又各有各的主見,沒有同一的章法,隻會愈多愈壞。我曾經到過一個商人家赴宴,上菜換了三次席,點心十六道,總共算起來食品將近四十多種。主人還洋洋得意,而我散席回家後還要煮粥充饑。可想而知其筵席是多麽豐而不潔的啊。南朝孔琳說得好 現在的人喜歡做好多種菜,適口的不多,都是用來悅目的。我以為菜肴橫陳,氣味味道都不佳,看起來也沒什麽悅目的感覺。

  戒穿鑿
  物有本性,不可穿省為之。自成小巧,即如燕窩佳矣,何必捶以為團?海參可矣,何必熬之為醬?西瓜被切,略遲不鮮,竟有製以為糕者。蘋果太熟,上口不脆,竟有蒸之以為脯者。他如《尊生八箋》之秋藤餅,李笠翁之玉蘭糕,都是矯揉造作,以花柳為杯俄,全失大方。譬如庸德庸行,做到家便是聖人,何必索隱行怪乎?

做菜原料都有它的本性,不可以牽強附會來製作,順其自然就很好,像燕窩,本來是很好東西,何必搗爛了作團呢?海參就是海參,何必熬了作醬呢?西瓜被切開,放一會兒就不新鮮了,竟然還有把西瓜製作成糕的。蘋果太熟了,吃起來就會覺得不脆,竟然還有蒸了作脯的。其他的還有像明代高濂所著《尊生八箋》裏說的所謂秋藤餅、李笠翁說的玉蘭糕等,都是矯揉造作,把食物的本性扭曲了來作的東西,就好比把杞柳的枝條扭曲了作成杯子物件,全失自然大方的作法一樣。假如庸德庸行的人,做到家就能成聖人,何必還要隱居修行呢?

  戒停頓
  物味取鮮,全在起鍋時極鋒而試;略為停頓,便如黴過衣裳,雖錦繡統羅,亦晦悶而!日氣可增矣。嚐見性急主人,每擺菜必一齊搬出。於是廚人將一席之茶,都放蒸籠中,候主人催取,通行齊上。此中尚得有佳味哉?在善烹任者,一盤一碗,費盡心思;在吃者,鹵莽暴戾,囫圇吞下,真所謂得哀家梨,仍複蒸食者矣。餘到粵東,食楊蘭坡明府鱔羹而美,訪其故,曰:“不過現殺現烹、現熟視吃,不停頓而已。”他物皆可類推。

食物的味道要鮮美,全在起鍋時的關鍵時刻 ;略為停頓過火,就會像黴過的衣裳,雖然是錦繡綾羅也晦暗不堪,樣子可憎。我曾經見到性急的主人,每當擺酒菜一定要一齊搬出來。於是廚師就將一桌子菜肴,都做好了放在蒸籠裏,預備著主人催取的時候一齊上。這樣的菜還能有佳味嗎?在善於烹飪的人那裏,一盤一碗都要費盡心思 ;而到了吃的人那裏,鹵莽粗暴地囫圇吞下,這就好比得到漢朝人哀仲的好梨,非要蒸著吃,可惜啊。我到粵東,吃到楊蘭坡明府的鱔羹非常美味,問到原因,說 不過是現殺、現烹、現熟、現吃,不停頓而已。其他東西道理一樣,可類推。

  戒暴步
  暴者不恤人功,珍者不借物力。雞、魚、鵝、鴨,自首至尾,僅有味存,不必少取多棄也。嚐見烹甲魚者,專取其裙而不知味在肉中;蒸鰍魚者,專取其肚而不知鮮在背上。至賤莫如膠蛋,其佳處雖在黃不在白,然全去其白而專取其黃,則食者亦覺索然矣。且予為此言,並非俗人借福之謂,假使暴殮而有益於飲食,猶之可也。暴殮而反累於飲食,又何苦為之?至於烈炭以炙活鵝之掌,刺刀以取生雞之肝,皆君子所不為也。何也?物為人用,使之死可也,使之求死木得不可也。
 

暴虐的人不體恤人的功勞,暴殄的人不愛惜食物的功用。雞、魚、鵝、鴨,從頭到尾,都有它的味道在,沒必要隻取一點精華而把其他部分丟掉。我曾見到烹甲魚的,專取甲魚的裙,而不知道肉的味道也很好 ;蒸鰣魚的,專取魚肚部分而不知道最鮮的是在魚背上。最普通的莫如醃雞蛋,好吃的雖然在黃不在白,然而如果把蛋白都去掉隻吃蛋黃的話,那吃的人也會覺得趣味索然。我說這樣的話,並非是出於一般人認為要惜福的觀點,假使暴殄對飲食有益,也不是不可以 ;暴殄反而糟蹋了飲食,又何苦這樣做呢?至於用烈炭來燒烤活鵝的腳掌,用刀來割取活雞的肝,這些行為都是君子所不該做的。為什麽?物為人用,讓它死是可以的,而讓它求死不得就不可以了。

  戒縱酒
  事之是非,推醒人能知之;味之美惡,亦惟醒人能知之。伊尹曰:“味之精微,口不能言也。”口且不能言,豈有呼呶酗酒之人,能知味者乎?往往見拇戰之徒,談佳菜如埃木屑,心不存焉。所謂惟酒是務,焉知其餘,而治味之道掃地矣。萬不得已,先於正席嚐菜之味,後於撤席逞酒之能,庶乎其兩可也。

事情的是非曲直,隻有清醒的人能知道 ;味道的美惡好壞,也隻有明白的人能懂得。伊尹說 味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說尚且都不能說清楚,那些喝三吆四的醉漢能品嚐出好味道來嗎?往往見到猜拳酗酒之徒,吃好菜就如同嚼木屑,是因為心思都沒放在品味上。所謂隻以喝酒為要緊的人,哪裏會知道其他的呢?而製作的美味也白費了。萬不得已非喝不可,也應該先品嚐了正席的菜味之後,再放開了酒量來喝,這樣兩者都不耽誤,還勉強可以。

  戒火鍋
  冬日宴客,慣用火鍋,對客喧騰,已屬可厭;且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難差。今一例以火通之,其味尚可問哉?近人用燒酒代炭,以為得計,而不知物經多滾,總能變味。或問:萊冷奈何?曰:以起鍋滾熱之菜,不使客登時食盡,而尚能留之以至於冷,則其味之惡劣可知矣。

冬日宴客,慣用火鍋,對客喧騰,已經是很討厭的了 ;況且各種菜的味道,有一定的火候,有適合文火有適合武火,有的應該撤有的應該添,都不一樣。現在一例都用火煮,其味還值得一提嗎?近人用燒酒代替木炭,以為辦法很好,豈不知食物經過多次滾開之後,總能變味。或許有人會問 :菜冷了怎麽辦?我說 :剛起鍋滾熱的菜,就能讓客人吃不完,擱在那裏以至於放冷,那麽味道的惡劣也由此可知了。

  戒強讓
  治具宴客,禮也。然一肴既上,理直憑客舉著,精肥整碎,各有所好,聽從客便,方是道理,何必強讓之?常見主人以著夾取,堆置客前,汙盤沒碗,令人生厭。須知客非無手無目之人,又非兒童、新婦,惱羞忍俄,何必以村姐小家子之見解待之?其慢客也至矣!近日俱家,尤多此種惡習,以箸取菜,硬入人口,有類強奸,殊為可惡。長安有甚好請客,而菜不佳者,一客問曰:“我與君算相好乎?”主人曰:“相好!”客踢而清曰:“果然相好,我有所求,必允許而後起。”主人驚問:“何求?”曰:“此後君家宴客,求免見招。”合坐為之大笑。

製作一桌子菜來宴客是禮儀。但是既然菜開始上桌了,就應該任由客人舉筷自己夾取,精肥整碎,各有所好,聽從客便才好,何必強讓人家吃這吃那的!常見到有的主人用筷子夾取了食物堆放在客人麵前,堆得滿盤滿碗,令人生厭!要知道客人也不是沒有手不長眼的人,又不是小孩或新媳婦,怕羞忍餓,何必像村婦一樣用小家子氣來對待客人呢?其實這就是怠慢客人的作法!近日看到很多人家都有這種惡習,用筷子取菜,硬逼著人吃,好比強奸,真是可惡。長安有一個好請客的人,但菜不怎麽樣,有一位客人問 我與你關係不錯吧?主人說 不錯!客人馬上跪下請求說 真是朋友的話,我有個請求,你一定要答應了之後我才起來。主人驚問 什麽請求?客人說 以後你們家請客,求你不要再請我。滿座都為之大笑。

  戒走油
  凡魚、肉、雞、鴨,雖極肥之物,總要使其油在肉中,不落湯中,其味方存而不散。若肉中之油,半落湯中,則湯中之味,反在肉外矣。推原其病有三:一誤於火太猛,滾急水幹,重番加水;一誤於火勢急停,既斷複續;一病在於太要相度,屢起鍋蓋,則油必走。

凡魚、肉、雞、鴨,雖然是極肥的東西,但總要使它們的油脂留在肉中,不要進到湯裏,這樣味道才能存而不散。如果肉中的油有一半進到湯裏,那麽湯的味道反而會在肉味之外。造成這種失誤的原因有三 :一是由於火太猛,開得太大,把水熬幹了,然後一再加水 ;二是因為火勢忽然停下,停了再燒,斷斷續續 ;三是急著查看鍋裏的情況,一次次打開鍋蓋,鍋蓋揭開的次數多了必定走油。

  戒落套
  唐詩最佳,而五言八韻之試帖,名家不選,何也?以其落套故也。詩尚如此,食亦宜然。今官場之菜,名號有“十六碟”、“人意”、“四點心”之稱,有“滿漢席”之稱,有“八小吃”之稱,有“十大菜”之稱,種種俗名,皆惡廚陋習。隻可用之於新親上門,上司入境,以此敷衍;配上椅披桌裙,插屏香案,三揖百拜方稱。若家居歡宴,文酒開筵,安可用此惡套哉?必須盤碗參差,整散雜進,方有名貴之氣象。餘家壽筵婚席,動至五六桌者,傳喚外廚,亦不免落套。然訓練之卒,範我馳驅者,其味亦終竟不同。

唐詩最佳,而五言八韻的試帖名家不選,為什麽?是因為它太落俗套。詩尚且如此,食也是這樣,落了俗套一樣令人討厭。如今官場上的菜,名號有十六碟八大碗四點心之稱,有滿漢席之稱,有八小吃之稱,有十大菜之稱,種種俗名,都是惡廚子造成的陳規陋習。這些隻可用作娶親上門、上司路過,用這一套來敷衍一下 ;再配上椅披桌布,擺上插屏香案,行三揖百拜的大禮才合適。如果是在家裏請客聚餐,朋友們吟詩唱和,怎麽能用這些惡俗套呢?酒席上一定要盤碗參差,整散雜進,才能夠顯出名貴氣派。我家的壽筵婚席,動不動就有五六桌,不得不傳喚外麵的廚師來幫忙,也不免落入俗套。然而訓練有素的廚師,能按照我家的規矩來置辦酒席,做出來的味道終究還是不同。

  戒混濁
  混濁者,並非濃厚之謂。同一場也,望去非黑非白,如缸中攪渾之水。同一鹵也,食之不清不膩,如染缸倒出之漿。此種色味令人難耐。救之之法,總在洗淨本身,善加作料,伺察水火,體驗酸威,不使食者舌上有隔皮隔膜之嫌。質子山論文雲:“索索無真氣,昏昏有俗心。”是即混濁之謂也。

混濁的並非就是濃厚的。同樣是湯,但那種看上去不黑不白的,如同缸中攪渾的水 ;同樣是鹵子,但那種吃起來不清不膩的,如同染缸裏倒出的漿,這種色味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補救的辦法,就在洗淨食物本身,然後要善於用作料,要小心觀察水的多少和火候的大小,品嚐酸鹹是否合適,不要讓吃的人舌頭上有隔皮隔膜那種討厭的感覺。北周文學家庾信在《擬詠懷》詩中說 索索無真氣,昏昏有俗心。說的就是這種混濁不堪的感覺。

  戒苟且
  凡事不宜苟且,而於飲食尤甚。廚者,皆小人下材,一日不加賞罰,則一日必生怠玩。火齊米到而姑且下咽,則明日之菜必更加生。真味已失而含忍不言,則下次之羹必加草率。且又不止空賞空罰而 已也。其佳者,必指示其所以能佳之由;其劣者,必尋求其所以致劣之故。鹹談必適其中,不可絲毫加減;久暫必得其當,不可任意登盤。廚者偷安。吃者隨便,皆飲食之大弊。審問慎思明辨,為學之方也;隨時指點,教學相長,作師之道也。於是味何獨不然?

