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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錄: 五胡十六國的曆史傳奇 (8)

(2007-09-28 12:09:30) 下一個
作者:jk1019 回複日期:2007-9-22 3:43:41 
  十六國第一名將慕容恪

    借著八王之亂的契機,一個叫做鮮卑的古老民族逐漸強大起來,成為中國北方新興的霸主,三百年以後,甚至可以理解為鮮卑統一了中國。
  
    傳說鮮卑人的祖先是黃帝最小的兒子,被封在遙遠的北土,在一片叫做“紫蒙之野”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部落,叫做“東胡”。在秦朝的時候東胡被正當盛時的匈奴擊敗,退守大鮮卑山一帶,因此更名為鮮卑。
  
    當時的鮮卑人沒有文字,所以這些記載於口頭的傳說隻能作為大致的參考。幸虧後來曆史學家發掘了大鮮卑山的遺址,這樣看來可以考證的鮮卑史還能推到秦漢時期。而魏書上言之鑿鑿的鮮卑從黃帝到漢朝的六十七代首領和後來的名字等,隻能等待將來的考證了。
  
    幸虧鮮卑慕容氏的曆史離我們還不算太遠,也比較可信。到漢朝時經過長時間的繁衍和匈奴的衰落,鮮卑擴張的勢頭似乎大了起來,許多匈奴部落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大鮮卑山為中心向四周遷徙輻射的鮮卑人,這樣一來鮮卑人的勢力就逐漸地散居到了中國北部邊境。其中就有一支在三國初期由大興安嶺輾轉向南遷徙到遼西一帶,他們的首領叫做莫護跋,曾被魏國聘請當雇傭兵配合司馬懿剿滅了遼東公孫淵的叛亂,建立了不大不小的戰功,被加封為率義王(上節說過對少數民族首領一般都會賞賜一個王的頭銜,但王也有大有小,這個率義王在名頭上似乎就比鮮卑嫡係的代王小得多),在大棘城附近得到了一小塊封地,因而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遼西地區由於長時間作為中國的領土,漢化程度已經很深了。還處在原始社會的這支鮮卑人因而迅速地漢化,速度之快令人驚訝,僅過了兩三代就基本跨進了封建社會(到後麵慕容恪、慕容垂這一代,除了多了一份天生的冒險意識和不屈精神外,和漢人已經沒什麽兩樣了)。據說莫護跋很喜歡當地人戴的一種高帽子,而且據說帽子越高越大就越好(如同三國時期遼東隱士管寧戴的那種白帽子),這樣走起路來帽子就晃來晃去的,被稱為“步搖冠”。莫護跋頭戴步搖冠走路的樣子很有趣,這些鮮卑人都稱呼他叫“步搖”,但傳來傳去不知怎麽就變成“慕容”了。這就是“慕容”姓氏的來曆(還有一說是莫護跋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就改姓為慕容。但我估計此人的學問還沒大到這個程度)。
  
    慕容莫護跋死後,兒子慕容木延繼位,不久他也死了,他的接班人叫做慕容涉歸(雖然有了姓,這些名字還非常地鮮卑化)。
  
    由於魏晉時期國力比不上漢朝,因此就逐漸喪失了對遼東等地區領土的實際控製權,慕容部落就被加封為鮮卑單於(注意這和劉淵的匈奴大單於是兩回事,這個頭銜隻能看作遼東鮮卑慕容部落的單於),被連騙帶哄地趕到比較荒涼的遼東當戍邊民族去了。
  
    沒多久慕容涉歸也死了,繼承慕容部落單於之位的是一個叫做慕容廆的新人。他年齡和劉淵相仿,性格經曆也差不多,慕容部落由此進入了第二個大擴張時期。
  
    慕容廆小時候和劉淵一樣被派到晉朝過了一段半學習半人質的生活,他拜會了晉朝已經掌握大權的張華,張華對他很讚賞,認為慕容廆將來一定很有出息,會成為“命世之器”和“匡難濟時者”,所以把自己的衣服帽子和頭飾送給他,表示慕容廆將來一定也會穿上這樣的官服。
  
    慕容廆果然沒讓張華看走眼,他本來就對漢族文化研究得很深,繼位後又大力起用漢族知識分子,慕容部落迅速在四周的小國和部落中脫穎而出。慕容部落四處擴張,把周圍的小部落打得落花流水,還經常入侵晉朝領土,劫掠糧食財物。成為晉朝邊境的勁敵。
  
    司馬炎正忙著滅吳,沒空收拾慕容廆,等晉朝統一中國後就集中兵力痛打了慕容廆一頓。慕容廆吃了敗仗,隻好向西晉求和。西晉也無力收複遼東的領土,當然同意停戰,這樣大家都有麵子。慕容廆安分了幾年後,正好趕上晉朝進入“八王之亂”時期,慕容廆又自稱鮮卑大單於,受晉朝幽州刺史王浚的聘請擔任雇傭兵進攻成都王穎,後來還搶劫了長安。
  
    這裏還要提一個小插曲。慕容廆即位後,他的哥哥吐穀渾(由於是庶出,似乎還保留著鮮卑式名字)也分得了一部分家產,就在慕容部落的西麵遊牧而居。後來兩個部落放牧的馬匹打架,慕容廆很生氣,大罵吐穀渾說:“父親把家產都分好了,你怎麽不滾遠點,讓馬來打架?”吐穀渾聽了後很是傷心,對弟弟慕容廆說:“馬是畜生,它們打架是常有的事,為什麽要遷怒於人呢?我會滾遠一點的,我要到離你萬裏遠的地方去,這樣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慕容廆心裏很後悔,派人去給哥哥賠禮道歉。吐穀渾就說:“兄弟兩人因為馬的原因而分離,那麽你們就把我的馬給領回去吧。如果馬願意回去,我就回去。”
  
    慕容廆的使者就找了兩千人來牽吐穀渾部落的馬,結果走不了多遠,吐穀渾部落的馬都悲鳴不前,掉頭回到吐穀渾部落的人群裏,反複十幾次都這樣。吐穀渾就這樣帶著他的族人頭也不回地向西遠去了,兄弟兩人從此就再也沒有見麵。
  
    慕容廆很想念哥哥(也許是想念吐穀渾的馬吧?),寫了一首《阿幹之歌》來紀念哥哥吐穀渾(鮮卑方言把哥哥叫阿幹)。後來吐穀渾部落流落到青海一帶,成立了自己的國家,就叫做吐穀渾。一百年後慕容廆的後裔全部戰死,還是吐穀渾部落裏的一部分人改姓為慕容,才讓這個傳奇的姓氏得到了延續。
  
    慕容廆死後,兒子慕容皝繼位,國家又陷入了內亂,遼東一帶的鮮卑段氏聯合慕容皝的哥哥慕容翰進行武裝幹涉,在幾乎滅掉慕容部落的時候,慕容翰卻反悔了,停止了對慕容皝的進攻。慕容皝趁機喘息過來,平定了國內的叛亂,反過頭來要吃掉段氏首領段遼。但段遼根基深厚,慕容皝短時間內無法打敗他,慕容皝就向後趙君主石虎求援。
  
    石虎這人的脾氣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貪得無厭。他正愁找不到滅掉遼東諸小國的機會,這次接到了慕容皝的邀請,他馬上親率大軍一下子就把段遼轟走了。然後石虎找個借口連帶著要把慕容部落也滅掉,這樣一來,反而造就出了公元四世紀在中國最著名的家族——慕容家族。
  
