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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國 (三)

(2009-11-28 13:30:18) 下一個

我 的 聲 音 因 憤 怒 而 顫 抖 , 我 說 : ”爸 , 這 孩 子 才 三 歲 , 飛 了 上 萬 公 裏 花 了 幾 萬 塊 錢 回 來 看 的 是 你 , 她 討 厭 孩 子 , 因 為 這 孩 子 和 她 沒 關 係 , 連 關 掉 電 視 這 一 點 點 小 事 都 忍 不 了 , 可 這 孩 子 和 你 有 關 係 , 你 也 這 樣? “ 我 爸 終 於 安 靜 下 來 , 眼 裏 流 露 出 了 一 絲 悔 意 。

我 忍 著 眼 淚 下 樓 了 , 去 了 哥 哥 家 。

第 二 天 , 我 們 就 住 進 了 酒 店 , LG已 經 把 錢 電 匯 過 來 , 囑 咐 我 們 不 要 受 委 屈 , 住 得 好 一 點 , 吃 得 好 一 點 , 咱 兒 子 有 很 多 人 愛 , 不 缺 那 兩 個 人 的 愛 。

孩 子 隱 約 知 道 發 生 了 什 麽 , 我 心 情 極 度 沮 喪 , 他 在 酒 店 的 大 床 上 翻 跟 頭 , 但 非 常 小 心 地 看 著 我 的 臉 色 , 那 一 晚 上 , 兒 子 說 了 不 下 30次 ”媽 媽 我 愛 你 ! “

再 接 下 來 , 我 爸 在 他 老 婆 的 召 喚 下 離 開 我 們 走 了 , 我 對 這 個 沒 骨 頭 的 爹 早 就 失 望 透 了 , 什 麽 也 不 想 說 , 這 個 家 早 就 不 認 我 了 , 我 知 道 我 永 遠 也 不 會 再 回 來 了 , 於 是 我 拿 走 了 我 所 有 的 照 片 , 天 知 道 以 後 這 些 照 片 會 是 什 麽 下 場 。 我 爸 拿 來 了 一 個 我 媽 媽 生 前 放 照 片 的 小 盒 子 對 我 說 : ”你 看 看 有 沒 有 你 想 要 的 , 拿 走 吧 ! “

他 和 他 老 婆 出 門 旅 遊 了 , 走 前 他 心 情 複 雜 地 來 回 地 走 著 , 本 來 我 根 本 就 不 想 從 酒 店 回 來 說 再 見 , 是 我 哥 死 活 勸 我 不 要 這 樣 。 他 拋 下 不 遠 萬 裏 回 國 來 看 望 他 的 小 孫 孫 , 就 是 為 了 不 敢 對 他 那 個 專 橫 跋 扈 的 老 婆 說 個 不 字 , 連 老 鄰 居 都 震 驚 了, 搖 頭 歎 氣 說 : “你 爸 可 真 混 啊 ! ”

他 伸 手 去 抱 兒 子 , 兒 子 掙 脫 了 , 又 去 抱 , 兒 子 又 掙 脫 , 一 連 三 次 沒 抱 成 , 兒 子 說 : ’BYE   GRANDPA,  I  DO  NOT   LIKE   YOU! “ 這 句 簡 單 的 英 語 他 是 聽 得 懂 的 。 我 非 常 吃 驚 兒 子 怎 麽 突 然 說 了 這 樣 的 話 , 無 論 怎 樣 , 我 不 願 意 在 兒 子 麵 前 說 姥 爺 的 壞 話 , 也 不 願 意 兒 子 對 姥 爺 有 ILL   FEELINGS, 但 無 論 我 怎 麽 說 , 孩 子 就 是 冷 淡 地 說 : ”不 喜 歡 姥 爺 ! “ 孩 子 是 知 道 的 , 我 想 我 爸 爸 如 果 有 腦 子 應 該 明 白 , 從 孩 子 剛 來 一 口 一 個 姥 爺 姥 爺 我 喜 歡 你 到 現 在 的 變 化 , 怨 不 得 別 人 , 你 不 愛 孩 子 , 孩 子 就 不 愛 你 , 他 從 來 沒 有 提 出 帶 孩 子 出 門 散 步 , 象 天 下 那 些 正 常 的 老 人 那 樣 , 手 領 著 小 孫 孫 出 門 去 公 園 , 他 從 來 沒 有 過 , 我 哥 的 女 兒 12歲 了 , 他 們 住 前 後 樓 , 12年 來 我 爸 沒 有 一 次 帶 孩 子 去 過 公 園 。 知 道 我 們 是 如 何 長 大 了 吧 !