凡事不能馬虎湊合,而飲食尤其是這樣。做廚師的大多都是沒有文化的下層人(指當時),一天不加賞罰,就會偷懶耍滑。今天火候不到湊合著吃,那麽明天的菜一定更加生 ;這次食物失去真味而忍耐著不說,那麽下次的湯羹一定會更加草率。而且這種情況會發展下去,賞罰也就成了空賞空罰,沒有用了。對做得好的的菜,一定要告訴他好在哪裏 ;做得不好的,一定要找到為什麽不好的原因。一定要讓廚師做的鹹淡適中,不能有絲毫的加減 ;製作時間和火候長短一定要得當,不可由著他任意裝盤。廚師偷懶,吃的人隨便,這都是飲食的大弊。審問、慎思、明辨,是做學問的方法 ;隨時指點,教學相長,是為師之道。那麽對於飲食為什麽就惟獨不是這樣呢?

海鮮單

  古八珍並無海鮮之說。今世俗尚之,不得不吾從眾。作《海鮮單》。

  燕窩

  燕窩貴物,原不輕用。如用之,每碗必須二兩,先用天泉滾水泡之,將銀針挑去黑絲。用嫩雞湯、好火腿場、新蘑菇三樣湯滾之,看燕窩變成玉色為度。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膩雜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今人用肉絲、雞絲雜之,是吃雞絲、肉絲,非吃燕窩也。且徒務其名,往往以三錢生燕窩蓋碗麵,如白發數莖,使客一擦不見,空剩粗物滿碗。真乞兒賣富,反露貧相。不得已則蘑菇絲、筍尖絲、鯽魚肚、野雞嫩片尚可用也。餘到粵東,楊明府冬瓜燕窩甚佳,以柔配柔,以清人清,重用雞汁、蘑菇汁而已。燕窩皆作玉色,不純白也。或打作團,或敲成麵,俱屬穿鑿。

燕窩是貴重的東西,原本不輕易使用的。如用它,一碗必須用二兩,先用燒開的天然泉水泡發,用銀針挑去裏麵的黑絲。然後加嫩雞湯、好火腿湯、新蘑菇三種湯一起煮,看燕窩變成玉色為度。燕窩屬於至清的東西,不可以摻雜油膩的食物在裏麵 ;此物又是非常柔軟的東西,不可以和帶骨頭的一起用。如今有人用肉絲、雞絲摻雜在裏麵,這是吃雞絲、肉絲,不是吃燕窩。而且徒有其名,往往以三錢生燕窩煮一大碗麵,燕窩如幾根白發絲,讓客人一撥拉就看不見了,隻剩下滿碗的粗物。這就好比要飯的想賣弄有錢,反而露出了窮相一樣。不得已的話,加點蘑菇絲、筍尖絲、鯽魚肚、野雞嫩片還可以湊合用。我到粵東,楊明府的冬瓜燕窩特別好,以柔物配柔物,以清的東西入清,隻是重用雞汁、蘑菇汁而已。燕窩都是玉色,不是純白的。那些或把燕窩打作團,或敲成麵的,都屬於穿鑿附會的做法。

  海參三法
  海參,無味之物,沙多氣腥,最難討好。然天性濃重,斷不可以清湯煨也。須檢小刺參,先泡去沙泥,用肉場滾泡三次,然後以雞、肉兩汁紅煨極爛。輔佐則用香草、木耳,以其色黑相似也。大抵明日訪客,則先一日要煨,海參才爛。嚐見錢觀察家,夏日用芥末、雞汁拌冷海參絲,甚佳。或切小碎丁,用筍丁、香章丁火雞湯煨作羹。蔣侍郎家用豆腐皮、雞腿、蘑菇很海參,亦佳。

海參屬於無味的東西,沙多而且有腥氣,最難做得好。然而天性喜歡濃重,切不可以用清湯煨煮。須挑選小刺參,先泡發去掉沙泥,用肉湯滾泡三次,然後用雞、肉兩種肉汁紅煨到極爛。輔料則用香菇、木耳,因為它們都是黑的,與海參的顏色相似。一般第二天要請客,頭天先要把海參煨上,到做菜的時候海參才能爛。我曾見到錢觀察家的用法,夏天用芥末、雞汁涼拌海參絲,很好。也可以把海參切成小碎丁,用筍丁、香菇丁放進雞湯裏煨成羹。蔣侍郎家用豆腐皮、雞腿、蘑菇煨海參,也很好。 

  魚翅二法
  魚翅難爛,須煮兩日,才能摧剛為柔。用有二法:一用好火腿、好雞湯,加鮮筍、冰糖錢許煨爛,此一法也;一純用雞湯串細蘿卜絲,拆碎鱗翅攙和其中,飄浮碗麵,令食者木能辨其為蘿卜絲、為魚翅,此又一法也。用火腿者,湯宜少;用蘿卜絲者,湯宜多。總以融洽柔膩為佳。若海參觸鼻,魚翅跳盤,便成笑話。吳道土家做魚翅,不用下鱗,單用上半原根,亦有風味。蘿卜絲須出水二次,其臭才去。嚐在郭耕禮家吃魚翅炒菜,妙絕!惜未傳其方法。

魚翅難煮爛,須煮兩天才能摧剛為柔。做法有二種 :用好火腿、好雞湯,加鮮筍、冰糖一錢左右煨爛,這是一法  用純雞湯汆細蘿卜絲,把魚翅切碎,摻和在裏麵,飄浮在碗麵上的時候,讓吃的人分不清哪是蘿卜絲哪是魚翅,這又是一法。用火腿的做法,湯應該少 ;用蘿卜絲的作法,湯應該多。但都要以融洽柔膩的為佳。假如做的海參觸鼻,魚翅跳盤,就成了笑話。吳道士家做魚翅,不用下部的鱗,單用上半部分的原根,也有風味。蘿卜絲必須用開水焯二次,去掉臭氣。我曾經在郭耕禮家吃魚翅炒菜,妙絕!可惜沒學到他的製作方法。

  鰒魚
  鰒魚炒薄片甚佳,楊中丞家,創片火雞湯豆腐中,號稱“鯉魚豆腐”;上加陳糟油澆之。莊太守用大塊鰻魚煨整鴨,亦別有風趣。但其性堅,終不能齒決。火煨三日,才拆得碎。

鰒魚的吃法以炒薄片特別好,楊中丞家把魚切成片放進雞湯裏和豆腐一起做,號稱鰒魚豆腐;上麵澆上陳糟油。莊太守用大塊鰻魚煨整鴨,也別有風味。但其肉性堅,不容易咬得動。要火煨三天才爛。

  淡菜
  淡菜煨肉加湯,頗鮮,取肉去心,酒炒亦可。

用淡菜煨肉煮湯很鮮。取肉去心,酒炒也可。

  海堰
  海堰,寧波小魚也,味同蝦米,以之蒸蛋甚佳。作小菜亦可。

海蝘是寧波出產的一種小魚,味和蝦米一樣,用來蒸蛋很好。作小菜也可以。

  鳥魚蛋
  烏魚蛋最鮮,最難服事。須河水滾透,撤沙去臊,再加雞湯、蘑菇煨爛。龔雲若司馬家,製之最精。

烏魚蛋味道最鮮,但也最難製作。必須用河水燒開滾透,去掉沙和臊味,再加雞湯、蘑菇煨爛。司馬龔雲若家製作的最精。

  江瑤柱
  江瑤柱出寧波,治法與蛐、螺同。其鮮脆在柱,故剖亮時,多棄少取。

江瑤柱出自寧波,作法與製作蚶蛤、蟶子一樣。其鮮脆的地方在肉柱部分,所以剖洗去殼的時候,一定要多棄少取。

  領黃
  販黃生石子上。亮與石子膠粘不分。剝肉作羹,與蛐、蛤相似。一名鬼眼。樂清、奉化兩縣土產,別地所無。

蠣黃生長在石頭上。它的殼和石子膠粘在一起不容易分開。剝開殼用肉來作湯,與蚶蛤的作法相似。又叫鬼眼。是樂清、奉化兩縣的土產,別的地方沒有。

江鮮單

郭噗《江賦》魚族甚繁。今擇其常有者治之。作《江鮮單》。

  刀魚二法
  刀魚用蜜酒釀、清醬,放盤中,如細魚法,蒸之最佳。不必加水。如嫌刺多,則將極快刀刮取魚片,用鉗抽去其刺。用火腿湯、雞湯、筍湯煨之,鮮妙絕倫。金陵人畏其多刺,覺油炙極枯,然後煎之。諺曰:“駝背夾直,其人不活。”此之謂也。或用快刀,將魚背斜切之,使碎骨盡斷,再下鍋煎黃,加作料,臨食時竟不知有骨:蕪湖陶大太法也。

把刀魚用蜜酒釀、清醬醃一下,放在盤中,用做鰣魚的作法蒸著吃最好,不要加水。如嫌刺多,就用極快的刀把魚肉批成魚片,用鉗子抽掉魚刺。用火腿湯、雞湯、筍湯燉,鮮妙絕倫。金陵(今南京)人怕這種魚多刺,把它烙得枯幹,然後再煎。諺語說 駝背夾直,其人不活。就好比說的是這種作法。也可以用快刀在魚背上斜切幾刀,把魚骨都斬斷,再下到油鍋裏煎黃,加上作料。吃的時候也能吃不出骨頭來。這是蕪湖陶大太的製法。

  鰍魚
  鰍魚用蜜酒蒸食,如治刀魚之法便佳。或竟用油煎,加清醬、酒釀亦佳。萬不可切成碎塊,加雞湯煮;或去其背,專取肚皮,則真味 全失矣。

鰣魚用蜜酒蒸著吃,像做刀魚的方法製作就很好。或直接用油煎,然後加清醬、酒釀做著吃也好。千萬不可切成碎塊,加雞湯煮 ;或去脊背,專取肚皮,這樣真味全失去了。

  鰱魚
  尹文端公,自誇治鰱魚最佳。然煨之太熟,頗嫌重濁。惟在蘇州唐氏,吃炒鯉魚片甚佳。其法切片油炮,加酒、秋油滾三十次,下水再滾起鍋,加作料,重用瓜、薑、蔥花。又一法,將魚白水煮十滾,去大骨,肉切小方塊,取明骨切小方塊;雞湯去沫,先煨明骨八分熟,下酒、秋油,再下魚肉,恨二分爛起鍋,加蔥、椒、韭,重用薑計一大杯。