    後趙帝國這次出動的兵力有多少,史書上並沒有明確記載,隻說先鋒是陸軍桃豹十萬,水軍姚弋仲十萬,那麽算上石虎的主力,後趙此次出動的兵力少說也得三四十萬。而且隊伍中是精銳盡出。石虎本身就是百戰百勝的牛人,桃豹則是當年跟隨石勒一起當土匪起家的,也是曾經和東晉大將祖逖鬥智鬥勇的老將,姚弋仲是羌族大酋長,當時就是後趙帝國的一員猛將,石虎都不敢得罪他,後來平定十萬高力衛兵叛亂。姚弋仲的兒子姚襄、姚萇、姚碩德都是後來十六國的風雲人物。在這支龐大的軍隊中,還有一位當時叫做石閔的人,在《五胡錄》裏我們已經知道他就是後來的冉魏開國皇帝冉閔,後來成為慕容家族多年的勁敵。
  
    率領這數十萬軍隊的都不是等閑之輩,但他們都成為了一位後來在十六國曆史中大放異彩的少年人慕容恪的陪襯。
  
    慕容皝有六個兒子,其中有四個後來成為了當時在中國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們是:次子慕容俊,後來成為前燕皇帝;四子慕容恪,十六國時期第一名將;五子慕容垂,後燕的開國皇帝;小兒子慕容德,南燕的開國皇帝(慕容皝真牛,生了一窩皇帝,嗬嗬)。
  
    當後趙的數十萬軍隊包圍棘城四麵攻打十多天後,慕容皝的手下勸說他投降,慕容皝的回答很簡單:“孤方取天下,何降人乎?”他的秘密武器就是年僅十五歲的慕容恪。在某一天淩晨他派遣慕容恪帶領兩千騎兵突襲後趙的陣地,後趙軍就“互相驚擾,棄甲而遁”了。然後,“恪乘勝追之,斬獲三萬餘級。”
  
    無法想象慕容恪這位十五歲的年輕人的勇武(注意十五隻是他的虛歲,實際年齡應該是十四歲,擱現在正是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他用兩千騎兵就擊破後趙數十萬精銳,真正是以一敵百,還斬首三萬餘。是後趙軍都變成熊包了嗎?似乎不是,因為就是這些被慕容恪擊敗的軍隊緊接著又投入了和東晉的大戰,石虎從裏麵抽出五位後趙將軍(其中還有被趕回來的石閔)各帶一萬人緊急增援位於湖北邾城的戰場,殺得邾城一人不剩,東晉名將毛寶無處可逃,被迫投長江自盡,東晉大權臣庾亮被迫申請辭職,不久氣死。
  
    也有一說是後趙軍在撤退中遭到慕容恪的突襲,《資治通鑒》認為是石虎因不能克棘城而主動撤退。但仔細想一下這種說法似乎不成立,哪有圍城十天就撤退的道理?而且當時“趙諸軍皆棄甲逃潰,惟遊擊將軍石閔一軍獨全”,以兩千追擊數十萬,就算是撤退造成的混亂,那些人的水準也差太遠了。
  
    慕容部落因此而坐大,逐漸成為後來中國境內最強大的國家,慕容恪可謂是功不可沒。 一名武將一生中能指揮一次這樣的惡戰,就可以稱其為名將了。而慕容恪指揮的這種關鍵性戰役就達六次之多,因此慕容恪在五胡十六國這段名將輩出的曆史中更是名將中的名將。
  
    兩年後,慕容恪十七歲,就擔任大元帥征討盤踞在吉林東部的高句麗。他率領的這支軍隊可謂十六國時期的最強組合、夢幻陣容。他的參謀官是能百步穿楊的慕容翰,先鋒官是後麵專門列出一節介紹的十三歲娃娃將軍慕容霸(後來奉詔改名為慕容垂)。
  
    漢朝滅亡後,從西北到東北的諸少數民族都迅速坐大,並且都或多或少地參加了中原五胡十六國大戰,但位於吉林東部到朝鮮國東北部的高句麗大概是其中最不幸的一個了。因為擋在他前麵的是當時中國最具活力的慕容家族。當時的高句麗國王高釗(朝鮮史書叫國原王)雖然也很有本事,但卻遠不是慕容家族的對手。
  
    高句麗的都城在丸都(今吉林省集安縣境內),從慕容部落到丸都有兩條路,高句麗的軍隊都守在大路上,小路沒人把守。因為就算慕容部落的軍隊從小路進來了,高句麗軍隊把小路一堵,慕容部落的軍隊不都餓死了?
  
    大家都這樣想,慕容恪就非得要走一走。在十三歲的娃娃將軍慕容霸的帶領下,慕容恪果然闖進了丸都城,高釗隻好狼狽逃跑,估計一邊跑一邊憤憤地罵:“別看今年鬧的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慕容恪大殺了一通之後打算回去,高句麗軍隊果然把小路給堵死了。慕容恪的軍隊人少,又身處敵境,回去的惟一通路又被敵人重兵把守,怎麽辦?
  
    慕容恪想出了一個損著,他派人挖了高釗的祖墳,抬著高釗他爹的棺材回去,又抓住了高釗的老媽。這回高釗再也沒什麽高招了,隻好放他們回國。
  
    經過這次慘敗,高句麗就斷了爭霸中原的念頭,向慕容部落稱臣,好不容易才贖回了棺材,老娘卻還是被扣著當人質。高釗覺得慕容家族不好惹,便帶著自己的族人南遷到了朝鮮半島,徹底成為中國的境外政權。
  
    但經曆了這麽一次教訓對高句麗來說並不全是壞事,不到一百年時間,強大如慕容家族者也都煙消雲散了,而高句麗的後人卻在荒涼貧瘠的朝鮮半島上繁衍生息下去一直到今天。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聖人早有明訓,是耶非耶?稱霸中原的想法又成為南柯一夢了。
  
    慕容家族以不可阻擋的氣勢統一了中國東北地區,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和天下英雄共逐一鹿的中原腹地。這時慕容家族遇到了盤踞在河北的軍政合一的新生強大帝國冉魏的挑戰。
  
    冉魏的創始人冉閔,在石虎圍攻棘城的時候就和慕容恪交過手。當時數十萬後趙大軍在慕容恪的攻擊下紛紛潰散,冉閔的三萬軍隊卻巋然不動,也沒有一人傷亡。這位定力非凡的名將受到普通士兵的瘋狂膜拜,由於他出身漢族,在苦不堪言的後趙帝國下層百姓階層中就有一個充滿希望的傳說,說當年縱橫天下的西楚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後化作天上的星宿,終有一天會重新下凡來拯救漢人於水火之中,而冉閔就是西楚霸王項羽投胎轉世的化身。實際上,冉閔也是慕容恪一生中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
  
    冉閔生性堅忍,他下令滅絕了整個羯族,但他這個人又愛兵如子,深受下層百姓和士兵的擁戴。在和慕容恪交戰前,這位融殘忍和威嚴於一身的羯族人的煞星已經滅亡了不可一世的後趙帝國,他的所作所為確實也讓漢族百姓們心裏充滿了希望。但這個希望不久就被慕容恪徹底擊碎。沒有戰亂的和平日子一直到三百年後才姍姍來到。
  
