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前我還是門童,不過現在,我想我恐怕是門把手的延伸了吧。”
死到臨頭, 隻好跟著人家幽自己一默了。
“好吧,“門把手”,給我一分鍾,我變個魔術給你看。”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 手上帶著膠皮手套,提著一桶熱水, 慢慢從我手上倒下, 慢慢我的手恢複了知覺, 和抹布跟門說了再見。
“我替我的手謝謝你, 魔術師。”
“幹嗎你的手自己不跟我說謝謝?”
她友好地伸出手來,“ 你是剛來的肖恩吧,請叫我薩布裏娜,我是這裏的酒保。”
薩布裏娜已經脫下了大氅, 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 高高盤起的金發, 深深的眼窩藏著一雙海水一樣的眼睛, 正在微笑地看著我. 門口的射燈讓她的微笑,象極了列賓筆下那位馬車上的俄羅斯貴婦人。
佛雷得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對不起, 肖恩, 我該給你點培訓的。”
“謝謝你,不過我想, 薩布裏娜小姐已經教給我這個冰雪魔術了。”
他們二人大笑著向我揮了揮手,走進了酒吧。
晚上因為是冰球一個重要的賽事,所以7點一過, 客人就開始一撥撥地往裏進.我匆匆擦完玻璃, 進了廚房,阿合拉什就開始不停地指派我了。從收盤子,洗碗,到準備各種從未耳聞的醬汁和食物, 覺得自己真象個白癡, 阿合拉什不停地向他的真主抱怨我, 我也隻好不停地道歉。其間打碎了兩隻盤子和一隻杯子, 上錯了兩次餐。佛雷得真是個好脾氣的老板, 每次倒是他安慰我, 第一天難免什麽什麽的。不過盤子什麽的會從我的工資中扣掉, 板著臉跟我說完這句,他哈哈大笑,說,“我逗你玩呢。”
等到我有機會去吧台向薩布裏娜表達謝意的時候, 已經是晚上12點了。 吧台的珍妮好象是在清點要補充的酒水, 阿合拉什示範我做了一個披薩, 讓我休息15分鍾順便在吧台旁吃掉自己的“處女披薩”。 薩布裏娜給一個老客倒了杯紮啤, 開始饒有興味地看我狼吞虎咽, 對我邀請的手勢表示拒絕:
“你該獨自享用自己的第一次。”
客人們看來都很喜歡珍妮和薩布裏娜, 不停地和她們開著玩笑, 因為有很多的俚語,我聽起來非常吃力, 於是轉過頭去開始仔細研究這個運動型酒吧的格局. 這個吧大概有70到80個座位, 因為是冬天,外麵還有一個露天的場所沒有開放,估計還能再放30個座位吧. 剛才幾乎全滿, 現在就算12點了,依然有個四成左右的上座率。桌球台遊戲機都有人在玩,不過大家都有了吃的,喝的, 暫時讓我們能喘口氣了。珍妮點完酒開始去四處轉轉,收收空酒瓶啦, 問問別人要不要酒什麽的。薩布裏娜邊跟幾個老客打趣邊擦著玻璃杯, 佛雷得和阿合拉什在廚房盤算著第二天要進的貨。
我正轉著眼珠算著”鐵杆球迷”一天的進帳, 珍妮忽然走到了我的麵前, 塞了幾張紙幣在我手中,
“肖恩,你今天做的很好,不過現在不忙了,你可以先回去了.這是佛雷得給你的35元錢, 如果沒變化的話,請你明天下午5點過來。”
就這樣, 我掙到了在加拿大的第一筆錢, 35塊是少了點,可是折成人民幣也有個200多吧,我這麽安慰自己。向大家道別後, 走進了多倫多的冰天雪地, 這時才覺得汗水早已經濕透了內衣,被冷風一吹, 覺得自己好象一絲不掛——那可真是寒意入骨啊。 走上燈火闌珊的央街, 忽然覺得有種異鄉飄零的滋味, 從那一刻起, 我開始了想家。
在寒風中等巴士等了20分鍾, 在快絕望的時候, 忽然一輛車停在麵前, 珍妮驚訝地看著我,
“肖恩,你還在等車呀,好像你都快凍僵了, 來吧,我送你去地鐵站吧。”
我僵直的手指非常不聽使喚地打開了車門。
等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 本想悄悄摸進去,怕吵了舍友們的休息, 沒想到剛走到巷口就聽到轟轟的音樂聲—-原來羅絲蘭妹妹正在練習她的音樂, 因為那個著名的電視節目“CANADIAN IDOL(加拿大偶像)”正在多倫多海選呢, 一心想成名的她真是豁出去了,沒日沒夜地練. 因為加拿大的房子多為木結構, 隔音不好, 估計小半條街的人都在當聽眾呢。洗過澡, 渾身的骨頭就象散了似的, 挨著枕頭就靈魂出殼了。 別說人家羅絲蘭是練通俗, 估計就是練重金屬, 我也照睡不誤。
第二天睡到餓醒, 正在廚房裏麵煮麵條, 忽聽得門被捶得山響, 跑去一看,一個龐客頭五彩冠小夥子正吊兒郎當地站在門口, 卻原來是羅絲蘭的男友, 10分鍾後, 我正在房間裏吸溜我的麵條看電視學英文,忽然隔壁傳來了地動山搖男歡女愛的聲音, 還是立體聲的。試了試調大電視音量對抗, 結果水漲船高, 不敵. 遂食未半,棄碗而去。流落街頭散步……
想想人家羅妹妹沒拿我當外人, 免費請我聽毛片現場實況, 都是我不懂得欣賞,受不得這個刺激。走在多倫多奧辛頓街上, 批評和自我批評了一番。想給太太小桐打個電話,忽然想到這是她的淩晨,還是作罷了。 買了點水果巧克力什麽的想滋補一下, 提心吊膽回到家. 還好,沒動靜了,不過我桌上放的半鍋麵條卻也不見蹤影, 估計羅妹妹和雞冠頭也沒拿自己當外人, 笑納了。
我在多倫多的日子就這麽跌跌衝衝地往前過,到了夏天後,酒吧裏生意忙不說,多倫多好象忽然醒了過來,眾多的文化活動一夜之間,全都粉墨登場了。光是我絕對不能錯過的各個國家電影導演的講座什麽的,就把我的業餘時間基本上占滿了,再加上網絡上報名參加了這裏一個學院的電影技術課程,隻能把時間表上的睡眠時間一再壓縮了!