尹文端公自誇鱘魚做得最好,但燉得太過,味道有些濃重渾濁。隻有在蘇州吃過唐氏的炒鰉魚片非常好。其製作方法是 :把魚切片在油鍋一下,加酒、秋油燒開三十個滾,加水再燒開,起鍋,加作料,多放一些醃製的嫩瓜嫩薑和蔥花。還有一種作法 :把魚用白開水煮十滾,去掉大骨,把肉切成小方塊 ;然後取出魚的脆骨也切成小方塊 ;雞湯去沫,先把脆骨燉得八分熟,下酒、秋油,再下魚肉,煨到二分爛起鍋 ;最後加蔥、椒、韭和一大杯薑汁即可。

  黃魚
  黃魚切小塊,醬酒鬱一個時辰,瀝幹。火鍋爆炒兩麵黃,加金華豆鼓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同滾。候鹵於色紅,加糖,加瓜薑收起,有沉浸濃鬱之妙。又一法,將黃魚拆碎,火雞場作羹,微用甜醬水、纖粉收起之,亦佳。大抵黃魚亦係濃厚之物,不可以清治之也。

黃魚切成小塊,用醬、酒醃一個時辰,控幹水分。大火爆炒到兩麵焦黃,加金華豆豉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一同燒開。等湯變幹顏色發紅,加糖、加瓜薑收汁起鍋,有沉浸濃鬱之妙。還有一種作法 :將黃魚拆碎,放進雞湯裏作羹,少加點甜醬水、澱粉收起,也好。大概黃魚是屬於喜歡濃厚味道的東西,不可用清湯製作。

  班魚
  班魚最嫩,剝皮去穢,分肝、肉二種,以雞湯燒之,下酒三分、水二分、秋油一分;起鍋時,加薑汁一大碗、蔥數莖,殺去腥氣。

班魚最嫩,剝皮去掉髒東西,把肝、肉分開,用雞湯煨,下酒三分、水二分、秋油一分 ;起鍋時,加薑汁一大碗、幾根蔥,能殺去腥氣。

  假蟹
  煮黃魚二條,取肉去骨,加生鹽蛋四個,調碎,不拌入魚肉;起油鍋炮,下雞湯滾,將鹽蛋攪勻,加香草、蔥、薑汁、酒,吃時酌用醋。

煮黃魚二條,取肉去骨,加生鹹雞蛋四個,打散,不把魚肉拌進去 ;起油鍋,下雞湯燒開,用雞湯將鹹蛋攪勻,然後加進香菇、蔥、薑汁、酒等。吃時可酌量用醋伴食。

特牲單

豬用最多,可稱“廣大教主”。宜古人有特豚債食之禮。作《特牲單》。

  豬頭二法
  洗淨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將豬頭下鍋同酒煮,下蔥三十根、八角三錢,煮二百餘滾;下秋油一大杯、糖一兩,候熟後嚐鹹淡,再將秋油加減;添開水要漫過豬頭一寸,上壓重物,大火澆一注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細煨,收幹以膩為度;爛後即開鍋蓋,遲則走油。一法打木桶一個,中用鋼簾隔開,將豬頭洗淨,加作料悶入桶中,用文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

把五斤左右的豬頭洗淨,用甜酒三斤 ;如果是用七八斤重的豬頭,就要用五斤甜酒。先把豬頭下鍋用甜酒煮,放進大蔥三十根、八角三錢,煮二百多個滾 ;再放進去秋油一大杯、糖一兩,等熟了以後,品嚐一下鹹淡口味如何,再適量加點秋油。加開水要保持水漫過豬頭一寸,上麵壓上重物 ;用大火再燒一炷香的工夫 ;然後用文火慢慢煨,把湯收幹,以肉和汁融合一體為度。爛了立刻就打開鍋蓋,慢了就會走油。還有一法 :打木桶一個,中間用銅簾子隔開,將豬頭洗淨放進桶中,把作料放進去,用文火隔著湯蒸,豬頭熟爛以後,油膩的東西都會從桶裏的隔簾漏下流出來,也很好。

  豬蹄四法
  蹄膀一隻,不用爪,白水煮爛,去湯,好酒一斤,清醬酒杯半,陳皮一錢,紅棗四五個,爆爛。起鍋時,用蔥、椒、酒潑入,去陳皮、紅棗,此一法也。又一法:先用蝦米煎湯代水,加酒、秋油煨之。又一法:用蹄膀一隻,先煮熟,用素油灼皺其皮,再加作料紅煨。有土人好先掇食其皮,號稱“揭單被”。又一法:用蹄膀一個,兩缽合之,加酒、加秋油,隔水蒸之,以二枝香為度,號“神仙肉”。錢觀察家製最精。

蹄一隻,不用爪子的部分,用白開水煮爛,去掉湯 ;用好酒一斤,清醬、酒各一杯半,陳皮一錢,紅棗四五個一起煨爛。起鍋時,把蔥、椒、酒潑入,去掉陳皮和紅棗,這是方法之一。還有一法 :先用蝦米煎湯代水,加酒、秋油一起煨。又有一法 :把一隻蹄膀一隻先煮熟,把素油燒熱,用鐵漏勺裝著豬爪過油,焯得皮發皺,再加作料紅煨。有土人喜好先撕下皮來吃,號稱揭單被。另外還有一法 :把一隻豬蹄,用兩個缽子扣起來,裏麵加酒和秋油,放進蒸鍋隔水蒸,蒸燒二炷香的工夫就好了,叫作神仙肉。錢觀察家製作的最精。

  豬爪、豬筋
  專取豬爪,剔去大骨,用雞肉場清爆之。筋味與爪相同,可以搭配;有好腿爪,亦可攙入。

專門選取豬爪,剔去大骨,用雞肉湯清煨。豬蹄筋的味道和豬爪相同,可以搭配食用 ;有上好的腿爪也可以摻進去。

  豬肚二法
  將肚洗淨,取極厚處,去上下皮,單用中心,切骰子塊,滾油炮炒,加作料起鋪,以極脆為佳。此北人法也。南人白水加酒,煨兩枝香,以極爛為度,蘸清鹽食之,亦可;或加雞湯作料,恨爛熏切,亦佳。

把豬肚洗淨,用最厚的部位,裏外的皮都剝去,隻用中間的部分,切成骰子大小的塊,把油燒熱爆炒,加作料起鍋,以口感很脆的為好。這是北方人的吃法。南方人用白水加酒燉,大約兩炷香的工夫,燉得很爛為度,然後蘸著鹽吃,也可 ;或加雞湯作料煨爛,熏切著吃也行。

  豬肺二法
  洗肺最難,以冽盡肺管血水,剔去包衣為第一著。敲之仆之,掛之倒之,抽管割膜,工夫最細。用酒水滾一日一夜。肺縮小如一片白芙蓉,浮於湯麵,再加作料。上口如泥。場西壓少宰宴客,每碗四片,已用四肺矣。近人無此工夫,隻得將肺拆碎,火雞湯煨爛亦佳。得野雞湯更妙,以清配情故也。用好火腿煨亦可。

豬肺最難洗幹淨,以洗去肺管裏的血水,剔去包衣為第一要緊。然後敲打刮洗、倒掛起來,抽管割膜,工夫最細。把酒水燒開滾一天一夜。肺縮小得就像一片白芙蓉浮在湯麵上。之後再加作料調味,吃起來上口就爛。湯崖少宰請客,每碗四片,這就用了四個肺啊。現在的人沒有這樣的工夫,隻是將肺拆碎了,放進雞湯裏煨爛就好。如果能得到野雞湯來燉更好,以清配清的緣故。用好火腿煨也可以

  豬腰
  腰片炒枯則木,炒嫩則令人生疑;不如煨爛,蘸椒鹽食之為佳。或加作料亦可。隻宜手摘,不宜刀切。但須一日工夫,才得如泥耳。此物隻宜獨用,斷不可攙人別萊中,最能奪味而惹腥。燒三刻則老,爆一日則嫩。

腰片如果炒過了就咬不動,炒嫩了就讓人疑心不熟 ;不如把它燉爛了,蘸著椒鹽吃為好。或加作料也可以。做的時候隻適宜用手來摘,不適宜用刀來切。但必須燉一天的時間才能爛得如泥。這種東西隻適合單獨食用,一定不能摻進別的菜中,因為它最能壓過別的菜味而且惹得菜腥。煨的時間短了會老,煨一天就酥爛了。

  豬裏肉
  豬裏肉,精而且嫩。人多不食。嚐在揚州謝蘊山太守席上,食而甘之。雲以裏肉切片,用纖粉團成小把,入蝦湯中,加香章、紫菜清煨,一熟便起。

豬裏脊肉最好而且嫩,可是很多人不知道怎麽吃。我曾經在揚州謝蘊山太守席上吃過,味道非常好。說是把裏脊肉切成片,用芡粉拌上漿,放進燒開的蝦湯中,加進香菇、紫菜清燉,一熟便起鍋。

  白片肉
  須自養之豬,宰後入鍋,煮到八分熟,泡在湯中,一個時辰取起。將豬身上行動之處,薄片上桌。不冷不熱,以溫為度。此是北人擅長之菜。南人效之,終不能佳。且零星市脯,亦難用也。寒士請客,寧用燕窩,(按:當為“白片肉”。)不用白片肉,(按:當為“燕窩”。)以非多不可放也。割法須用小快刀片之,以肥瘦相參,橫斜碎雜為佳,與聖人“割不正不食”一語,截然相反。其豬身,肉之名目甚多。滿洲“跳神肉”最妙。

最好是自家養的豬,宰殺後下鍋,煮到八分熟,在湯裏泡一個時辰取出來。將豬的前腿和後腿部位的肉,切成薄片上桌。不冷不熱,以溫為度。這是北方人擅長做的菜。南方人仿照著做,結果也做不好。況且街上店鋪裏賣的散肉也不好。貧苦的讀書人請客,寧肯用燕窩(按 :當為白片肉)也不用白片肉(按 :當為燕窩),這是非多不可的緣故。割肉的時候必須要用小快刀來片,以肥瘦摻半、橫斜碎雜的為好,與孔聖人所說的割不正不食的話截然相反。豬身上的肉各種名目很多。滿洲祭祀時用的跳神肉最好。

  紅煨肉三法
  或用甜醬,或用秋油,或意不用秋油、甜醬。每肉一斤,用鹽三錢,純酒煨之;亦有用水者,但須熬幹水氣。三種治法皆紅如琉璃,不可加糖炒色。早起鋼則黃,當可則紅,過遲則紅色變紫,而精肉轉硬。常起鍋蓋,則油走而味都在油中矣。大抵割肉雖方,以爛到不見鋒棱,上口而精肉俱化為妙。全以火候為主。諺雲:“緊火粥,慢火肉。”至哉言乎!
 

煨肉或者用甜醬,或者用秋油,或者幹脆都不用。每燉一斤肉,要用三錢鹽,用純酒來煨 ;也可以用水,但一定要把水熬幹。三種作法做出來的肉顏色都紅得像琥珀一樣,但不能靠加糖炒來提色。起鍋早了顏色就黃,時間適當才能紅到好處,太過的話紅色就會變紫,而精肉也就會變硬。經常打開鍋蓋來看就會走油,而味道都在油裏麵啊。一般都把肉塊切成方的,但肉煮爛了就看不到棱角,吃到嘴裏酥軟的像化了似的最好。要做得恰到好處,全在把握火候上。俗話說 緊火粥,慢火肉。真是至理名言!