    公元352年4月,冉閔帶領一萬多步兵視察邊境的安喜(今河北定州)地區。慕容恪得到情報後,指揮數萬騎兵四麵集結,冉閔仍渾然不覺,走到了常山(今河北正定)被慕容恪的大軍包圍。冉閔且戰且退,一路行至廉台(今河北無極)附近的樹林裏和慕容恪展開了決戰。有萬夫不當之勇的冉閔親自上陣殺敵,冉閔所率領的步兵都是他親自訓練的死士,他們借助叢林地形的掩護襲擊敵人,慕容恪的騎兵竟然十戰十敗,士氣十分低落(這也算是慕容恪一生中惟一的一次小敗,不過我們說慕容恪一生不敗是指戰役層次)。晚上慕容恪也效仿冉閔到軍營裏給士兵打氣,並接受參謀的建議,用騎兵將冉閔軍引到平地去作戰,並埋伏了他發明的最新式武器——五千連環馬陣。
  
    第二天清晨雙方展開了最後的決戰。和昨天的戰鬥一樣,在天神下凡般的冉閔的指揮下,冉魏軍又把慕容恪的軍隊打敗了。當冉閔揮軍殺到敵人大營前時卻撞進了慕容恪精心布置的“連環馬”陣裏,終於陷入重圍,手下七千多人全部戰死,冉閔也在突圍時被俘。
  
    讓我們靜下心來想象這場慘烈至極的惡戰:初夏的清晨,冉閔騎著朱龍寶馬站在山頭上,命令早已集結好的軍隊向山下的敵人發動最後的突擊。慕容恪的騎兵昨天已被冉閔嚇破了膽,但在慕容恪的嚴令之下仍然不顧死活地攻殺從山頂上衝下來的冉閔步兵。慕容恪率領的一直所向披靡的騎兵部隊在冉閔精心訓練的步兵麵前竟然毫無效果,冉魏士兵三五個一群使用長矛大戟阻攔敵人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的騎兵,舉起的兵刃組成一片刀山,形成一道天然的死亡線,四麵八方衝過來的騎兵到了冉魏軍陣麵前就紛紛倒下。突然冉魏的陣形裏發出一聲怒吼,士兵們紛紛往兩邊閃開,一位胯下紅馬身穿黃金戰甲的將軍殺了出來,他左手使一柄雙刃長矛,右手使一柄連鉤戟,坐下一匹炭火般通紅的戰馬,那些騎兵都知道是冉閔來了,發一聲喊四處逃散,但怎麽跑也跑不過神駿異常的朱龍寶馬,冉閔一路追殺,連斬三百餘人,前方就是慕容恪的中軍大旗。
  
    站在旗幟下的慕容恪也為冉閔的神勇所震撼,和身經百戰的冉閔相比慕容恪畢竟還是個年輕人,萬一冉閔真的像傳說中的那麽可怕,“連環馬陣”把人和馬用鐵鏈拴在一起,如果被冉魏軍包圍了,那將會麵臨全軍覆沒的危險……不管他,豁出去了。於是,冉閔成為曆史上“連環馬陣”的第一個犧牲品。
  
    把戰馬連起來包圍敵人的戰術在兵書上聞所未聞,冉閔自然也沒見過,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抖擻精神前來衝陣,但五千騎兵用鐵鏈連在一塊,人死了馬仍然在前進,即使個別膽怯的騎兵要逃跑也左右不了整個隊形,不久冉閔和他的軍隊就被團團圍住,即使再有天生的神力也無法應付殺不完的騎兵。
  
    戰鬥從早晨殺到中午,冉閔的精力終於枯竭,冉魏步兵越殺越少,慕容騎兵越圍越多,在拚死突圍的冉魏士兵掩護下,冉閔終於殺出包圍圈,但那匹和冉閔一樣勇猛的朱龍戰馬卻因過度疲勞而倒下,於是冉閔被俘,他的手下仍然在機械地和敵人拚命,掩護隨軍的其他重要官員撤離戰場,一直殺到最後一人(何其壯烈!!!)。
  
    慕容恪滅掉了冉魏,慕容部落也終於有了自己正式的國家——前燕,成為能和東晉、前秦、前涼平等對話的新興勢力。
  
    後麵的三場大戰限於篇幅不再一一詳述,無論是平定青州叛亂、平息慕輿根政變和奇襲洛陽,都隻突出了慕容恪個人的天賦,對整個慕容部落和中國的影響不如前三次戰爭意義重大。所以,這裏把慕容恪的履曆表一下子翻到最後一頁,占領洛陽後的前燕,東晉、前秦無人敢應戰,慕容恪處於旭日中天的時期。
  
    這時的前燕應該是東晉曆史上最害怕的敵手。北方胡人雖然武勇過人,但大都不會讓東晉上下一致畏懼,即使是後來強大如前秦者,也有成天樂嗬嗬的謝安來對付。當時的前秦苻堅剛接過王位,苻融才十幾歲,王猛也剛出道不久,在前燕和東晉眼裏前秦還算不上什麽威脅。當時讓每個國家都感到恐慌的隻有野心勃勃的慕容俊和戰爭天才慕容恪統治下的前燕,這種恐慌《晉書》裏暴露無遺。
  
    “宣英(慕容俊的字)文武兼優,加之以機斷,因石氏之釁,首圖中原,燕士協其籌,冀馬為其用,一戰而平巨寇,再舉而拔堅城,氣讋傍鄰,威加邊服。便謂深功被物,天數在躬,遽竊鴻名,偷安寶錄。猶將席卷京洛,肆其蟻聚之徒;宰割黎元,縱其鯨吞之勢。使江左疲於奔命,於是陷金墉而款河南,包銅城而臨漠北,西秦勁卒頓函關而不進,東夏遺黎企鄴宮而授首。當此之時也,非夫天厭素靈而啟異類,不然者,其鋒何以若斯!”
  
    注意《晉書》是把東晉當作正統的,所以前燕就變成了大反派,也就有了這段充滿酸葡萄心理的評論(房玄齡的文才確實厲害,寫得又酸又有氣勢^0^)。能夠讓自己的敵人聞風喪膽是一個武將的最大心願,慕容恪就如願以償了。
  
    慕容恪統帥軍隊並不是靠嚴明的軍紀,而是靠讓後人大跌眼鏡的放羊式管理。他的禦兵思想有點像漢朝的李廣,即使手下犯了錯誤他也故意縱容,但他的手下卻沒有因為上司的縱容就故意犯錯的。因為他們一旦犯了錯誤,慕容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們遮掩,第二件事就是自扣幾個月的工資(史書上記載的原話是:官屬、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隨宜他敘,不令失倫,唯以此為貶。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過,自相責曰:“爾複欲望宰公遷官邪!”)。所以才有了一種奇特的現象,慕容恪越縱容部下,部下們就越是自覺維護自己的形象。所以才有“恪為將不尚威嚴,專以恩信禦物,務於大略,不以小令勞眾。軍士有犯法,密縱舍之。營內不整似可犯,而防禦甚嚴,終無喪敗。”
  
    當然,如果單論打仗慕容恪可能還是比後來的赫連勃勃略遜一籌,但評價一個武將的能力要看綜合素質。就像《三國誌》遊戲裏的趙雲和呂布的差別一樣。如果論一對一單挑或者兩人各帶一支軍隊對拚的話,呂布贏的麵要大得多,但趙雲性格嚴謹沉著,打仗時派趙雲當統帥絕對是“他辦事,你放心”,而從遊戲《三國誌3》打到《三國誌8》的玩家們恐怕沒有一個會拿呂布當統帥的,叫呂布當統帥出去打仗的話,打完後八成他就要造反,如果他不造反的話他管的百姓就一定要造反。
  