我 知 道 , 這 是 他 死 前 最 後 一 次 見 我 們 了 , 我 再 也 不 會 回 來 了 , 我 沒 說 再 見 , 就 象 平 常 一 樣 , 我 領 著 孩 子 下 樓 了 , 下 了 樓 , 我 的 眼 淚 卻 狂 流 不 止 , 兒 子 坐 在 小 推 車 裏 , 背 朝 著 我 , 卻 能 感 受 到 我 的 悲 傷 , 他 突 然 在 黑 暗 中 扭 過 身 子 問 : ”MAMA, ARE  YOU SAD? “

現 在 回 想 起 來 明 白 了 孩 子 為 什 麽 一 到 就 不 停 地 奉 承 人 , 他 知 道 他 離 開 自 己 的 地 盤 了 , 在 一 群 生 人 裏 , 他 必 須 讓 自 己 被 認 可 , 被 接 受 , 於 是 就 有 了 小 人 兒 那 些 可 笑 的 奉 承 , 什 麽 我 喜 歡 你 的 眼 睛 啦 , 我 喜 歡 你 的 頭 發 啦 , 因 為 他 在 極 力 讓 別 人 接 受 自 己 。 這 是 人 的 本 能 吧 。 

父 親 走 了 後 , 沒 有 給 我 打 電 話 , 而 是 每 天 一 個 電 話 給 我 哥 , 轉 彎 抹 角 問 我 什 麽 時 候 走 , 我 走 的 第 二 天 早 上 , 他 們 就 回 來 了 , 我 這 個 父 親 , 很 極 品 吧 。

我 不 由 得 想 起 了 我 們 小 時 候 母 親 經 常 說 , 她 不 怕 死 , 但 她 不 能 死 , 因 為 她 死 後 我 爸 肯 定 會 和 不 好 的 女 人 結 婚 , 我 和 我 哥 肯 定 會 被 他 趕 出 家 門 成 為 流 浪 兒 的 。 她活得那樣痛苦,卻硬撐了那麽多年,等我們稍微大一點再大一點。那 時 我 還 太 小 , 現 在 才 真 正 明 白 了 一 個 母 親 的 心 。 我 媽 是 因 為 太 了 解 我 爸 了 , 從 本 性 上 說 , 他 不 是 一 個 壞 人 , 但 他 沒 腦 子沒 原 則 , 做 事 永 遠 被 人 左 右 , 從 來 不 問 對 錯 。 據 說 當 年 我 爸 是 被 他 媽 左 右 , 惡 婆 婆 命 令 兒 子 工 資 如 數 上 交 , 可 憐 的 我 媽 一 個 人 用 工 資 養 活 孩 子 , 我 哥 兩 歲 時 (那 時 還 沒 俺 啊 )得 了 肺 炎 , 已 經 進 入 病 危 , 醫 院 通 知 家 長 準 備 後 事 , 我 媽 急 等 用 錢 就 到 我 爸 工 資 上 借 了 5塊 錢 , 發 工 資 時 我 爸 看 少 了 5塊 , 惡 婆 婆 說 去 要 回 來 , 於 是 就 上 演 了 著 名 的 一 幕 : 我 爸 說 : “我 媽 讓 我 把 那 5快 錢 要 回 來 ! ”自 己 兩 歲 的 親 生 兒 子 正 生 死 未 卜 ,同住院的四個孩子,三個先後離世,下一個就是我哥了 , 現 在 想 想 我 媽 當 時 是 什 麽 心 情 啊!  年 青 的 母 親 , 第 一 個 孩 子 就 要 死 了 。痛失愛子的家長肝腸寸斷的哭聲響徹病房,我媽忍著巨大的悲痛,一個人撐著在醫院奔波,等來了丈夫, 卻 是 為 了 5塊 錢 來 吵 鬧 的 。。。一個非 常 欣 賞 媽 媽 才 能 的 留 洋 老 教 授 點 著 鼻 子 我 爸罵  : “你 兒 子 都 要 死 了 , 你 還 是 人 麽 ? !