  白浪肉
  每肉一斤,用白水煮八分好,起出去場;用酒半斤,鹽二錢半,恨一個時辰。用原湯一半加入,滾子湯膩為度,再加蔥、椒、木耳、韭菜之類。火先武後文。又一法:每肉一斤,用糖一錢,酒半斤,水一斤,清醬半茶杯;先放酒,滾肉一二十次,加茵香一錢,加水悶爛,亦佳。

每一斤肉,用白開水煮到八分熟的時候起鍋,把湯去掉 ;用酒半斤、鹽二錢半,再煨一個時辰。把原湯的一半加進去一直燒得湯膩為止 ;再加進蔥、椒、木耳、韭菜之類。火要先用武火後用文火。還有一種作法 :每一斤肉用糖一錢、酒半斤、水一斤、清醬半茶杯 ;先放酒,把肉煮開一二十個滾,再加茴香一錢,加水悶爛,也好。

  油灼肉
  用硬短勒切方塊,去筋進,酒醬鬱過,入滾油中炮炙之,使肥者不膩,精者肉鬆。將起鍋時,加蔥、蒜,微加醋噴之。

把五花肉切成方塊,去掉筋,用酒、醬醃一下,放進熱油鍋裏爆炒,讓肥的部分不膩,瘦肉顯得鬆軟。快起鍋的時候,加蔥、蒜進去,再稍微加點醋。

  幹鍋蒸肉
  用小磁缽,將肉切方塊,加甜酒、秋油,裝大缽內封口,放鍋內,下用文火幹蒸之。以兩枝香為度,不用水。秋油與酒之多寡,相肉而行,以蓋滿肉麵為度。

將肉切成方塊放在小磁盆裏,加甜酒、秋油拌一下,再裝進大碗裏蓋嚴實,放進鍋裏,用文火幹蒸。時間大約是燃兩炷香的工夫,肉裏不放水。放多少秋油和酒,要根據肉的多少而定,一般以淹過了肉麵為度。

  蓋碗裝肉
  放手爐上。法與前同。
放在爐子上煮。作法與前麵的方法一樣。

  磁壇裝肉
  放著糠中慢煨。法與前同。總須封口。
用稻糠點火慢慢煨熟。具體作法跟前麵的一樣。注意要把碗蓋嚴實。

  脫沙肉
  去皮切碎,每一廳用雞子三個,青黃僅用,調和拌肉;再斬碎,入秋油半酒杯,蔥末拌勻,用網油一張裹之;外再用某油四兩,煎兩麵,起出去油;用好酒一茶杯,清醬半酒杯,悶透,提起切片;肉之麵上,加韭菜、香草、筍丁。

把肉去皮切碎,每一斤肉用雞蛋三個,蛋青蛋黃都要,調和拌肉,再把肉剁碎 ;放進去半酒杯秋油,加點蔥末拌勻,用一張網油把餡包起來 ;再用四兩菜油把肉包兩麵都煎過,起鍋,去油 ;再用好酒一茶杯、清醬半酒杯倒進鍋裏把肉悶透,然後拿出來切成片 ;肉上麵可以撒點韭菜、香菇和筍丁等。

  曬幹肉
  切薄片精肉,曬烈日中,以幹為度。用陳大頭菜,夾片於炒。
把精肉切成薄片,在烈日下曬,以曬幹了為度。吃的時候用陳大頭菜夾著肉片幹炒。

火腿根肉
  火腿切方塊,冷水滾三次,去湯瀝幹;將肉切方塊,冷水滾二次,去湯瀝幹;放清水浪,加酒四兩、蔥、椒、筍、香草。

火腿切成方塊,放冷水中燒開三次,拿出來瀝幹水分 ;把肉也切成方塊,在冷水中燒開二次,取出瀝幹  兩種肉都放進清水裏煨,加酒四兩,還有蔥、椒、筍、香菇等。

  台參煨肉
  法與火腿煨肉同。謄易爛,須先煨肉至八分,再加謄;涼之則號“謄凍”。紹興人菜也。謄不佳者,不必用。

方法和火腿煨肉一樣。鯗容易爛,必須先把肉煨到八分熟然後再加鯗 ;放涼了,就成了鯗凍。這是紹興菜。質量不好的鯗就不必用了。

  粉蒸肉
  用精肥參半之肉,炒米粉黃色,拌麵醬蒸之,下用白菜作墊。熟時不但肉類,菜亦美。以不見水,故味獨全。江西人菜也。

要選用精肥參半的肉。把米粉炒得呈黃色,和麵醬一起拌肉,上籠屜蒸,肉下麵鋪上白菜作墊。熟了不但肉美,菜的味道也美。因為不加一點水,所以味道很獨到。這是江西菜。

  熏煨肉
  先用秋油、酒將肉煨好,帶汁上木屑,略熏之,不可太久,使幹濕參半,香嫩異常。吳小穀廣文家,製之精極。

先用秋油、酒將肉煨好,帶著汁在木屑火上稍微熏一會兒,時間不要太久,半幹半濕即可,香嫩異常。吳小穀廣文家製作得非常好。

  芙蓉肉
  精肉一斤,切片,清醬拖過,風幹一個時辰。用大蝦肉四十個,豬油二兩,切骰子大,將蝦肉放在豬肉上。一隻蝦,一塊肉,敲扁,將滾水煮熟撩起。熬菜油半斤,將肉片放在眼銅勺內,將滾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L杯,雞湯一茶杯,熬滾,澆肉片上,加蒸粉、蔥、椒接上起拐。

把精肉一斤切片,用清醬醃一下,風幹一個時辰。用大蝦肉四十個,豬板油二兩,切成骰子大的塊,將蝦肉放在豬肉片上,一塊肉上放一隻蝦,然後敲扁,再放進開水裏煮熟,撈出來。熬菜油半斤,把肉片放在銅漏勺內,在滾油鍋裏來回過一直到熟為止 ;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雞湯一茶杯,燒開,澆在肉片上,加蔥、椒,用澱粉勾芡起鍋。

  荔枝肉
  用肉切大骨牌片,放白水煮二三十滾,撩起;熬菜油半斤,將肉放火炮透,撩起,用冷水一激,肉皺,撩起;放火鍋內,用酒半斤,清醬一小杯,水半斤,煮爛。

把肉切成大骨牌大的片,放進白水裏煮二三十個滾,撈起 ;把菜油半斤燒開,將肉放進去爆透撈起,用冷水一激,肉皮皺了再撈起 ;放進鍋裏,用酒半斤、清醬一小杯、水半斤,煮爛為止。

  八寶肉
  用肉一斤,精、肥各半,白煮一二十滾,切柳葉片。小淡菜二兩,鷹爪二兩,香章一兩,花海蜇二兩,胡桃肉四個去皮,筍片四兩,好火腿二兩,麻油一兩。將肉火鍋,秋油、酒煨至五分熟,再加餘物,海蜇下在最後。(按:原為“下最在後”。)

用精、肥各半的豬肉一斤,在白開水裏煮一二十個滾,拿出來切成柳葉片。用小淡菜二兩、鷹爪茶葉二兩、香菇一兩、海蜇頭二兩,胡桃肉四個去皮,筍片四兩、好火腿二兩、麻油一兩。把肉放進鍋裏,加秋油、酒煨至五分熟,再把其他東西加進去,海蜇頭最後再加。

  菜花頭煨肉
  用台心菜嫩蕊,微膠,曬幹用之。
把台心菜嫩蕊,稍微醃一下,曬幹了食用。

  炒肉絲
  切細絲,去筋祿、皮、骨,用清醬、酒鬱片時,用菜油熬起,白煙變青煙後,下肉炒勻,不停手,加蒸粉,醋一滴,糖一撮,蔥白、韭蒜之類;隻炒半斤,大火,不用水。又一法:用油泡後,用醬水加酒略煨,起鍋紅色,加韭菜尤香。

把肉切成細絲,去掉筋膜、皮、骨,用清醬、酒稍微醃一下 ;把菜油燒熱,等油鍋從冒白煙變成冒青煙的時候,把肉下進去,不停地翻炒 ;然後加蒸粉,再加一點醋、一撮糖,還有蔥白、韭、蒜之類。一次最多炒半斤肉,要用大火,不加水。還有一法 :用油爆炒後,加點醬水和酒稍微煨一下,收汁變成紅色時起鍋,加點韭菜尤其香。

  炒肉片
  將肉精、肥各半,切成薄片,清醬拌之。火鍋油炒,聞響即加醬、水、蔥、瓜、冬筍、韭芽,起鍋火要猛烈。

把精、肥各半的豬肉切成薄片,用清醬拌一下。放進油鍋裏爆炒,聽著劈啪響聲即加醬、水、蔥、瓜、冬筍、韭菜炒一下起鍋。炒的時候要用大火。

  八寶肉圓
  豬肉精、肥各半,斬成細醬,用鬆仁、香草、筍尖、蔡養、瓜、薑之類,斬成細醬, 加纖粉和捏成團, 放八盤中,加甜酒、秋油蒸之。入口鬆脆。家致華雲:“肉圓宜切,不宜斬。”必別有所見。

把精、肥各半的豬肉剁成細醬,再把鬆仁、香菇、筍尖、荸薺、瓜薑之類也剁成細醬, 加纖粉和勻捏成肉丸子放進盤中,然後加甜酒、秋油上鍋蒸。吃起來入口鬆脆。家致華說 做肉丸子要用切的方法而不要斬。這一定是另有所見。  

  空心肉圓
  將肉捏碎鬱過,用凍豬油一小團作餡子,放在團內蒸之,則油流去,而團子空心矣。此法鎮江人最善。

把肉搗成肉醬醃一下,用一小團凍豬油當餡子,包在肉團裏上鍋蒸,那麽溶油化了流掉,肉團子就成了空心的了。這種作法鎮江人最善長。

  鍋燒肉
  煮熟不去皮,放麻油灼過,切塊加鹽,或蘸清醬,亦可。
把肉煮熟了不去皮,放進燒熱的麻油裏灼一下,然後切成塊加點鹽吃,或者蘸著清醬吃也可以。

醬風
  光微路,用麵醬醬之,或單用秋油拌鬱,風幹。
先把肉稍微醃一下,再用麵醬醬上,或這隻用秋油拌了醃,然後風幹了食用。

  糟肉
  先微腿,再加米糟。
先稍微醃一下,然後再用米糟醃。

  暴膀
  微鹽擦擦,三日內即用。以上三味,皆冬月菜也。春夏不宜。

少用點鹽把肉揉搓醃了,三天內就可以食用了。 

(以上這三種菜都是冬季食用的菜譜,夏天不適合。)

  尹文端公家風肉
  殺豬一口,斬成八塊,每塊炒鹽四錢,細細揉擦,使之無微不到。然後高掛有風無日處。偶有蟲蝕,以香油徐之。夏日取用,先放水中泡一宵,再煮,水亦不可太多太少,以蓋肉麵為度。削片時,用快刀橫切,不可順肉絲而斬也。此物惟尹府至精,常以進貢。今徐州風肉不及,亦不知何故。