    慕容恪並不是單純的武將,他後來出將入相,全心全意地輔佐幼主,成為一個相當優秀的政治家。能夠做到“恪虛襟待物,谘詢善道,量才處任,使人不逾位。朝廷謹肅,進止有常度,雖執權政,每事必谘之於評(指慕容評,慕容恪的搭檔)。罷朝歸第,則盡心色養,手不釋卷。”如同輔佐阿鬥的諸葛亮那樣,慕容恪對侄子的輔佐也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大力起用慕容垂等人,把前燕帝國治理得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比諸葛亮還要諸葛亮(當然這和個人經曆有關,諸葛亮是長於政事,短於治軍,不是說諸葛亮不會打仗,而是說他在內政方麵的才能比軍事方麵更大。慕容恪正好反過來,這樣鄰國就隻有倒黴的份兒了)。
  
    說慕容恪是十六國時期的第一名將,不光是指政治方麵,更多的還是軍事方麵。十六國時期身經百戰一生不敗的名將很多,而隻有慕容恪一人在他掌握軍權的幾十年裏,不光他自己指揮的戰鬥連戰連勝,整個前燕帝國的所有軍事行動幾乎都取得了勝利(再回過頭來對比一下同樣是昏庸小皇帝在位卻越打越衰的蜀漢)。
  

   集遺臭流芳於一身的桓溫
  
   
  
    
  
    接著第一篇的內容,回過頭再來說說東晉。
  
    東晉為什麽會出現君主立憲製的萌芽?為什麽後來中國沒有走向類似西方的完備的君主立憲製?為什麽中國的曆史在東晉拐了個彎,又回到了君主專製的政治製度,而且專製程度不斷增強一直持續到清朝呢?
  
    問題的根源恐怕就出在魏晉時期的士族政治,或者叫門閥政治。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整個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都和門閥製度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兩者一齊發生、發展、滅亡。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一支門閥貴族出自山西聞喜縣的裴氏家族,這個家族是活躍在中國南北朝和隋唐時期政壇上的一支強大勢力,出了幾百個狀元、駙馬、將軍、宰相,有道是“天下無二裴”。時至今日,門閥製度在中國早已經絕跡了,而在奉行“君主立憲製”的英國和日本,還可以看到這種世代相傳的大家族政治或大家族經濟模式。比如英國的爵士家族有很多已延續了近千年,他們仍然保留著自己家族古老的族徽和禮節儀式,日本也有許多的政治家族,有的一家六七代都是日本政壇上的活躍分子。而在門閥製度消失殆盡的中國或俄羅斯等國家,一百年前的政界要人,他們的後裔幾乎都成為了尋常百姓。
  
    門閥政治在東漢時期就已經很有的苗頭了。東漢末期河北大軍閥袁紹的口頭禪就是“俺家係出名門,四世三公”,就是說袁家每一代先人中都出過國家的最高級官員。三國時期吳國就是個典型的門閥製度國家。東吳的文臣武將中,一多半是出身於江南的名門望族,千萬不要相信《三國演義》上孫權求才若渴、遍訪大賢名士的說法,其實除了孫堅的老部下和孫策剛出道時發掘出來的周瑜、魯肅等人勉強可以說是小地主以外,到孫權主政時吸收進來的新人基本上都是出身於江南顧、陸、朱、張四大姓或者是與他們有著各種各樣亂七八糟裙帶關係的親友團。
  
    門閥政治產生的主要原因在於當時沒有一種有效的官員選拔錄用製度(後來在中國推行了一千多年的科舉製度,是士族出身的官員所麵臨的最大威脅。唐朝時期的朋黨之爭,原因就在於科舉製度出身的官員和門閥製度出身的官員之間價值觀和人生觀的巨大衝突)。門閥製度之下,政府選拔官員主要看名氣,名聲大的人容易當官,甚至名人的門生或門生的門生也比普通人容易當官。所以,如何讓自己盡早盡快出名,成為當時年輕人的最主要任務。出名後隨之而來的就是金錢、地位和榮譽。東漢時有一個叫許武的人,他和他的弟弟倆人都是不學無術、狗屁不通的家夥,為了出名,許武的爹死了後弟兄二人商量分家產,許武把大部分家產都據為己有,隻分給弟弟一間破房,這樣弟弟就以謙讓的名聲而被“舉為孝廉”,等弟弟當官後許武又把大部分家產送給了弟弟,這樣他自己也因為謙讓而“同舉孝廉”(初中《語文》課本上有一首東漢時的民謠,對這種體製作了深刻的揭露:“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此外,還有所謂的“孔融讓梨”、“陸績懷橘”等傳說,包括諸葛亮和龐統並稱為“臥龍鳳雛”等等,大都有著作秀的成分。
  
    曹操剛起兵時,他手下的許多謀士都是靠互相舉薦、互相吹捧而出人頭地的,而曹操本人也是出身於這種臭哄哄的“孝廉”,所以曹魏後來就實行了一種叫做“九品中正製”的製度,由中央派官員到地方上去品評人物,把知識分子定為九品,作為錄用官員的依據,以打擊地方上的浮誇風。這種方法開始或許會取得預期的效果,但那些欽差大臣們畢竟對地方上的具體事務不是很熟悉,結果越到後期就越容易抓瞎,為了省力氣就基本上隻注重備選者的身世背景,從而形成了一種“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社會現象。門第越高,族人的官也就做得越大,而族人官越大,他的出身門第就越高,形成了一種新的惡性循環,而且這種惡性循環並不因朝代更替而改變。因為即使老皇帝下台了,新主子隻要還實行這種考察官員的製度,隻要那些名門望族不倒台,就還得從他們當中挑選人才。所以門閥子弟根本不需要對自己的朝廷盡職盡責,他們隻需要對自己的家族盡職盡責就夠了,什麽政府倒台、國家換代對他們而言就比換雙鞋墊還要無足輕重。當然,那些門閥子弟們也不可能對國家盡職盡責,因為一旦對老的國家盡職盡責了,新主子上台後,自己掉腦袋事小,家族破敗了才是罪不可赦的大事。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保住了自己的門第和血統,就是保住了自己的政治權勢、社會地位以及經濟財富的基礎。
  
    既然這幫人壓根兒不會為國家出力,那麽平常他們沒事幹的時候就隻有用耍嘴皮子來消磨時光,用現代話說就是“聊天”,他們卻美其名曰“清談”。下麵是某詞典對“清談”所作的的解釋:
  
    【清談】 魏晉名士以清談為主要方式,針對“本”和“末”、“有”和“無”、“動”和“靜”、“一”和“多”、“體”和“用”、“言”和“意”、“自然”和“名教”的諸多具有哲學意義的命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清談的進行有一套約定俗成的程式,清談一般都有交談的對手,藉以引起爭辯。爭辯或為駁難、或為討論。在通常情況下,辯論的雙方分為主客,人數不限,有時兩人,有時三人,甚至更多。談話的席位稱為“談坐”,談論的術語稱為“談端”,言論時引經據典稱作“談證”,談論的語言稱為“談鋒”。在清談的過程中,一方提出自己對主題內容的見解,以樹立自己的論點,另一方則通過對話,進行“問難”,推翻對方的結論,同時樹立自己的理論。在相互論難的過程中,其他人也可以就著討論主題發表讚成或反對的意見,稱為“談助”。到討論結束時,或主客雙方協調一致,握手言和,或者各執一辭,互不相讓,於是有人出來調停,暫時結束談論,稱為“一番”,以後還可能會有“兩番”、“三番”,直至得出結論,取勝一方為勝論,失敗的一方為敗論。
  
