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以後的日子裏,一提起美國的911事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玉,雖然那事兒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那天傍晚我牽著葉子小手逛商店,在出來後去停車場的路上,葉子突然捅了我一下掌心,同時人就站住了。
葉子盯著一個蹲在地上賣盜版DVD的女人發呆。
那個女人這時候也抬頭來看葉子,然後她慢慢慢慢地站起來,暮色裏,我在看清楚那張臉的同時心裏“咯噔”一下。
天啊,小玉,齊玉瓊!
小玉的頭發齊耳,鬆鬆別在耳後,一張臉清瘦清瘦,顴骨就愈顯突出,她穿了件簡單鬆懈的套頭衫兒,一掃幾年前的靚麗形象,除了舊日那份依稀可見的嫵媚,幾乎跟普通小販沒什麽兩樣。
兩個女人在夜色即將來臨之前就這麽對視著,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最後小玉從嘴角擠出了一絲冷笑,桀傲地說:“你們要打我就現在打吧,我不會還手,反正咱們的賬早就結了。”
葉子咬了咬嘴唇,說真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蹲下身子,從地上那個黑布包裏拿了一堆光盤,說:“我要這些。”
小玉就在這時看了我一眼,她鼻子裏一“哼”,奪過葉子手裏的那些光盤,“對不起,我不賣了。”
葉子也沒露出奇怪的表情,她扭臉看著我,我皺著眉搖搖頭,示意葉子離開。
就在這時候周圍忽然騷動起來,就聽見有人小聲喊:“快跑快跑,工商來了!”小商小販們以最快的速度作鳥獸散。小玉也急急地拾了包就跑,被葉子一把拉住,“上我們的車。”她說。
我差點兒氣暈過去,但又不好阻止。
“什麽時候出來的?”葉子座在前座,頭也不回的問。
“一個多星期吧。”我從後視鏡裏看著小玉,剛好接觸到她的目光,還是那種讓人冷入骨髓的眼神,我趕緊轉移了視線。不是怕她,總覺得她渾身帶著一股子不祥的氣息,就像死人從墳堆裏爬出來似的那股黴味。
“怎麽……賣起CD來了?”葉子接著問。
“哼哼,廢話,就我現在這樣難道還回鑽石人間?靠自個兒的勞動賺點錢不行嗎?挺好的,就興你們錦衣玉食,不行我做點小買賣養家糊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怎麽沒回老家?”
“我媽去年就去世了。回去幹嘛?我喜歡北京,這兒,”小玉又一次從鼻子裏擠出笑來,“這兒有我忘不了的一切。”
“去哪兒?”我怕她們再說下去,就插了嘴問小玉,最怕的是葉子在這時候提出讓她去我們家住,那樣的話肯定會惹一身騷。
謝天謝地,小玉開了金口,我把她送到一座平房前。
她再下車的時候,葉子寫了一個電話從車窗裏伸手遞給她:“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願意幫你。”
小玉抬頭看了看天上剛出來的月亮,問:“你真的不恨我?”
“過去的事……恨你又怎麽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快回家吧。”葉子一笑,搖上了玻璃。
“你怎麽還招她?”我問葉子。
“小玉也怪可憐的,你看她剛才……”
“剛什麽才?”我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天天夜裏哭著嚇醒的時候她可憐過你麽?好了傷疤忘了疼……再說了,不想想她當初為什麽害你?你就不怕她再使什麽壞招兒?”
“人家當初是因為愛你嗎!地球人都知道了,我現在要是連你都不相信,那這個世界上的人還有我相信的嗎?”
“那我看咱們還是快結婚吧,這夜長夢多的,先結了再說。”
“你呀,真是的,房子還沒搞定呢,我們倆那麽多的風雨都過來了,小玉都改造了兩年多了,都是人,她就真有那麽壞?你看她現在也認認真真做人了,都做正經小買賣了……”
“正經?她賣的可是盜版盤啊!”
“哎呀,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她能不做小姐就是進步……你還記仇,冤冤相報的……當初她做事是狠毒了點,但是,女人嗎,碰到愛情就昏了頭,愛令智昏對不對?”
“唉,我都沒法說你。”既然葉子宰相肚裏能撐船,我一個大老爺們,說多了也太斤斤計較,“但是,你不許跟她走得太近,適當的幫助可以理解,但是千萬千萬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明白嗎?”
“嗬嗬,知道了,老公……”葉子在我臉上輕輕捏了一把,“人家也不一定好意思給我打電話呀,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傻到給自己找麻煩的,我自有分寸。”
“她最好別打電話……”
那些日子我天天往工地跑,樓盤那邊一大堆事要處理,每天累得跟王八蛋似的,恨不得一天掰成兩天使。
一個晚上葉子躺在我身邊問我:“老公,小玉給我打電話了,我想再見劇組的時候帶著小玉行不行?”
“你瘋了?帶她去幹嘛?”
“她賣盜版光盤也不是個事兒,怪可憐的,我要是能帶著小玉拍個廣告什麽的也好啊,她好好收拾收拾形象也不錯,也算幫她嘛。”
“你當別人是傻子啊?她一天表演都沒學過,再說,她剛從裏頭出來,這要是以後傳出去什麽的,誰還敢找你拍戲?你沒事兒瞎操什麽心?”
“唉,拍個廣告什麽的嘛,要什麽表演功底?連我都是個小卒子,怎麽會有人關心她?你當這兒是香港啊?娛樂圈裏屁大點事兒都讓人嚼舌頭根子。我隻是想讓她混口飯吃嘛。”
“混飯吃?小心她咬死你。”
葉子就“咯咯”地笑,順便在我肩膀上留了兩排小牙印。
據說小玉後來還真接了一個品牌洗滌用品的廣告,而這隻是個開始,由於小玉做事圓滑,八麵玲瓏,又肯在某些方麵豁得出去,很快的,她就摸到了一些娛樂圈的門道,緊接著以最快的速度交了一個男朋友,聽說是個編劇。
小玉隱去了鑽石人間的小姐生涯和兩年半的牢獄生涯,隻說自己是吉林某個藝校畢業的,來北京就為要實現自己從小的明星夢。
她倒真沒跟葉子這兒在出什麽妖蛾子,有時候想想人嘛總不能同日而語,或許人家真是改邪歸正了也說不定。而此時的葉子,通過自己的天生美貌和堅持不懈的努力漸漸在演藝事業上也略有起色,有點兒嶄露頭角的跡象。
有時葉子去外地拍戲,每天都會打電話來親熱親熱地跟我說些思念的話,每每這時,工作上的疲憊就一掃而光,我的心理柔情泛濫,不可收拾。
我在夜裏常常想,什麽時候,找個機會跟葉子談談,我不是反對她開始新的生活,也不是反對她拍戲出名,我隻是有那麽一點點擔憂,畢竟這個圈子太複雜和多變,萬一傷害到我的寶貝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