殺豬一頭,剁成八塊,每塊用炒鹽四錢仔細揉擦,把所有的地方都擦到。然後高高地掛在通風背陰的地方。如果被蟲子蛀蝕就用香油塗上。夏天取用時,先放在水中泡一夜再煮,水不可太多或太少,以蓋過肉麵為度。切肉片時,要用快刀橫切,不可順著肉絲斬。這東西隻有尹府做得最精,常用來進貢。如今徐州的風肉不如尹府的好,也不知為什麽。

  家鄉肉
  杭州家鄉肉,好醜不同。有上、中、下三等。大概淡而能鮮,精肉可橫咬者為上品。放久即是好火腿。

杭州的家鄉肉有好有壞,分為上、中、下三等。一般都以吃起來覺得淡而鮮、精肉可以橫咬的為上品。放久之後就成了好火腿。

  筍根火肉
  冬筍切方塊,火肉切方塊,同煨。火腿撤去鹽水兩遍,再入冰糖煨爛。席武山別駕雲:凡火肉煮好後,若留作次日吃者,須留原湯,待次日將火肉投入場中滾熱才好。若幹放離湯,則風燥而肉枯;用白水,則又味淡。

把冬筍切成方塊,火腿肉也切成方塊一起煨。等火腿去掉兩遍鹽水後,再加入冰糖煨爛。席武山別駕說 :凡火腿肉煮好後,如果留著第二天吃的,一定要留原湯,第二天放到湯裏燒開加熱才好。如果去掉湯幹放著,就會被風吹得幹枯了 ;再用白水加熱味又會淡。

  燒小豬
  小豬一個,六七斤重者,鉗毛去穢,叉上炭火炙之。要四麵齊到,以深黃色為度。皮上慢慢以奶酥油塗之,屢徐屢炙。食時酥為上,脆次之,硬斯下矣。旗人有單用酒、秋油蒸者,亦惟吾家龍文弟,頗得其法。

把一隻六七斤重的小豬,去掉毛和髒東西,叉著在炭火上烤。要四麵都烤到,以烤得深黃色為度。表皮要一邊烤一邊用奶酥油塗,邊塗邊烤。吃的時候很酥就是烤得最好,脆就差一點,硬就很差了。滿族旗人也有單用酒、秋油蒸的,隻有我家的龍文弟做得最好。


  燒豬肉
  凡燒豬肉,須耐性。先炙裏麵肉,使油膏走入皮內,則皮鬆脆而味不走。若先炙皮,則肉上之油盡落火上,皮既焦硬,味亦不佳。燒小豬亦然。

一般燒豬肉必須要有耐性。先烤一下裏麵的肉,使油膏進入皮內,這樣肉皮就會鬆脆而不走味。如果先烤皮的話,肉上的油都落到火上,皮又焦硬味道又不好。燒小豬也是一樣

  排骨
  取勒條排骨精肥各半者,抽去當中直骨,以蔥代之,炙用醋、醬,頻瀕刷上,不可太枯。

選取肋條排骨精肥各一半,抽去當中的直骨,用大蔥代替,然後用醋、醬一邊刷一邊烤,烤得不要太枯幹。

  羅蓑肉
  以作雞鬆法作之。存蓋麵之皮。將皮下精肉斬成碎團,加作料烹熟。聶廚能之。
  端州三種肉
  一羅蓑肉。一鍋燒白肉,不加作料,以芝麻、鹽拌之;切片煨好,以清醬拌之。三種俱宜於家常。端州聶、李二廚所作。特令楊二學之。

  楊公圓
  楊明府作肉圓,大如茶杯,細膩絕倫。湯尤鮮法,入口如酥。大概去筋去節,斬之極細,肥瘦各半,用纖合勻。

  黃芽菜根火腿
  用好火腿,削下外皮,去油存肉。先用雞湯,將皮煨酥,再將肉煨酥,放黃芽菜心,連根切段,約二寸許長;加蜜、酒釀及水,連煨半日。上口甘鮮,肉菜俱化,而菜根及菜心,絲毫不散。湯亦美極。朝天富道主法也。

  蜜火腿
  取好火腿,連皮切大方塊,用蜜酒釀極爛,最佳。但火腿好醜、高低,判若天淵。雖出金華、蘭溪、義烏三處,而有名無實者多。其不佳者,反不如腦肉矣。惟杭州忠清裏王三房家,四錢一斤者佳。餘在尹文瑞公蘇州公館吃過一次,其香隔戶便至,甘鮮異常。此後不能再遇此尤物矣。


        

      雜牲單

  牛、羊、鹿三牲,非南人家常時有之之物。然製法不可不知,作《雜牲單》。

  牛肉
  買牛肉法,先下各鋪定錢,湊取腿筋夾肉處,不精不肥。然後帶回家中,剔去皮膜,用三分酒、二分水清煨,極爛;再加秋油收湯。此太牢獨味孤行者也,不可加別物配搭。

  牛舌
  牛舌最佳。去皮、撕膜、切片,人肉中同煨。亦有冬鵬風幹者,隔年食之,極似好火腿。

  羊頭
  羊頭毛要去淨;如去不淨,用火燒之。洗淨切開,煮爛去骨。其口內老皮,俱要去淨。將眼睛切成二塊,去黑皮,眼珠不用,切成碎丁。取老肥母雞湯煮之,加香草、筍丁,甜酒四兩,秋油一杯。如吃辣,用小胡椒十二顆、蔥花十二段;如吃酸,用好米醋一杯。

  羊蹄
  煨羊蹄,照煨豬蹄法,分紅、白二色。大抵用清醬者紅,用鹽者白。山藥配之宜。

  羊羹
  取熟羊肉斬小塊,如骰子大。雞湯煨,加筍丁、香草丁、山藥丁同垠。

  羊肚羹
  將羊肚洗淨,煮爛切絲,用本湯煨之。加胡椒、醋俱可。北人炒(按:技為之誤。)法,南人不能如其脆。錢均沙方伯家,鍋燒羊肉極佳,將求其法。

  紅很羊肉
  與紅煨豬肉同。加刺眼、核桃,放入去膻。亦古法也。

  炒羊肉絲
  與炒豬肉絲同。可以用纖,愈細愈佳。蔥絲拌之。

  燒羊肉
  羊肉切大塊,重五七斤者,鐵叉火上燒之。味果甘脆,宜惹宋仁宗夜半之思也。

  全羊
  全羊法有七十二種,可吃者不過十八九種而已。此屠龍之技,

  家廚難學。一盤一碗,雖全是羊肉,而味各不同才好。

  鹿肉
  鹿肉不可輕得。得而製之,其嫩鮮在樟肉之上。燒食可,恨食亦可。

  鹿筋二法
  鹿筋難爛。須三日前,先捶煮之,絞出臊水數通,加肉汁湯煨之,再用雞汁湯煨;加秋油、酒,微纖收湯;不攙他物,便成白色,用盤盛之。如兼用火腿、冬筍、香草同煨,便成紅色,不收湯,以碗盛之。白色者,加花椒細末。

  樟肉
  製樟肉,與製牛、鹿同。可以作脯。不如鹿肉之活,而細膩過之。

  果予狸
  果子狸,鮮者難得。其腔幹者,用蜜酒釀,蒸熟,快刀切片上桌。先用米計水泡一日,去盡鹽穢。較火腿覺嫩而肥。

  假牛乳
  用雞蛋清拌蜜酒釀, 打攝入化,上鍋蒸之。以嫩膩為主。火候 遲便老,蛋清太多亦老。

  鹿尾
  尹文端公品味,以鹿尾為第一。然南方人不能常得。從北京來者,又苦不鮮新。餘嚐得極大者,用菜葉包而蒸之,味果不同。其最佳處,在尾上一道漿耳。 

 


  羽族單

  雞功最巨,豬菜賴之。如善人積陰德而人不知。故個領羽族之首,

  而以他禽附之。作《羽族單》。

  白片雞
  肥雞白片,自是太羹、直酒之味。尤宜於下鄉村、入旅店,烹任不及之時,最為省便。煮時水不可多。

  雞鬆
  肥雞一隻,用兩腿,去筋骨剁碎,不可傷皮用雞蛋清、粉纖、鬆子肉,同剁成塊。如腿不敷用,添脯子肉,切成方塊,用香油灼黃,起放缽頭內,加百花酒半斤、秋油一大杯、雞油一鐵勺,加冬筍、香草、薑、蔥等。將所餘雞骨皮蓋麵,加水一大碗,下蒸籠蒸透,臨吃去之。

  生炮雞
  小雛雞斬小方塊,秋油、酒拌,臨吃時拿起,放滾油內灼之,起鍋又灼,連灼三回,盛起,用醋、酒、粉纖、蔥花噴之。

  雞粥
  肥母雞一隻, 用刀將兩脯肉去皮細刮,或用刨刀亦可;隻可刮 刨,不可斬,斬之便不膩矣。 再用涼雞熬場下之。吃時加細米粉、火 腿屑、鬆子肉,共敲碎放湯內。 起鍋時放蔥、薑,澆雞油,或去渣,或 存渣,僅可。宜於老人。大概斬碎者去渣,刮刨者不去渣。

  焦雞
  肥母雞洗淨,整下鍋煮。用豬油四兩、茵香四個,煮成八分熟,再拿香油灼黃,還下原湯熬濃,用秋油、酒、整蔥收起。臨上片碎,並將原鹵澆之,或拌蘸亦可。此揚中丞家法也。方輔兄家亦好。

  捶雞
  將整雞捶碎,秋油、酒煮之。南京高南昌太守家,製之最精。

  炒雞片
  用雞脯肉去皮,斬成薄片。用豆粉、麻油、秋油拌之,纖粉調之,雞蛋清拌。臨下鍋加醬、瓜、薑、蔥花末。須用極旺之火炒。一盤不過四兩,火氣才透。

  蒸小雞 用小雞雛,整放盤中,上加秋油、甜酒、香草、筍尖,飯鍋上蒸之。

  醬雞
  生雞一隻,用清醬浸一晝夜,而風幹之。此三冬菜也。

  雞丁
  取雞脯子,切骰子小塊,入滾油煙炒之,用秋油、酒收起;加李養丁、筍丁、香草丁拌之,湯以黑色為佳。

  雞圓
  斬雞腦子肉為圓,如酒杯大,鮮嫩如蝦團。揚州臧人太爺家,製之最精。法用豬油、蘿卜、纖粉操成,不可放餡。

  蘑菇很雞
  口蘑菇四兩,開水泡去砂,用冷水漂,牙刷擦,再用清水漂四次,用某油二兩煙透,加酒噴。將雞斬塊放鍋內,滾去沫,下甜酒、清醬,爆八分功程,下蘑菇,再煨二分功程,加筍、蔥、椒起鍋,不用水,加冰糖三錢。

  梨炒雞
  取雛雞胸肉切片,先用豬油三兩熬熟,炒三四次,加麻油一瓢,纖粉、鹽花、薑汁、花椒末各一茶匙,再加雪梨薄片、香草小塊,炒三四次起鍋,盛五寸盤。

  假野雞卷
  將脯子斬碎,用雞子一個,調清醬鬱之,將網油畫碎,分包小包,油裏煙透,再加清醬、酒作料,香章、木耳起鍋,加糖一撮。

  黃芽菜炒雞
  將雞切塊,起油鍋生炒透,酒滾二三十次,加秋油後滾二三十次,下水滾,將萊切塊,俟雞有七分熟,將菜下鍋;再滾三分,加糖、蔥、大料。其菜要另滾熟攙用。每一隻用油四兩。

