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一次穿越

關於時光,記憶,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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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

(2020-10-20 10:17:26) 下一個

這段時間做夢,夢了好幾次奶奶。

這不是很經常發生的。特別是在奶奶去世後的這幾年裏。

做了夢之後,心裏就會很難受。曾幾何時,奶奶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記憶裏已經越來越模糊和遙遠了。特別是在我出國後,每年回家,其實和奶奶的交流並沒有很多。而且,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年裏,她的記憶和感知都慢慢的消退,脾氣也變的有點古怪。而每年回國帶著寶寶的我,也是沒有耐心陪她一起慢慢聊天。直到聽到她去世的消息,在長歎一聲的同時,也有一種對她壽終正寢的釋然感。

其實現在想來,奶奶90多年的一生,真的可以用傳奇來形容。

從小在教會寄宿學校長大,上了當時唯一的一所女子大學,然後在學校教生物。碰到爺爺,生了四個小孩。然後跟隨爺爺到台灣,在實驗室做研究員。後來時局輾轉又回到大陸,文革時期因為爺爺的國民黨官員身份受盡折磨。好在全家都熬過來了。文革結束後就在我們那最好的中學教生物,一路做到市裏生物界的領軍人物。獲得各種表彰和教師界的最高稱號。

在我記事起,奶奶和爺爺就分居了。奶奶,爸爸媽媽和我,一直住在奶奶教書的中學分配的宿舍樓裏。而爺爺則和叔叔一家,住在10分鍾步行路程的一套四合院裏。

一直以來,我和我的堂姐妹們,都是稱呼爺爺家,奶奶家玩。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一直到長大中學了。我才疑問為什麽爺爺奶奶不住在一起。記得也問過奶奶,可奶奶沒有直接回答。

現在想來,奶奶應該是最早的一批獨立女性,有學曆,有事業,有能力,也有果斷力對不滿意的婚姻說不。

奶奶說到爺爺,總是一副恨恨的語氣。可是每逢過年過節,奶奶總是會領著兒媳婦們,在爺爺的小四合院裏一起下廚過節。爺爺總是會來奶奶家坐坐,聊聊天,兩個人就這麽麵對麵的坐著拉家常。說兒女,說孫輩,說家長裏短。

我一直到中學以前,都是和奶奶在一張床上睡的。無數個夜晚,我們會一起聽廣播,聽那些深夜裏的故事,還有那些深夜裏的淺吟低唱。

可是我和奶奶的關係,一直都是說不清楚的隔閡。

也許是因為媽媽。

婆媳之間的關係,往往是最緊張的。而媽媽,在我記事起,就是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這一天天的雞毛蒜皮,讓媽媽和奶奶,成了暗裏最水火不容的兩個人。對方不在的時候,另一方總是會向旁人抱怨。而我從小到大,見了太多奶奶對叔叔,對姑媽,對爺爺數落媽媽的種種不是。而小小年紀的我,總是立場非常堅定的站在媽媽這裏,從而對奶奶豎起了敵意。而我在媽媽的教育下,一直覺得奶奶其實不喜歡我,而是最喜歡叔叔家的大堂姐。

後來我出國了。每年回去的時候,奶奶看到我總是很開心。把我們為數不多的一張合照放在她的桌前。照片其實照的不好,人物都有些跑焦了。可我們兩個笑的很開心。

後來的後來,我結婚了。第一次帶著老公回來見家人,奶奶就特別喜歡我老公,說他特別有福氣。我們兩的結婚照。沒有辦法帶出國,就一直放在奶奶的房間。奶奶說看到我們就特別開心。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我生了寶寶。帶著回國了一段時間。那時候,奶奶已經開始變老了。生活自理不清楚,身上開始有一種老人的味道。我們全部的重心都放在寶寶身上,沒有注意到奶奶一天天的蒼老和遺忘。

奶奶開始變得糊塗,自己坐車出去會迷路。開始信教,交了一堆教會的朋友,可爸爸媽媽總說他們其實是圖她的錢。我們說奶奶,她會特別生氣叫我們別管。

後來,爸爸媽媽帶著奶奶搬家了。離開了奶奶教書一輩子的中學,搬到遠離市區的郊區。環境很好,房子很大,可奶奶基本都不下樓了。

也許從那個時候起,奶奶就一年一年的快速衰老了。開始忘記很多人和事。可還是會記得爸爸,媽媽,和我。

奶奶走的前一年,我帶著寶寶回去。其實我們還是交流很少。很多時候,她都坐在她的房間裏玩撲克牌,一種抽牌玩順花的遊戲,她玩了好多好多年。對於寶寶,她有時候會忘記她是誰。而寶寶看著古怪的奶奶也有點害怕。

直到我們要啟程的那個早上,很早。奶奶還在睡覺。我帶著寶寶去她的房間和她道別。她在睡夢中恍然醒來,噥噥的說:啊這麽快就要走了啊。然後快速爬起穿著衣服,就要送我們。我說不用送了你睡覺把。她毅然起來,送我們到門口,然後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離去。

我看到奶奶在擦拭眼角的淚水,看著我們離去。

這讓我突然非常心痛。在她慢慢老去的這些年裏,對待任何事奶奶已經很漠然了。這也是很久以來,我看到她的動情和感受我在她心目中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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