“肖恩,我再跟你說一遍,睡眠隻是心理需要,而不是生理需要!”我對著自己嘟嘟囔囔,可是黑色的甜美睡意,還是從每一個毛孔裏滲透到身體裏,象巨大的絲絨被一樣地席卷過來,無可抵擋的把我放倒在地鐵的座位上。多倫多北向的地鐵呼嘯著衝上地麵線路,把窗外的風景隔斷成橫向拉動的電影膠片,近處的景物一片模糊,遠處的風光卻顯得清晰起來。。。。。。
六個月前,滿懷著對新世界憧憬的肖恩,在上海浦東機場擁抱哭得滿麵淚痕的小桐,
“好好享受你已婚單身的幸福生活吧,老公去多倫多打拚啦,等我安頓好就來接你!咱們也住豪華別墅開勞斯萊斯,也弄個英國管家張口閉口“MAY I HELP YOU”!好日子就要開頭啦,別哭了,啊。”
逗樂了太太,我轉過身去,自己還是紅了眼圈。畢竟是愛情長跑八年後的新婚,還沒等窗玻璃上的“喜”字變舊,我就要離開嬌弱的她踏上漫漫旅程,說不傷感那是假的,可是出國這個想法醞釀多年,入關那一刻,比起離愁別緒,我當時心裏更多湧動的是“我來到,我征服”的激情。可是在多倫多待下來後,跟先來幾年的同事朋友們聊聊才慢慢發現,多數人沒能征服這個新的國度,而是被它征服了!
——按照這個移民國家的新移民就業方式,先去打打工適應一下環境,然後讀書,再去實習,再去找工,弄個二手車先開上,弄個公寓房租著,等孩子有了,享受完了加拿大鼓勵人口的全套福利,再開始找個HOUSE,做房奴,提心吊膽給老板打工!與此同時呢,也有不少人放棄國內專業背景,在這裏重起爐灶,做起了在國內誰也瞧不上的小生意,最火爆的三種店是:餐館酒吧;雜貨店;洗衣店。這聽上去特別“販夫走卒”的三個行當,可因為是現金收入,在稅務上有非常大的彈性,在當時稅率高達15%的多倫多無疑是非常實惠的選擇(現在14%)!這麽說吧,一個中等規模的酒吧,經營得隻要不算太差,其稅前年收入完全可以和微軟啦,IBM啦什麽的大公司中等職員比肩,5年下來,買大房開上寶馬車絕對不是神話。另外,全家的開銷全在店裏報銷不說,工作時間也更靈活,還沒有被炒魷魚的風險。
“放下包袱,開動機器”,主席教導記心頭!當越來越多的中國移民被“牛奶金”什麽的吸引著湧入加拿大,發現行業壁壘森嚴的加拿大不是那麽友好的時候,又發現了這麽個出路,一時間應者如潮,弄得這些店的轉讓費用也水漲船高。我的想法也從“改造加拿大”,變成了“改造我自己”,跟有強迫症一樣一遍遍告誡自己——“小業主最實惠,藍領工最光榮”!要想迅速立足,按照我的心願早點攢足錢安頓好小桐和我的幸福生活,早早退休去幹自己喜歡的獨立電影,我想來想去,沒什麽比做個小生意更好的決定了。
三種生意中,雜貨店需要細心和耐性,我沒有;洗衣店需要縫縫補補的技能,我也沒有;酒吧需要開朗的性格和足夠的體力,這個我有的比需要的還多——就它了!可是我欠缺的是經驗,隻好在遊泳中學習遊泳!
忽然“泳池”的水使勁一晃悠,眼睛一睜,地鐵剛好到站了,隻可惜我要去的是最北,現在停靠的站台是最南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