  栗子炒雞
  雞斬塊,用某油二兩炮,加酒一飯碗,秋油一小杯,水一飯碗,爆七分熟;先將栗子煮熟,同筍下之,再煨三分起鍋,下精一撮。

  灼八塊
  嫩雞一隻,斬八塊,滾油炮透,去油,加清醬一杯、酒半斤,煨熟便起,不用水,用武火。

  珍珠團
  熟雞脯子,切黃豆大塊,清醬、酒拌勻,用幹麵滾滿,火鍋炒。炒用素油。

  黃茂蒸雞治疾
  取童雞未曾生蛋者殺之,不見水,取出肚髒,塞黃花一兩,架著放鍋內蒸之,四麵封口,熟時取出。鹵濃而鮮,可療弱症。

  鹵雞
  囫圇雞一隻,肚內塞蔥三十條、茵香二錢,用酒一斤。秋油一小杯半,先滾一枝香,加水一斤、脂油二兩,一齊同煉;待雞熟,取出脂油。水要用熟水,收濃鹵一飯碗,才取起;或拆碎,或薄刀片之,仍以原鹵拌食。

  蔣雞
  童子雞一隻,用鹽四錢、醬油一匙、老酒半茶杯、薑三大片,放砂鍋內,隔水蒸爛,去骨,不用水。蔣禦史家法也。

  唐雞
  雞一隻,或二斤,或三斤,如用二斤者,用酒一飯碗、水三飯碗;用三斤者,酌添。先將雞切塊,用菜油二兩,候滾熟,爆雞要透;先用酒滾一二十滾,再下水約二三百滾;用秋油一酒杯;起鍋時加白糖一錢。唐靜涵家法也。

  雞肝
  用酒、醋噴炒,以嫩為貴。

  雞血
  取雞血為條,加雞湯、醬、醋、纖粉作羹,宜於老人。

  雞絲
  拆雞為絲,秋油、齊末、醋拌之。此杭州菜也。加筍加芹俱可。用筍絲、秋油、酒炒之亦可。拌者用熟雞,炒者用生雞。

  糟雞
  糟雞法,與糟肉同。

  雞子
  取雞腎三十個,煮微熟,去皮,用雞湯加作料煨之。鮮嫩絕倫。

  雞蛋
  雞蛋去殼放碗中,將竹著打一千回蒸之,絕嫩。凡蛋一煮而老,一千煮而反嫩。加茶葉煮者,以兩位香為度。蛋一百,用鹽一兩;五十,用鹽五錢。加喀掘亦可。其他則或煎或炒俱可。斬碎黃雀蒸之,亦佳。

  野雞五法
  野雞技胸肉,清醬鬱過,以網油包放鐵登上燒之。作方片可,作卷子亦可。此一法也。切片加作料炒,一法也。取胸肉作丁,一法也。當家雞整煨,一法也。先用油灼拆絲,加酒、秋油、醋,同芹菜冷拌,一法也。生片其肉,火火鍋中,登時便吃,亦一法也。其弊在肉嫩則味不久,味人則肉又老。

  赤燉肉雞
  赤燉肉雞,洗切淨,每一斤用好酒十二兩、鹽二錢五分、冰糖四錢,研酌加栓皮,同人砂鍋中,文炭火煨之。倘酒將幹,雞肉尚未爛,每斤酌加清開水一茶杯。

  蘑菇很雞
  雞肉一斤,甜酒一斤,鹽三錢,冰糖四錢,蘑菇用新鮮不黴者,文火煨兩枝線香為度。不可用水,先煨雞八分熟,再下蘑菇。

  鴿子
  鴿子加好火腿同煉,甚佳。不用火肉,(按:當為腿刃。)亦可。

  鴿蛋
  煨鴿蛋法,與煨雞腎同。或煎食亦可,加微醋亦可。

  野鴨
  野鴨切厚片,秋油鬱過,用兩片雪梨,夾住炮炒之。蘇州包道台家,製法最精,今失傳矣。用蒸家鴨法蒸之,亦可。

  蒸鴨
  生肥鴨去骨,內用糯米一酒杯,火腿丁、大頭菜丁、香章、筍丁、秋油、酒、小磨麻油、蔥花,俱灌鴨肚內,外用雞湯放盤中,隔水蒸透。此真定魏太守家法也。

  鴨糊塗
  用肥鴨,白煮八分熟,冷定去骨,拆成天然不方不圓之塊,下原場內煨,加鹽三錢、酒半斤,捶碎山藥,同下鍋作纖,臨煨爛時,再加薑末、香章、蔥花。如要濃湯,加放粉纖。以芋代山藥亦妙。

  楊鴨
  不用水,用酒,煮鴨去骨,加作料食之。高要令楊公家法也。

  鴨脯
  用肥鴨,斬大方塊,用酒半斤、秋油一杯、筍、香章、蔥花悶之,收鹵起鍋。

  燒鴨
  用雛鴨,上叉燒之。馮觀察家廚最精。

  掛鹵鴨
  塞蔥鴨腹,蓋悶而燒。水西門許店最精。家中不能作。有黃、黑二色,黃者更妙。

  幹落鴨
  杭州商人何星舉家幹蒸鴨。將肥鴨一隻,洗淨斬八塊,加甜酒、秋油,淹滿鴨麵,放磁罐中封好,置幹鍋中蒸之;用文炭火,不用水,臨上時,其精肉皆爛如泥。以線香二枝為度。

  野鴨團
  細斬野鴨胸前肉,加豬油微纖,調揉成團,火雞湯滾之。或用本鴨湯亦佳。太興孔親家製之,甚精。

  徐鴨
  頂大鮮鴨一隻,用百花酒十二兩、青鹽一兩二錢、滾水一湯碗,衝化去渣沫,再兌冷水七飯碗,鮮薑四厚片,約重一兩,同入大瓦蓋缽內,將皮紙封固口,用大火籠燒透大炭吉三元(約二文一個);外用套包一個,將火籠罩定,不可令其走氣。約早點時燉起,至晚方好。速則恐其不透,味便不佳矣。其炭吉燒透後,不宜更換瓦缽,亦不宜預先開看。鴨破開時,將清水洗後,用潔淨無漿布拭幹入缽。

  低麻雀
  取麻雀五十隻,以清醬、甜酒煨之,熟後去爪腳,單取雀胸、頭肉,連場放盤中,甘鮮異常。其他烏鵲俱可類推。但鮮者一時難得。薛生白常勸人:勿食人間豢養之物。以野禽味鮮,且易消化。

  根鶴鷂、黃雀
  鶴鶴用六合來者最佳。有現成製好者。黃雀用蘇州糟,加蜜酒煨爛,下作料,與煨麻雀同。蘇州沈觀察煨黃雀,並骨如泥,不知作何製法。炒魚片亦精。其廚授之精,合吳門推為第一。

  雲林鵝
  《倪雲林集》中,載製鵝法。整鵝一隻,洗淨後,用鹽三錢擦其腹內,塞蔥一帚填實其中,外將蜜拌酒通身滿徐之,鍋中一大碗酒、一大碗水蒸之,用竹著架之,不使鵝身近水。灶內用山茅二束,緩緩燒盡為度。俟鍋蓋冷後,揭開鍋蓋,將鵝翻身,仍將鍋蓋封好蒸之,再用茅柴一束,燒盡為度;柴俟其自盡,不可挑撥。鍋蓋用綿紙糊封,逼燥裂縫,以水潤之。起鍋時,不但鵝爛如泥,湯亦鮮美。以此法製鴨,味美亦同。每茅柴一束,重一斤八兩。擦鹽時,串入蔥、椒末子,以酒和勻。《雲林集》中,載食品甚多;隻此一法,試之頗效,徐俱附會。

  燒鵝
  杭州燒鵝,為人所笑,以其生也。不如家廚自燒為妙。 

 

 

 

      水族有鱗單
  

      魚皆去鱗,淮地魚不去。我道有鱗而魚形始全。作《水族有鱗單》。

  邊魚
  邊魚活者,加酒、秋油蒸之。玉色為度。一作呆白色,則肉老而味變矣。並須蓋好, 不可受鍋蓋上之水氣。 臨起加香草、筍尖。或用酒煎亦使擁酒不用水,號假鯽魚

  鯽魚
  鯽魚先要善買。擇其扁身而帶白色者,其肉嫩而鬆;熟後一提,肉即卸骨而下。黑脊渾身者,倔強磋丫,魚中之喇子也,斷不可食。照邊魚蒸法,最佳。其次煎吃亦妙。拆肉下可以作羹。通州人能煨之,骨尾俱酥,號酥魚,利小兒食。然總不如蒸食之得真味也。六合龍地出者,愈大愈嫩,亦奇。蒸時用酒不用水,稍稍用糖以起其鮮。以魚之小大,酌量秋油、酒之多寡。

  白魚
  白魚肉最細。用糟鰍魚同蒸之,最佳。或冬日微腔,加加國釀糟二日,亦佳。餘在江中得網起活者,用酒蒸食,美不可言。糟之最佳;不可太久,久則肉木矣。

  季魚
  季魚少骨,炒片最佳。炒者以片薄為貴。用秋油細鬱後,用纖粉、蛋清樓之,入油鍋炒,加作料炒之。油用素油。

  土步魚
  杭州以土步魚為上品。而金陵人賤之,目為虎頭蛇,可發一笑。肉最鬆嫩。煎之、煮之、蒸之僅可。加腦齊作場、作羹,尤鮮。

  魚鬆
  用青魚、鮮魚蒸熟,將肉拆下,放油鍋中灼之,黃色,加鹽花、蔥、椒、瓜、薑。冬日封瓶中,可以一月。

  魚圓
  用白魚、青魚活者,剖半釘板上,用刀刮下肉,留刺在板上;將肉斬化,用豆粉、豬油拌,將手攪之;放微微鹽水,不用清醬,加蔥、薑計作團,成後,放滾水中煮熟撩起,冷水養之,臨吃火雞湯、紫菜滾。

  魚片
  取青魚、季魚片,秋油鬱之,加纖粉、蛋清,起油鍋炮炒,用小盤盛起,加蔥、椒、瓜、薑,極多不過六兩,太多則火氣不透。

  連魚豆腐
  用大連魚煎熟,加豆腐,噴醬、水、蔥、酒滾之,俟湯色半紅起鍋,其頭味尤美。此杭州菜也。用醬多少,須相魚而行。

  醋樓魚
  用活青魚切大塊,油灼之,加醬、醋、酒噴之,場多為妙。俟熟即速起鍋。此物杭州西湖上五柳居最有名。而今則醬臭而魚敗矣。甚矣!宋嫂魚羹,徒存虛名。《夢梁錄》不足信也。魚不可大,大則味不入;不可小,小則刺多。

  銀魚
  銀魚起水時,名冰鮮。加雞湯、火腿湯煨之。或炒食甚嫩。幹者泡軟,用醬水炒亦妙。

  台譽
  台譽好醜不一。出台州鬆門者為佳,肉軟而鮮肥。生時拆之,便可當作小菜,不必煮食也;用鮮肉同煨,須肉爛時放謄;否則,謄消化不見矣,凍之即為替凍。紹興人法也。

  糟墨
  冬日用大鯉魚,癱而幹之,入酒糟,置壇中,封口。夏日食之。不可燒酒作泡。用燒酒者,不無辣味。

  蝦子勒簽
  夏日選白淨帶子勒謄,放水中一日,泡去鹽昧,太陽曬幹,火鍋油煎,一麵黃取起,以一麵來黃者鋪上蝦子,放盤中,加白糖蒸之,以一注香為度。三伏口食之絕妙。

  魚脯
  活青魚去頭尾,斬小方塊,鹽跨透,風幹,火鍋油煎;加作料收鹵,再炒芝麻滾拌起鍋。蘇州法也。

  家常煎魚
  家常煎魚,須要耐性。將鮮魚洗淨,切塊鹽跨,壓扁,入油中兩麵漠黃,多加酒、秋油,文火慢慢滾之,然後收場作鹵,使作料之味全人魚中。第此法指魚之不活者而言。如活者,又以速起鍋為妙。