我哥是第一個住進來的,卻在奄奄一息醫院已經放棄搶救之際奇跡般地活了過來 。

以 後 的 很 多 年 裏 , 我 爸 見 了 那 個 老 教 授 總 是 灰 溜 溜 的 。 我媽媽在以後的多年裏,一想起這件事情就一連幾天吃不下飯,所謂傷人不能傷心,打人不能打臉,我媽的心是給他傷透了。

想 想 他 當 年 的 行 為 , 現 在 拋 下 千 裏 迢 迢 來 看 望 他 的 小 孫 孫 就 走 了 算 什 麽 呀 , 他 現 在 的 老 婆 , 凶 悍 喜 歡 控 製 , 無 疑 他 終 於 又 找 到 了 媽 。 。 。 。

如 此 親 情 , 不 要 也 罷 , 我 也 心 知 肚 明 , 如 果 我 還 小 , 需 要 他 們 養 活 我 的 話 , 他 會 毫 不 留 情 地 選 擇 他 老 婆 將 自 己 的 孩 子 踢 出 門 的 。

當 了 媽 的 我 , 才 終 於 體 會 母 親 當 年 吃 了 多 少 苦 , 流 了 多 少 淚 , 她 是 被 氣 死 的 。 老 鄰 居 說 起 她 至 今 很 感 慨 : “你 媽 媽 是 少 有 的 才 女 , 才 華 橫 溢 , 心 地 善 良 性 格 剛 強 , 少 有 的 好 人 啊 ! ” 可 惜 這 樣 一 個 才 女 卻 毀 在 了 一 個 連 自 己 名 字 都 不 會 寫 大 字 不 識 的 農 村 婦 女 手 裏 , 如 今 連 10歲 的 小 女 孩 都 懂 得 最 不 能 嫁 的 第 一 類 人 就 是 鳳 凰 男 , 農 村 母 親 年 青 守 寡 含 辛 茹 苦 帶 大 的 家 裏 唯 一 一 個 飛 出 來 的 孝 字 當 頭 的 鳳 凰 。

誰又能說,我爸不是一個悲劇人物呢!一個人的悲劇往往是三代人的痛苦。


我一定盡力讓而兒子成長為一個心智健康的快樂的人,讓他能成為一個健康快樂的父親和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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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微笑的南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安娜晴天的評論:
謝謝安娜,祝福你和小安娜!
安娜晴天 回複 悄悄話 抱抱你。。。。
享受你現在的生活,愛你的家人, 愛你自己~~~~

問好!
huangshang 回複 悄悄話 Don't you wish that your mother lived at current time, she might have divorced your father, and you would still have your mother.
微笑的南瓜 回複 悄悄話 嗯 , 你 說 的 沒 錯。他 很 小 就 沒 了 父 親 , 母 親 很 凶 很 潑 , 性 格 缺 陷 就 這 樣 造 成 了 。
ytwadk 回複 悄悄話 同情你,不過也同情你老爸,我估計你爸在性格上有缺陷,好像喜歡被人管束,甚至被人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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