    平心而論,這種辯論並不是一件需要全盤否定的活動,但如同八股文一樣,本身是一種很有意境的文章格式,一旦成為科舉範文,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就變成大得嚇人的怪物。清談也是這樣,工作之餘偶爾為之可以娛樂身心,但一旦全社會全民窮其一生都搞這個的話,帶來的後果隻能用“恐怖”兩個字來形容。因為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談資總是有限的,當談到再無可談的時候就要變著法兒來生事了。
  
    事實上這些門閥子弟大都不學無術,不要指望著他們能在哲學理論上有什麽建樹,對於這幫人來說清談的內容主要有三種:
  
    一、沒事嚼別人的舌根。點評別人如何如何,從對方的外貌身世開始說起,一直到品格、才華,性格等等,並把它美其名曰“品藻人物”。用一些聳人聽聞的語言來描述一個人,比如“飄如流雲,矯若驚龍”、“岩岩若孤鬆之立,朗朗如日月入懷”等肉麻當有趣的鬼話。對於這些門閥子弟來說,想辦法吸引某個有地位的清談家對他說出這樣的評價,比搖出五百萬大獎還要重要。
  
    二、議論時政。因為嘴臭而被殺頭的門閥子弟也不少,但大家仍然把這當作一種充滿危險和刺激的競技活動,現在居然有某些名家因此而大發感慨,抱怨魏晉當權者不讓知識分子活命。這些人平時絕對不會為國家出一點力,但從一旁發表的針對施政方針的高見卻往往洋洋灑灑不下數萬條,本章的主人公桓溫就時常為此所累。不過清談者們並非一無是處,他們至少發明了“清官”、“濁官”等有趣的分類方式(跟後世所說的清官不是一回事兒),就是說,整天閑談不幹事的官員,是高貴的士族門閥代表,因為他們經常搞清談,所以應被歸為“清官”。清官裏麵還要分一清、二清、三清等等,謝安就是清官的典型。而那些成天忙裏忙外,埋頭於具體事務的官員,大都出身寒門,因為他們所做的事情都是所謂“塵世間的濁事”,所以被稱為“濁官”,桓溫算是東晉第一個大濁官,需要列入《晉書奸臣傳》。
  
    三、製定出門閥士族的遊戲規則。給門閥士族劃分出什麽僑姓、吳姓、郡姓、虜姓、著姓、甲族、冠族、右族、舊族、膏梁、華腴、高門等奇怪的稱呼,比如王姓在當時很普遍,但東晉大權臣王導出身的這一支則是天下所有王姓裏麵最高貴的。他們住在建康城裏秦淮河畔的烏衣巷,被稱為“萬王之王”。其理論根據就是東晉那些蠢豬皇帝們所奉行的“血統論”。還有一個就是狗屁不通的“嫡庶論”,一家裏麵血統最高貴的正妻生的兒子稱為“嫡”,第一個兒子稱為“長”,那麽嫡係長子就是最尊貴的兒子,其他的兒子就是庶出,庶出的兒子長大後會碰到許多莫名其妙的黴氣,這種風氣影響了全中國。比如上一章提到的慕容皝的哥哥慕容翰,還有後麵慕容垂的兒子慕容盛,都是“嫡庶論”的犧牲品。這樣一來,一家兄弟裏麵為了爭執所謂的尊卑關係,就變著法地想出各種缺德的點子,給自己的娘和兄弟盡情地潑髒水、穿小鞋,導致“子誣母為妾,弟黜兄為奴”的現象時有發生。
  
    所以我認為這就是“君主立憲製”沒能在中國實行下去的原因。因為隻要後來出現某個新主子推行新方法拆了門閥政治的台,伴隨門閥政治產生的那些衍生物也必然要跟著被清除掉,就像科舉製度淘汰了士族製度一樣,伴隨士族製度而生的那些風俗,比如“玄學”和“魏晉風度”都成為了曆史。而英國和日本皇室維係了千年的穩定局麵,也許就是君主立憲製得以實行下去的原因。
  
    正規的科舉製度直到隋朝才正式確立,在此之前的考試製度都隻能說是“矮子裏麵拔將軍”,比如後趙石勒和前趙劉曜對峙時,雙方都推行考試選拔官員的製度,來考試的學生也必然是貴族,平民別說考試,就連進這種學校的資格也沒有。
  
    門閥政治在東晉時期達到了巔峰,東晉之後的劉宋和南齊更是將門閥製度奉行為圭臬,一直到南梁的侯景下達了“滅王謝令”才出現衰落。北魏由於孝文帝的改革,把門閥政治製度一點兒不漏地學了過去,結果後來北魏也出現了不小的門閥勢力。
  
    門閥政治給東晉帶來了非常惡劣的影響。《晉書》從第三十卷到第八十六卷都是東晉人物列傳,共記載了542人,其中門閥士族159人,他們的子弟門生215人,皇親國戚105人,少數民族1人(記載的是段匹磾) ,其他62人(注意這個其他,並不表示都是出身貧寒,比如陶潛,就是陶淵明,他曾祖父陶侃也幾乎當上了東晉的大權臣,隻因為不是門閥出身,子孫淪落到“短褐穿結,簞瓢屢空”的地步)。這樣看來,東晉的一部曆史,基本上就是豪門的曆史。
  
    這些大門閥靠著門生、同僚、婚姻甚至齊名(比如說“北喬峰,南慕容”,那麽喬峰就算從來沒見過慕容複,乍一見麵也要客客氣氣的)等關係勾結在一起,尤其是婚姻關係更是錯綜複雜。東晉時期最高貴的王、謝兩姓家的女孩子除了皇族外是不會輕易下嫁給別人的,而中國又有同姓不婚的規矩,所以隻能是王姓的男子找謝姓的女子當老婆,或者是姓謝的男子找姓王的女子當老婆,要麽就是進宮和白癡多得出了名的司馬一家子聯姻,這就是為什麽《晉書皇後傳〉裏王皇後、謝皇後多得滿街站的原因。這種聯姻方式的結果就是生下來的子孫裏白癡套著白癡。
  
    不可否認,王、謝兩家的子弟中聰明人還是有的,比如王羲之等,但總的來說還是白癡居多(聯想起中國最偉大的小說《紅樓夢》裏,曹雪芹忽略了一個基本問題,那就是四大家族近親結婚這麽多代,到賈寶玉和林黛玉這一輩兒應該是滿堂白癡才對?)。
  
    門閥貴族成為東晉社會的大腫瘤,除非是犯下了造反謀逆的大罪,否則國家的法律是不能約束他們的,那麽遭殃的就隻有下層官員和老百姓了。如果哪個稍微清醒一點兒的家夥試圖改變這種狀況的話,必定會遭到整個門閥階層的痛毆。
  
    東晉大權臣王導死後,繼承他的位置的是庾亮,庾亮死後由他的弟弟庾冰接任大權臣的職務,庾冰的弟弟庾翼把持了東晉最重要的外鎮職務——荊州刺史一職。庾冰性格謹慎,庾翼則年輕氣盛。庾翼的下屬殷羨是個全國聞名的貪汙分子,庾冰害怕弟弟闖禍,事先關照庾翼不要多管閑事。而殷羨之所以敢瘋狂貪汙的原因根本就不值一提,那就是他兒子殷浩在東晉名氣很大(注意,殷浩這時候還隻是個孩子,十年後才走上東晉政壇,而殷家本來也不算什麽高門貴族,不過是倚仗著兒子年少成名,將來隻要不早夭必定一帆風順罷了)。
  