  黃姑魚
  嶽州(按:乾隆本作徽州。)出小魚,長二三寸,曬幹寄來。加酒剝皮,放飯鍋上,蒸而食之,味最鮮,號黃姑魚 

 



  水族無鱗單
  魚無鱗者,其腥加倍,須加意烹飪,以美、桂勝之。作《水族無鱗單》。

  湯鰻
  鰻魚最忌出骨。因此物性本腥重,不可過於擺布,失其天真,猶鰍魚之不可去鱗也。清煨者,以河鰻一條,洗去滑涎,斬寸為段,入磁罐中,用酒水煨爛,下秋油起鍋,加冬腦新芥菜作湯,重用蔥、薑之類,以殺其腥。常熟顧比部家,用纖粉、山藥幹煨,亦妙。或加作料,直置盤中蒸之,不用水。家致華分司蒸鰻最佳。秋油、酒四六兌,務使湯浮於本身。起憲時,尤要恰好,遲則皮皺味失。

  紅根鰻
  鰻魚用酒、水煨爛,加甜醬代秋油,火鍋收湯煨幹,加首香、大料起鍋。有三病宜戒者:一皮有皺紋,皮便不酥;一肉散碗中,著夾不起;一早下鹽政,入口不化。揚州朱分司家,製之最精。大抵紅煨者以幹為貴,使鹵味收入鰻肉中。

  炸鰻
  擇鰻魚大者,去首尾,寸斷之。先用麻油炸熟,取起;另將鮮蒿菜嫩尖人鍋中,仍用原油炒透,即以鰻魚平鋪菜上,加作料,爆一位香。蒿菜分量,較魚減半。

  生炒甲魚
  將甲魚去骨,用麻油炮炒之,加秋油一杯、雞汁一杯。此真定魏太守家法也。

  醬炒甲魚
  將甲魚煮半熟,去骨,起油鍋炮炒,加普水、蔥、椒,收湯成鹵,然後起鍋。此杭州法也。

  帶骨甲魚
  要一個半斤重者,斬四塊,加脂油三兩,起油鍋煎兩麵黃,加水、秋油、酒煨;先武火,後文火,至八分熟加蒜,起鍋用蔥、薑、糖。甲魚宜小不宜大。俗號童子腳魚才嫩。

  青鹽甲魚
  斬四塊,起油鍋炮透。每甲魚一斤,用酒四兩、大範香三錢、鹽一錢半,恨至半好,下脂油二兩,切小豆塊再煨,加蒜頭、筍尖,起時用蔥、椒,或用秋油,則不用鹽。此蘇州唐靜涵家法。甲魚大則老,小則腥,須買其中樣者。

  湯很甲魚
  將甲魚白煮,去骨拆碎,用雞湯、秋油、酒煨湯二碗,收至一碗,起鍋,用蔥、椒、薑末修之。吳竹嶼家製之最佳。微用纖,才得湯膩。

  全殼甲魚
  山東楊參將家,製甲魚去首尾,取肉及裙,加作料煨好,仍以原殼覆之。每宴客,一客之前以小盤獻一甲魚。見者驚然,猶慮其動。惜未傳其法。

  鱔絲羹
  鱔魚煮半熟,劃絲去骨,加酒、秋油煨之,微用纖粉,用真金菜、冬瓜、長蔥為羹。南京廚者輒製鱔為炭,殊不可解。

  炒鱔
  拆鱔絲炒之,略焦,如炒肉雞之法,不可用水。

  段鱔
  切鱔以寸為段,照煨鰻法恨之,或先用油炙,使堅,再以冬瓜、鮮筍、香章作配,微用醬水,重用薑汁。

  蝦圓
  蝦圓照魚圓法。雞湯煨之,於炒亦可。大概捶蝦時,不宜過細,恐失真味。魚圓亦然。或意剝蝦肉,以紫菜拌之,亦佳。

  蝦餅
  以蝦捶爛,團而煎之,即為蝦餅。

  醉蝦
  帶殼用酒炙黃撈起,加清醬、米醋煨之,用碗悶之。臨食放盤中,其殼俱酥。

  炒蝦
  炒蝦照炒魚法,可用韭配。或加冬購芥菜,則不可用韭矣。有捶扁其尾單炒者,亦覺新異。

  蟹
  蟹宜獨食,木宜搭配他物。最好以淡鹽湯煮熟,自剝自食為妙。蒸者味雖全,而失之太淡。

  蟹羹
  剝蟹為羹,即用原湯煨之,不加雞汁,獨用為妙。見俗廚從中加鴨舌,或魚翅,或海參者,徒奪其味,而惹其腥惡,劣極矣!

  炒蟹粉
  以現剝現炒之蟹為佳。過兩個時辰,則肉幹而味失。

  剝殼蒸蟹
  將蟹剝殼,取肉、取黃,仍置殼中,放五六隻在生雞蛋上蒸之。上桌時完然一蟹,惟去爪腳。比炒蟹粉覺有新色。楊蘭坡明府,以南瓜肉拌蟹,頗奇。

  蛤劃
  剝蛤軟肉,加韭菜炒之佳。或為湯亦可。起遲便枯。

  科蛐有三吃法。用熱水噴之,半熟去蓋,加酒、秋油醉之;或用雞湯滾熟,去蓋入場;或全去其蓋,作羹亦可。但直速起,遲則肉枯。批出奉化縣,品在車整、蛤煙之上。

  車鼇
  先將五花肉切片,用作料悶爛。將車螫洗淨,麻油炒,仍將肉片連鹵烹之。秋油要重些,方得有味。加豆腐亦可。車鼇從揚州來,慮壞則取殼中肉,置豬油中,可以遠行。有曬為幹者,亦佳。火雞湯烹之,味在揚幹之上。捶爛車鼇作餅,如蝦餅樣,煎吃加作料亦佳。

  程澤弓經幹
  程澤弓商人家製蜈於,用冷水泡一日,滾水煮兩口,撤湯五次。一寸之幹,發開有二寸,如鮮娃一般,才入雞湯煨之。揚州人學之,俱不能及。

  鮮逐
  烹煌法與車螫同。單炒亦可。何春巢家娃湯豆腐之妙,竟成絕品。

  水雞
  水雞去身用腿,先用油灼之,加秋油、甜酒、瓜、薑起鍋。或拆肉炒之,味與雞相似。

  熏蛋
  將雞蛋加作料煨好,微微熏幹,切片放盤中,可以佐膳。

  茶葉蛋
  雞蛋百個,用鹽一兩、粗茶葉煮兩枝線香為度。如蛋五十個,隻用五錢鹽,照數加減。可作點心。 

 


  雜素萊單 
  菜有葷素,猶衣有表裏也。富貴之人,嗜素甚於嗜葷。作《素菜單》。

  蔣侍郎豆腐
  豆腐兩麵去皮,每塊切成十六片,晾幹,用豬油熬,清煙起才下豆腐,略灑鹽花一撮,翻身後,用好甜酒一茶杯,大蝦米一百二十個;如無大蝦米,用小蝦米三百個;先將蝦米滾泡一個時辰,秋油一小杯,再滾一回,加糖一提,再滾一回,用細蔥半寸許長,一百二十段,緩緩起鍋。

  楊中丞豆腐
  用嫩豆腐,煮去豆氣,入雞湯,同鰻魚片滾數刻,加糟油、香等起鍋。雞汁須濃,魚片要薄。

  張情豆腐
  將蝦米搗碎,入豆腐中,起油鍋,加作料子炒。

  慶元豆腐
  將豆鼓一茶杯,水泡爛,人豆腐同炒起鍋。

  芙蓉豆腐
  用腐腦,放井水泡三次,去豆氣,火雞湯中滾,起鍋時加紫菜、蝦肉。

  王太守八寶豆腐
  用嫩片切粉碎,加香草屑、蘑菇屑、鬆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火腿屑,同太濃雞計中,炒滾起鍋。用腐腦亦可。用瓢不用著。孟亭太守雲:此聖祖賜徐健庵尚書方也。尚書取方時,禦膳房費一千兩。太守之祖樓村先生,為尚書門生,故得之。

  程立萬豆腐
  乾隆甘三年,同金壽門在揚州程立萬家食煎豆腐,精絕無雙。其腐兩麵黃幹,無絲毫鹵汁,微有車螫鮮味。然盤中並無車螫及他雜物也。次日告查宣門,查日:我能之!我當特請。已而,同抗董莆同食於查家,則上著大笑;乃純是雞、雀腦為之,並非真豆腐,肥膩難耐矣。其費十倍於程,而味遠不及也。惜其時餘以妹喪急歸,不及向程求方。程逾年亡。至今悔之。仍存其名,以俟再訪。

  凍豆腐
  將豆腐凍一夜,切方塊,滾去豆味,加雞湯汁、火腿汁、肉汁煨之。上桌時,撤去雞、火腿之類,單留香草、冬筍。豆腐煨久則鬆,麵起蜂窩,如凍腐矣。故炒腐宜嫩,恨者直老。家致華分司,用蘑菇煮豆腐,雖夏月亦照凍腐之法,甚佳。切不可加葷湯,致失清味。

  蝦油豆腐
  取陳蝦油,代清醬炒豆腐。須兩麵漠黃。油鍋要熱,用豬油、蔥、椒。蓬蒿菜
  取蒿尖,用油例癟,放雞湯中滾之,起時加鬆菌百枚。

  德菜
  用稅菜,不可愛惜,須盡去其枝葉,單取直根,洗淨煨爛,再用雞肉湯。必買矮弱者才肥。

  葛仙米
  將米細撿淘淨,煮半爛,用雞湯、火腿湯煨。臨上時,要隻見米,不見雞肉、火腿攙和才佳。此物陶方伯家,製之最精。

  羊肚菜
  羊肚菜出湖北。食法與葛仙米同。

  石發
  製法與葛仙米問。夏日用麻油、醋、秋油拌之,亦佳。

  珍珠菜
  製法與聯萊同。上江新安所出。

  素燒鵝
  責爛山藥,切寸為段,腐皮包,入油煎之,加秋油、酒、糖、瓜、薑,以色紅為度。

  韭
  韭,葷物也。專取韭白,加蝦米炒之便佳。或用鮮艦亦可,蛇亦可,肉亦可。

  芹
  芹,素物也,愈肥愈妙。取白根炒之,加筍,以熟為度。今人有以炒肉者,清濁不倫。不熟者,雖脆無味。或生拌野雞,又當別論。

  豆芽
  豆芽柔脆,餘頗愛之。炒須熟爛,作料之味,才能融洽。可配燕窩,以柔配柔,以白配白故也。然以極賤而陪極貴,人多嗤之。不知惟巢、由正可陪堯、舜耳。

  艾白(按:白字據乾隆未補。)
  蒙白炒肉、炒雞僅可。切整段,醬、醋炙之,尤佳。爆肉亦佳。須切片,以寸為度,初出太細者無味。

  青菜
  青菜擇嫩者,筍炒之。夏日芥末拌,加微醋,可以醒胃。加火腿片,可以作湯。亦須現拔者才軟。

  台菜
  炒台菜心最儒,剝去外皮,入蘑菇、新筍作湯。炒食加蝦肉,亦佳。

  白菜
  白菜炒食,或筍煨亦可。火腿片煨、雞湯煨俱可。

  黃芽菜
  此菜以北方來者為佳。或用醋摟,或加蝦米煨之,一熟便吃,遲則色、味俱變。

  瓢菜
  炒瓢菜心,以幹鮮無湯為貴。雪壓後更軟。王益事太守家,製之最精。不加別物,宜用葷油。

  菠菜
  菠菜肥嫩,加醬水、豆腐煮之。杭人名金鑲白玉板是也。如此種案雖瘦而肥,可不必再加筍尖、香草。

  蘑菇
  蘑菇不止作湯,炒食亦佳。但口蘑最易藏沙,更易受黴,須藏之得法,製之得直。雞腿蘑便易收拾,亦複討好。

  鬆菌(按:乾隆本作。。孽"。)
  鬆菌加口蘑炒最佳。或單用秋油泡食,亦妙。惟不便久留耳,置各菜中,俱能助鮮。可入燕窩作底墊,以其嫩也。

  麵筋二法
  一法麵筋入油鍋炙枯,再用雞湯、蘑菇清煨。一法不炙,用水泡,切條人濃雞汁炒之,加冬筍、天花。章難樹觀察家,製之最精。上盤時宜毛撕,不宜光切。加蝦米泡計,甜醬炒之,甚佳。

