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我大學剛畢業, 在上海的一家跨國公司工作。我的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 母親很希望他們能夠調回上海來, 畢竟這裏是她夢縈魂牽的故鄉。
一個周末, 母親正好來上海出差, 在報上看到浦東有個大型的人才招聘會, 他們那個年紀的人哪裏去過這種地方, 就拉著我陪她一起去。 我們帶上老爸的履曆書, 還有一大堆職稱和獲獎證書複印件出發了。 臨走之前, 我從抽屜裏拿了幾份自己的簡曆帶上, 心想, 說不定有什麽更好的機會呢。
招聘會上擠滿了找工作的年輕人, 因為父親是管理人才, 年紀又五十出頭, 對他感興趣的企業並不多。 我的母親是個醫生, 雖然在環境惡劣的山區工作二十多年,但舉手投足之間仍舊保持了大家閨秀的端莊和優雅。 我們這母女倆一道給爸爸找工作, 還真是一道風景。
那天,母女倆正說著話往前走, 邊上的展台裏突然走出一位頭發花白, 氣度不凡的長者攔住了我們。老人中等身材, 一身剪裁得體的花呢西服, 襯衣,領帶, 頭發都收拾得一絲不苟, 胸前的名牌上寫著出展公司的名字和他的職位總經理。這位老伯友好地和我們打招呼, 然後問我是不是來找工作的。 看到我手中的透明文件夾, 問能否讓他看一下我的簡曆。我稍稍遲疑了一下, 抽出一份遞給他。他迅速地一邊看一邊確認我的教育和工作經曆, 然後跟母親說, “ 我有事和您談一下 ”, 拉著母親到一邊談了很大一會兒。談完回來, 母親神秘地衝我一笑, 然後帶著我一起和他道別。
我當然覺得很奇怪, 分手後忙問母親是怎麽回事。媽媽淡淡一笑, 回答 : “可憐天下父母心, 居然有人在這裏給兒子挑媳婦。人家看上你了, 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願不願意嫁到美國去。” 我的天啊, 一個字 , 暈 !
那時候我確實沒有男朋友, 考了托福和 GRE 正準備去美國留學。這位王老先生一家早年移民加拿大, 他本人出國之前是上海某研究所的教授, 現在被加拿大一公司派往中國擔任總經理, 一兒一女均在美國發展。兒子年紀比我稍大一些, 大學畢業以後, 正在波士頓經營兩家西餐館, 據說身高 1 米八零, 儀表堂堂。 聽上去是不錯的人家, 母親問我有沒有興趣接觸一下, 我答應了, 隻是嘀咕了一句 , “ 這老伯伯也夠厲害的, 招聘會上查履曆,是他找老婆還是他兒子找老婆啊 ?! “
王老伯是個細心的人, 知道我們這邊一定也在擔心他橫空出世, 是不是個騙子。聽說我和他兒子是中學校友, 特意帶上禮物去母校拜訪了他兒子當年的班主任, 也就是我的英語老師, 拜托老師給做個介紹, 當然也順便了解一下我中學六年的表現。 好在本人一向是個乖孩子, 經受住了調查。晚上, 老師和我在電話裏聊了一個多小時, 言而總之就是,那是個很好家庭裏出來的普通孩子, 中學時代表現平平。
在市公安局803的刑警大哥聽說此事, 皺著眉頭說我給你去調查調查。幾天以後, 通過那個地區的戶籍警把他們家的情況給梳了一把, 情況基本屬實。上海雖然是個一千多萬人的大都市, 要對一個有根有底的人核實情況也並不是件難事。
兩周以後, 王老先生又約我在外灘喝咖啡。我準時赴約, 幾句寒暄以後, 他從包裏拿出一台高檔的單反相機說要給我拍照。雖然從小在上海長大, 我還真沒在外灘拍過照。老人家很專業地擺弄我做出各種姿勢, 拍完了整整一卷膠片。又是兩周以後, 寄來一套照片, 正是在外灘的留影, 拍得還不錯。我知道另一套照片一定已經飛往了他在美國的兒子手中。
後來, 他又在白忙之中讓快遞公司給我送來一卷錄像帶, 是他們全家在野外燒烤時的錄像。裏麵, 我看到一個又高又胖的家夥, 想必就是他的寶貝兒子, 2個多小時的錄像裏, 他一直孜孜不倦地在專心品嚐各種美食, 連抬頭給大家一個笑容的時間都沒有。
我也曾經問過老伯, 為什麽他要如此努力地給兒子找媳婦? 他無奈地說, 我的女兒很優秀, 兒子就......。在他兒子眼裏, 女朋友一定要漂亮, 否則就免談。而這個酷愛美食的小夥子也確實和一個閉月羞花之容的女孩談過婚嫁, 那家的父母要鑽戒要房子要汽車, 讓王老伯這個做父親的覺得很為難。兒子已過而立之年卻還沒有女朋友,老人家急在心裏,於是想到了到人才交流會上找女孩子的絕妙主意。他以公司招收新員工為名租下展台,實際上卻惦記著兒子的終身大事。那天,他在招聘會上看到我氣質高雅的母親, 覺得她不象是那種貪財的小市民, 又看到女兒, 估計我也不是那種對鑽戒感興趣的女孩子, 所以才勇敢出擊, 大包大攬。我聽了以後, 暗暗佩服老人家的精明, 笑盈盈地說:“找老婆是您兒子自己的事情, 如果他自己買不起那樣貴的老婆那就不要買, 問爸爸要錢多沒麵子啊。”
王老伯去美國找他兒子商量去了, 兩個月裏杳無音信。一個清晨, 我把那盤錄像帶給他寄了回去, 裏麵還附了一封短信, 大致是說非常理解他作為父母的一番良苦用心, 但覺得我可能不適合他的兒子, 找個理由結束了這段招聘會上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