    庾翼弄清楚了這個淵源之後,當即就如同賈雨村看到了護官符一樣,不敢對殷羨下手了。他心裏不忿,就向哥哥大發了一通脾氣,講了一大堆治國的大道理。庾翼給庾冰舉出來的兩個例子也很典型,第一個例子是幾年前有幾個將軍把建康的軍糧拉出去賣了一百萬斛(乖乖,一百萬斛糧食得有好幾萬噸哪,全建康城的百姓一塊兒運也運不完),而建康城裏的官員根本不敢管,因為將那幾個犯事兒的將軍都是大門閥出身,後台賊硬,所以當時采取的措施就是把管庫的領導給殺掉了事。還有一個是同樣是大門閥出身的山遐(要說這個山遐可不簡單,他爺爺是山濤,“竹林七賢”之一,也是標準的大門閥)擔任餘姚太守,剛上任就要燒火,要治一個私藏百姓戶籍的當地豪強的罪,於是全體豪強聯合起來把山遐趕走了。庾翼氣哼哼地說:“如今哥哥叫我不去管殷羨的惡行,不是和那些家夥一樣了嗎?”話雖這樣說,殷羨卻因為貪汙有功被提拔為豫章太守,後來又被調至中央擔任副總理級別的官員光祿勳(注意,殷羨升官並不是靠請客送禮,那些把持中央大權的門閥們本來就不缺錢,殷羨隻要不停地搜刮下去就行了,因為越搜刮,名氣就越大,上級就越不敢管,於是官升得就越快,然後就可以更加變本加厲地搜刮)。
  
    正是因了這個緣故,庾翼對殷羨之子殷浩的看法很不好,經常對別人說:“(殷浩)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太平,然後議其任耳。”這話傳到殷浩父子耳朵裏當然聽著不是味道,所以殷浩長大後朝廷安排他當庾翼的參謀官,殷浩死活也願不去。這樣一來庾殷兩家關係自然變得惡劣了。後來庾翼繼任大權臣,皇帝招女婿的時候他就沒有推薦殷浩,而是推薦了與殷浩從小齊名的桓溫。說“桓溫有英雄之才,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濟艱難之勳。”
  
    當年的大權臣溫嶠見到了還是嬰兒狀態的桓溫,認為“是兒有奇骨”, 由於溫嶠對自己家孩子進行了如此不吝的誇讚,桓家上下都對溫嶠感激涕零,就給這孩子起名叫桓溫(原來桓溫的大名是這麽來的)。長大成人以後,桓溫果然生就異相,他的朋友劉惔評論說:“溫眼如紫石棱,須作猥毛磔,孫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劉惔對桓溫很了解,“知其有不臣之誌”,經常對別人說:“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少年桓溫本來就胸襟豁達,對此也不在意,後來桓溫出去打獵,碰到劉惔,劉惔見桓溫手提大刀,就罵他:“老賊欲持此何為?”桓溫回答說:“我不為此,卿安得坐談乎!”由此看來桓溫更像是個北方人。)在庾翼推薦下桓溫當上了駙馬和徐州刺史,並且靠著奇襲成漢而一戰成名,官拜征西大將軍兼荊州刺史。
  
    這時候石虎病死,曾經不可一世的後趙徹底土崩瓦解。冉閔、苻健、慕容俊、姚襄等群雄並起,他們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實力相當因而誰也吃不掉誰。此時如果以收複失地的名義發動北伐戰爭,可以說是東晉曆史上最有利的時機。然而由於北伐的建議是素有不臣之心的桓溫提出來的,所以桓溫本人被朝廷閑置不用,而是派出了著名的清談家褚裒統兵北伐。東晉大臣大多都崇尚清談,後趙的騎兵可不吃這一套,結果東晉北伐軍總司令褚裒大人還沒看見後趙軍隊的影子就莫名其妙地孤身一人逃回來了(如果他帶幾個親信一塊兒回來至少安全係數也會高一些麽?)。經此一事後北伐的議程再度被束之高閣(關於這段曆史,請大家看看柏楊先生寫的評論:由桓溫莽撞興兵,說明晉帝國前途茫茫,連被稱為一代梟雄的桓溫,都有嚴重的無力感。三四九年,後趙帝國正在土崩瓦解,那時候如果北伐,成功的可能性遠超過以後的任何時機,晉政府卻派出

作者:jk1019 回複日期:2007-9-22 3:45:51 
  推翻“紙上談兵”定律的謝艾
  
   
  
    
  
    偏居西北一隅的涼州位處西晉領土中的邊角地帶,一直是全國最貧瘠的地區,又鄰近氐、羌等少數民族,和肥得流油的荊州刺史、揚州刺史等職位相比,涼州刺史的職位可謂是冷的不能再冷的冷門。然而直到苻堅統一北方前,涼州都是全中國最安定祥和的地區。
  
    這要從統治涼州七十六年的張氏家族的首任行政長官張軌說起。
  
    張軌是西漢初期常山王張耳的後裔,這家人的家學源遠流長,都比較精通儒學文化。和劉淵、慕容廆等名門子弟一樣,年輕時代的張軌也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在洛陽求學。擅長品評人物的張華在和張軌交流了一下對天下大事的看法後,對張軌很是器重,認為他是“二品之精”,就是第二流人才裏麵最強的(這已經很不簡單了,品評人的根據就是九品中正製。後來溫嶠自認為自己是第一品的人才,有的品評家認為溫嶠也是“二品之精”,溫嶠就臉色大變)。能得到張華品評的人當然都不簡單,張軌不久也迅速竄升。
  
    到了公元301年,“八王之亂”鬧得正凶,張軌不想跟著這些愚蠢的野心家們瞎摻和,就申請回老家擔任涼州刺史。
  
    當時正是全國大混戰的局麵,涼州也是強盜和叛軍四處亂竄的地方。張軌還真有些本事,他先後消滅了鮮卑人的叛軍並肅清了流寇勢力,用鐵腕手段“斬首萬餘級,遂威著西州,”在當地獲得了很高的威望和地位。張軌利用自己文化水平高的優勢,在涼州設立學校,實行懷柔的政策,這些舉措在當時亂糟糟的中國是不多見的,涼州很快就變得繁榮起來。
  
    後來,張軌將涼州的首府遷往以前匈奴人修建的姑臧城,該城南北長七裏,東西寬三裏,是當時西北地區最大的城市。由此張軌徹底占據了涼州的統治地位。
  
    由於長時間的戰亂,經濟狀況本來就很糟糕的涼州更是一片狼藉。張軌上任後積極推行休養生息的經濟政策,先後多次大赦,釋放囚犯出來參加社會勞動。由於社會經濟製度遭到破壞,貨幣流通也很混亂,民間大都用布匹代替貨幣來流通。張軌的謀士索輔認為將布撕成一段段來當貨幣使用,既不方便又容易損壞,“今中州雖亂,此方主安全,宜複五銖以濟通變之會”。張軌采納了這個建議,下令統一鑄錢,得到了百姓們的歡迎,於是“錢遂大行,人賴其利”,經濟也隨之發展起來。到劉淵三攻洛陽和劉聰攻長安的時候,涼州作為西晉小朝廷的實際後方,起到了很大的後勤支援作用。
  