  茄二法
  吳小穀廣文家,將整茄子削皮,滾水泡去苦汁,豬油炙之。炙時須待泡水幹後,用甜醬水幹煨,甚佳。盧人太爺家,切茄作小塊,不去皮,入油灼微黃,加秋油炮炒,亦佳。是二法者,俱學之而未盡其妙,惟蒸爛劃開,用麻油、米醋拌,則夏間亦頗可食。或煨幹作脯,置盤中。

  覓羹
  克須細摘嫩尖,幹炒,加蝦米或蝦仁,更佳。不可見湯。

  芋羹
  芋性柔膩,入葷人素僅可。或切碎作鴨羹,或根肉,或同豆腐加醬水煨。徐兆被明府家,選小芋子,入嫩雞煨湯,妙極!借其製法來傳。大抵隻用作料,不用水。

  豆腐皮
  特腐皮泡軟,加秋油、酪、蝦米拌之,宜於夏日。蔣侍郎家入海參用,頗妙。加紫菜、蝦肉作湯,亦相宜。或用蘑菇、筍垠清湯,亦佳。以爛為度。蕪湖敬修和尚,將腐皮卷筒切段,油中微炙,入蘑菇煨爛,極佳。不可加雞湯。

  扁豆
  取現采扁豆,用肉、湯炒之,去肉存豆。單炒者油重為佳。以肥軟為貴。毛糙而瘦薄者,瘠土所生,不可食。

  弧予、王瓜
  將鮮魚切片先炒,加部子,同醬汁煨。王瓜亦然。

  根木耳、香罩
  揚州定慧庵僧,能將木耳煨二分厚,香草煨三分厚。先取蘑菇熬計為鹵。

  冬瓜
  冬瓜之用最多。拌燕窩、魚肉、鰻、鱔、火腿皆可。揚州走慧庵所製尤佳。紅如血拍,不用葷湯。

  爆鮮菱
  煨鮮菱,以雞湯滾之。上時將湯撤去一半。池中現起者才鮮,浮水麵者才嫩。加新栗、白果煨爛,尤佳。或用糖亦可。作點心亦可。

  紅豆
  缸豆炒肉,臨上時,去肉存豆。以極嫩者,抽去其筋。

  根三筍
  將天目筍、冬筍、問政筍,煨火雞湯,號三筍羹

  字低白菜
  芋煨極爛,入白菜心,烹之,加醬水調和,家常菜之最佳者。惟白菜須新摘肥嫩者,色青則老,摘久則枯。

  香珠豆
  毛豆至八九月間晚收者,最闊大而嫩,號香珠豆。煮熟以秋油、酒泡之。出殼可,帶殼亦可,香軟可愛。尋常之豆,不可食也。

  馬蘭
  馬蘭頭菜,摘取嫩者,醋合筍拌食。油膩後食之,可以醒脾。

  楊花菜
  南京三月有楊花菜,柔脆與菠菜相似,名甚雅。

  問政筍絲
  問政筍,即杭州筍也。徽州人送者,多是淡筍幹,隻好泡爛切絲,用雞肉湯煨用。龔司馬取秋油煮筍,烘幹上桌,徽人食之,驚為異味。餘笑其如夢之方醒也。

  炒雞腿蘑菇
  蕪湖大庵和尚,洗淨雞腿,蘑菇去沙,加秋油、酒炒熟,盛盤宴客,甚佳。

  豬油煮蘿卜
  用熟豬油炒蘿卜,加蝦米煨之,以極熟為度。臨起加蔥花,色如玉。 

飯粥單
  粥飯本也,徐菜末也。本立而道生。作《飯粥單》。

   
  王莽雲:鹽者, 百肴之將。餘則日:飯者,百味之本。《詩》稱:釋之浚按,蒸之浮浮。是古人亦吃蒸飯。然終嫌米汁不在飯中。善煮飯者,雖煮如蒸,依舊顆粒分明,入口軟糯。其訣有四:一要米好,或香稻,或冬霜,或晚米,或觀音稅,或桃花舢,春之極熟,黴天風攤播之,不使惹黴發疹。一要善淘,淘米時不惜工夫,用手操擦,使水從籮中淋出,竟成清水,無複米色。一要用火先武後文,悶起得直。一要相米放水,不多不少,燥濕得直。往往見富貴人家,講菜不講飯。逐未忘本,真為可笑。餘不喜場澆飯,惡失飯之本味故也。場果佳,寧一口吃湯,一口吃飯,分前後食之,方兩全其美。不得已,則用茶、用開水淘之,猶不奪飯之正味。飯之甘,在百味之上;知味者,遇好飯不必用菜。

  粥
  見水不見米,非粥也;見米不見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尹文瑞公曰:寧人等粥,毋粥等人。此真名言,防停頓而味變湯幹故也。近有為鴨粥者,入以葷腥;為八寶粥者,人以果品:僅失粥之正味。不得已,則夏用綠豆,冬用黍米,以五穀人五穀,尚屬不妨。餘嚐食於某觀察家,諸菜尚可,而飯粥粗粗,勉強咽下,歸而大病。嚐戲語人口:此是五髒神暴落難,是故自禁受不得。

  茶酒單 
  七碗生風,一杯忘世,非飲用六清不可。作《茶酒單》。

   
  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冷、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驛而辦?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則味辣,陳則味甘。嚐盡天下之茶,以武夷山頂所生,衝開白色者為第一。然入貢尚不能多,況民間乎?其次,莫如龍井。清明前者,號蓮心,大覺味淡,以多用為妙;雨前最好,一旗一槍,綠如碧玉。收法須用小紙包,每包四兩,放石灰壇中,過十日則換石灰,上用紙蓋紮住,否則氣出而色味全變矣。烹時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滾便泡,滾久則水味變矣。停滾再泡,則葉浮矣。一泡便飲,用蓋掩之,則味又變矣。此中消息,間不容發也。山西裴中丞嚐謂人口:餘昨日過隨園,才吃一杯好茶。嗚呼!公山西人也,能為此言。而我見士大夫生長杭州,一入宦場便吃熬茶,其苦如藥,其色如血。此不過腸肥腦滿之人吃擯榔法也。俗矣!除吾鄉龍井外,餘以為可飲者,腫列於後。

  武夷茶
  餘向不喜武夷茶,嫌其濃苦如飲藥。然丙午秋,餘遊武夷到曼亭峰、天遊寺諸處。僧道爭以茶獻。林小如胡桃,壺小如香椽,每斟無一兩。上口不忍速咽,先嗅其香,再試其味,徐徐咀嚼而體貼之。果然清芬撲鼻,舌有餘甘,一杯之後,再試一二杯,令人釋躁平矜,恰情悅性。始覺龍井雖清而味薄矣,陽羨雖佳而韻遜矣。頗有玉與水晶,品格不同之故。故武夷享天下盛名,真乃木喬。且可以潤至三次,而其味猶未盡。

  常州陽羨茶
  陽羨茶,深碧色,形如雀舌,又如巨米。味較龍井略濃。 


   
  餘性不近酒,故律酒過嚴,轉能深知酒昧。今海內動行紹興,然滄酒之清,清酒之樹!酒之鮮,豈在紹興下哉!大概酒似香老宿儒,越陳越貴,以初開壇者為佳,諺所謂酒頭茶腳是也。燉法不及則涼,太過則老,近火剛昧變,須隔水燉,而謹塞其出氣處才佳。取可飲者,並列於後。

  金壇於酒
  於文禁公家所造,有甜、模二種,以澀者為佳。一清徹骨,色若鬆花。其味略似紹興,而清洌過之。

  德州盧酒
  盧雅雨轉運家所造,色如於酒,而味略厚。

  四川鄲筒酒
  鄲筒酒,清冽徹底,飲之如梨汁蔗漿,不知其為酒也。但從四萬裏而來,鮮有不昧變者。餘七飲鄲筒,惟楊笠湖刺史木街上所帶為佳。

  紹興酒
  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土香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故紹興酒,不過五年者不可飲,參水者亦不能過五年。餘常稱紹興為名土,燒酒為光棍。

  湖州南滑酒
  湖州南海酒,味似紹興,而清辣過之。亦以過三年者為佳。

  常州蘭陵酒
  唐詩有蘭陵美酒鬱金香,玉婉盛來瓊拍光之句。餘過常州,相國劉文定公飲以八年陳酒,果有琉璃之光。然味太濃厚,不複有清遠之意矣。宜興有蜀山酒,亦複相似。至於無錫酒,用天下第二泉所作,本是佳品,而被市井人苟且為之,遂至澆淳散樸,殊可惜也。據雲有佳者,恰未曾飲過。大駭,來相勸止。而餘猶頹然,未忍釋手。其色黑,其味甘鮮,口不能言其妙。據雲保水風俗:生一女,必造酒一壇,以青精飯為之。俟嫁此女,才飲此酒。以故極早亦須十五六年。打甕時隻剩半壇。

  深陽鳥級酒
  餘素不飲。 丙戌年,在深水葉比部家,飲烏飯酒至十六杯,傍人 能膠口,香聞室外。

  蘇州陳三三白酒
  乾隆三十年,餘飲於蘇州周慕庵家。酒味鮮美,上口粘唇,在杯滿而不溢。飲至十四杯,而不知是何酒,問之,主人口:陳十餘年之三白酒也。因餘愛之,次日再送一壇來,則全然不是矣。甚矣!世間尤物之難多得也。按鄭康成《周官》注盎齊雲:盎者翁翁然。如今挪白,疑即此酒。

  金華酒
  金華酒,有紹興之清,無其澀;有女貞之甜,無其俗。亦以陳者為佳。蓋金華一路水清之故也。

  山西汾酒
  既吃燒酒,以狠為佳。汾酒乃燒酒之至狠者。餘謂燒酒者,人中之光棍,縣中之酷吏也。打擂台,非光棍不可;除盜賊,非酷吏不可;驅風寒、消積滯,非燒酒不可。汾酒之下,山東膏梁燒次之,能藏至十年,則酒色變綠,上口轉甜,亦猶光棍做久,便無火氣,殊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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