    張軌病死後,兒子張寔繼任了涼州刺史的職位。張寔和他爹張軌一樣為人低調,並堅定不移地尊奉東晉為正統。有一次,涼州的一個士兵撿到了一枚玉璽,上麵刻著“皇帝璽”,大臣們都認為這是吉兆,張寔則認為這不是什麽好事,他派人把玉璽當作禮物送到了首都。由於戰亂的原因,各地幾乎都停止了向中央進貢,隻有涼州無論多困難都力求按時將貢品送到。西晉朝廷多次給予張寔嘉獎,並給張寔及其繼任者先後加封了侍中、太尉、涼州牧、西平公、大都督、司空等官職,都被曆任涼州刺史給推辭掉了。
  
    張氏政權的統治者大都不重虛名,有著比較務實的作風。張寔就曾經仿照鄒忌諷齊王納諫的典故頒布了這樣一條法令:“自今有麵刺孤罪者,酬以束帛;翰墨陳孤過者,答以筐篚;謗言於市者,報以羊米。”部將隗瑾認為這種政策是讓領導者承擔了不應該承擔的責任,作為領導不應該貪圖名聲而事無巨細地處理這些雜務,應由專門的諫官來管理投訴意見,因為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容易受輿論所左右,無法得出公正的結論。這樣反而會得不到下級真實的意見。張寔認為他的這種說法很有道理,就給隗瑾“增位三等,賜帛四十匹。”
  
    後來張寔卻意外地被一個邪教組織殺死,他的兒子張駿年齡還小,就由他的弟弟張茂代理政事。張茂也和他的前任一樣,“虛靖好學,不以世利攖心”。剛上任的時候,他便開始修築宮殿,部下認為“比年以來,日奢於往,每所經營,輕違雅度,”張茂就連聲說“吾過也,吾過也!”“命止作役。”
  
    張茂執政僅三年就得病而死,侄子張駿繼位,涼州政權的性質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張軌、張寔、張茂三任都是以尊奉晉朝正統甘願為臣的領導人,張茂臨終時還特別交代張駿“汝當謹守人臣之節,無或失墜。上欲不負晉室,下欲保完百姓。”到了張駿這一代就產生了逆反心理,雖然名義上還是尊奉東晉的正統地位,但在實際操作中卻已開始從“稱臣”轉變為“稱藩”。雖然他仍然保持著低調治國的態度,但張駿對手下的態度已由老一輩人的上下級關係逐漸轉變為君臣關係。
  
    張駿時期涼州政權開始了新一輪的擴張,趁著前趙、後趙打仗的時候,搶走了河南地區(這個河南指甘肅地區黃河以南的部分),並向西拓展領土,占據了整個的河西走廊,先後擊敗龜茲、鄯善等國家,逐漸成為西域地區的宗主國,接受他們的許多新奇的貢品,如汗血馬、火浣布、犀牛、孔雀、大象等,國家也更加富強。張駿進一步地發展經濟,減輕刑罰,“駿厲操改節,勤修庶政,總禦文武,鹹得其用,遠近嘉詠,刑清國富。”由於還沒有正式的稱號,老百姓都稱呼張駿為“積賢君。”在國際社會上也知道涼州政權“民富兵強,遠近稱之,以為賢君。”涼州政權達到了最盛時期。
  
    於是張駿就開始靜悄悄地稱王。他先在東晉更改年號的時候沒有隨之改元,又開始在宮廷中跳六佾之舞,懸掛豹尾之鞭,悄悄地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就是代理涼王),並給手下人的職位也起了和王府官員相似的名字。由於涼州和東晉政權交通不便,而且東晉也無望收複涼州,隻好默認了張駿的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不過在張駿死後,無論是涼州政權還是東晉,給他的封號仍然都是公爵。
  
    張駿在位二十二年,死後由其年僅十六歲的兒子張重華繼位。張重華還是自稱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並開始“輕賦斂,除關稅,省園囿,以恤貧窮。”國家繼續保持強盛。但由於張重華年紀還太小,又沒有張駿執政時的那種魄力,而且中原已經由石虎統一成強大的軍政合一的國家後趙,張重華剛一上任石虎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派遣大將王擢、麻秋等人率領十多萬軍隊發動了凶狠的攻擊,涼州軍隊連遭敗績,上下震動。
  
    經過了四十多年的和平時期,老一輩的創業精神已經蕩然無存,大部分將領都是靠論資排輩爬上來的,當然打不過身經百戰的後趙精銳部隊。不久麻秋攻陷涼州政權的軍政要地金城(今甘肅蘭州),金城守將率兩萬多戶居民投降。軍隊裏輩分最高的老將軍裴恒帶領軍隊搞堅壁清野,準備仿效當年廉頗抗秦的策略,打持久戰消耗後趙軍。於是一個和秦趙長平之戰結果截然相反的戲劇性的結局便呈現在我們麵前。
  
    前線戰事吃緊,年輕的張重華不喜歡老家夥們打仗時的那種慢悠悠的作風,就試圖在國內搜尋青年才俊掌軍來轉變不利的戰局。牧府相司馬張耽就向張重華推薦了自己的主簿(類似秘書的職務)謝艾,張耽推薦謝艾的理由也非常之精彩,讓人不得不對這個小政權裏的人才們刮目相看。
  
    張耽說:“臣聞國以兵為強,以將為主。主將者,存亡之機,吉凶所係。故燕任樂毅,克平全齊,及任騎劫,喪七十城之地。是以古之明君靡不慎於將相也。今之所要,在於軍師。然議者舉將多推宿舊,未必妙盡精才也。且韓信之舉,非舊名也;穰宜之信,非舊將也;呂蒙之進,非舊勳也;魏延之用,非舊德也。蓋明王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能,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郊,諸將不進,人情騷動,危機稍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明識兵略,若授以斧鉞,委以專征,必能折衝禦侮,殲殄凶類。”
  
    謝艾年紀輕輕,從來都沒打過仗,他的職位也隻相當於是地區行署裏的一名低級文書官員(謝艾的領導張耽自己的職務就不高,是牧府相的司馬,因為張重華有一個職務是涼州牧,類似於涼州地區行署長官。謝艾就是涼州牧的相的司馬的主簿)。謝艾平時很老實,一般不太吭聲,但他一說出話來就能嚇死人。張重華問謝艾如何擊破敵人,謝艾說:“昔耿弇不欲以賊遺君父,黃權願以萬人當寇。乞假臣兵七千,為殿下吞王擢、麻秋等。”
  
    謝艾的口氣和當年的趙括是一模一樣,所有的人都認為秦趙長平之戰的慘劇將要重現。
  
    話說謝艾向張重華誇下海口說隻需七千人就可大破後趙,而此時此刻涼州的精兵已悉數被老將裴恒拉到前線去了。張重華東拚西湊地湊齊了五千人交給謝艾,謝艾也不含糊,帶著這五千人馬就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出發了。
  
    這五千軍隊都是新兵蛋子,他們對謝艾這個新人心裏很沒底,又聽說謝艾隻是個主簿,這更讓大家心裏忐忑不已。
  
    到了晚上,有兩隻貓頭鷹站在部隊大營的牙門上鳴叫(史書上的原文是“夜有二梟鳴於牙中”),有的士兵就認為這是大凶之兆。謝艾卻喜出望外地宣布說:“賭博的時候摸到了貓頭鷹牌就代表著勝利,現在貓頭鷹在牙門上叫,是勝利的兆頭(原話是:‘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於是人心大為安定(估計還得把士兵召集起來聆聽貓頭鷹叫)。
  
    第二天一接戰,謝艾果然大破後趙軍,殺死敵人五千多人,化解了這場危機。
  
    這場戰鬥謝艾贏得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誰也沒想到這幫新兵新將居然一戰就把身經百戰的後趙軍給趕跑了。更加具有喜劇色彩的是當謝艾得勝回到姑臧後,那些政治大佬們由於自己所預言的長平之敗的結局沒有出現,於是“眾寵貴皆惡其賢,共毀譖之”,將謝艾趕到偏遠的酒泉去當太守。
  
    接下來的一幕更為熱鬧。財大氣粗的石虎聽說涼州前線打了敗仗,又增派軍隊仍然叫麻秋擔任統帥繼續討伐前涼,並配備了後趙最精銳的騎兵部隊黑槊龍驤軍。麻秋率領八萬軍隊四麵圍攻前涼的戰略要地枹罕,一時間枹罕城四周“圍塹數重,雲梯雹車,地突百道,皆通於內。”
  
    枹罕背倚群山,麵朝甘南平原,是涼州防禦東南方向最重要的堡壘,前涼精銳部隊拚死守衛惡戰不退。經過若幹天沒白沒黑的攻城之後,麻秋的部隊又損失了數萬人,石虎接到戰報後又加派了兩萬軍隊前來增援(石虎這家夥一定是個大賭棍,幾番派兵就如同押注一樣)。這樣一來,前涼也勢必要派人增援,可是朝中那些平時隻會發牢騷的官僚們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和後趙騎兵麵對麵地交鋒。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請謝艾來救場。謝艾也沒擺什麽譜,接到命令後立即帶領三萬軍隊渡過黃河列陣向麻秋挑戰。謝艾當時的扮相也很有趣,他裝成諸葛亮的樣子,“乘軺車,冠白幍,鳴鼓而行。”麻秋看了大怒道:“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就派三千黑槊龍驤軍突襲謝艾的中軍,涼州軍“左右大擾”。謝艾的膽子就是大,敵人就要到跟前了,他反而下車鋪了張胡床,坐在胡床上宣布全軍不準動。後趙的黑槊龍驤軍一直衝到謝艾麵前一丈多遠的地方,謝艾還是端坐不動,他們就向謝艾揮舞兵器示威,謝艾仍然沒反應。後趙軍看到他仍然如此氣定神閑,都十分驚訝,以為周圍有伏兵,於是也“懼不敢進。”雙方就這樣麵對麵地僵持。
  
    謝艾的確派出了伏兵來包抄後趙軍的後路,不過由於倉促遇敵伏兵還沒到位,謝艾豁出命來演戲的目的恐怕就是想等伏兵繞到敵人的背後再打。謝艾的表演確實精彩,估計後趙軍全都被謝艾的鎮定自若所吸引,沒幾個想起來要回頭看看自己的後麵,而謝艾這邊看的可是一清二楚。等伏兵到達了指定位置“從左南緣河而截其後”的時候,謝艾才發動攻擊。前涼軍隊的衝擊陣形早就擺好了,再加上和敵人又是麵對麵,追殺起來自然得心應手。結果“遂大敗之,俘斬一萬三級,”麻秋單人逃跑。涼州之圍再次得解。
  
    遭到如此大敗,石虎還不死心(還想翻本,可見賭博害死人哪),又撥給麻秋十二萬軍隊討伐前涼。這回張重華再也不用費心了,幹脆利索地派謝艾率領兩萬軍隊迎戰,結果麻秋又一次大敗而歸,扔下全部輜重一溜煙地逃了回去。至此吃盡苦頭的石虎總算是放棄了吞並涼州的念頭,宣布說:“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於枹罕,真所謂彼有人焉,未可圖也。”不再進攻。
  
    失去了來自中原的威脅,涼州這個偏遠的小國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某一天來了個大人物——東晉的使者,要加封張重華為大將軍。而張重華心裏盼望的是能當涼王而不是區區一個大將軍,因此不肯奉詔。
  
    張重華堅持認為自己的功勞要比慕容皝大的多,慕容皝被封為燕王,自己僅僅當個大將軍,這樣不公平,所以他要求建康方麵重新考慮對他的任命。東晉使者回答得也很巧妙,認為“異姓不得稱王,重爵不得過公。漢高一時王異姓,尋皆誅滅,蓋權時之宜,非舊體也。至於戎狄,不從此例。春秋時吳楚稱王,而諸侯不以為非者,蓋蠻夷畜之也。假令齊魯稱王,諸侯豈不伐之?”明確地表示了東晉的態度。
  
    由於張重華“連破勍敵”,而且部下軍方勢力很弱,謝艾等又都是些沒什麽野心的老實人,內憂外患一除,張重華就開始“好與群小遊戲,頗怠政事,希接賓客。”很多正直的大臣都紛紛出來勸說,張重華也“優文答謝”,“然不之改也。”在張重華的領導下,前涼政權漸漸地失去了昔日的光環。
  
    張重華年僅二十四歲就病死了,小道消息傳說的他病死的原因很奇特:張重華的老媽馬太後私生活很不檢點,她和張重華的哥哥張祚勾搭成奸,這件醜事被張重華發現了。張重華很痛苦,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哥哥勾搭成奸,究竟該如何處理?張重華實在是想不法子來,不久就被氣死了。
  
    張重華死後由他年僅十歲的兒子張耀靈繼位,張祚順理成章地把持了政權。張祚掌權後公然要求已是太皇太後的馬氏下達旨意廢掉張耀靈立自己為涼州牧,馬氏果然沒讓她的姘頭失望,下旨廢掉了自己的孫子張耀靈,另立張祚為涼州之主。張祚奪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將侄兒張耀靈活埋在後花園的沙坑裏。這回可沒人能管得了他。
  
    張祚是個極其荒淫無恥的家夥,當上了一把手後就開始大肆奸淫所有被他碰上的女性。老弟張重華的妃子、老爹的妃子、自己的姐妹,甚至張重華不滿十歲的女兒都沒能逃出張祚這條大色狼的魔爪。涼州的百姓們安定慣了,他們看到自己國家的領導人居然是這麽一個貨色,心裏自然感到不爽,於是姑臧城裏開始謠言四起。
  
    張祚心裏很清楚自己的名聲太臭,擔心眾人不服,就先下手為強,派人刺殺了第二次被貶到酒泉當太守的大功臣謝艾,以為殺了謝艾就沒人敢動他了。然後他就放心大膽地稱帝,國號為涼。
  
    據說張祚稱帝那天“天空有光如車蓋,聲若雷霆,震動城邑。”後來在一本書上看到這一現象被當成了古代UFO光臨地球的證據。
  
    涼州之所以能持續繁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統治者實行了“不稱帝”的策略。張祚放棄了這一基本國策,引得一些野心家們以此為借口起來造反(當然,即使張祚不稱帝有些人也會 造反)。
  
    首先起兵造反的是鎮守枹罕的前涼宗室張瓘,張祚派兵鎮壓張瓘,結果反而造成全國皆反的局麵。張祚登基僅二十天就眾叛親離,張祚走投無路,被自己的廚師給殺死了。
  
    張祚死後,接著上台的是張重華年僅七歲的兒子張玄靚。張玄靚周圍的一幫輔政大臣走馬燈似地殺來殺去,任何一個職位上當前任的都不得善終,非常像“八王之亂”時的狀況。經過許多次的攻殺之後,笑到最後的是張瓘的叔叔張天錫,他掌握了政權。張天錫上台之後,順便將小侄兒張玄靚(張天錫和張重華是一個輩分)也殺了,對外宣稱張玄靚和他老媽得了傳染病一塊“暴薨”了,然後自任涼州的末代執政官。
  
    經過連年的政變,前涼元氣大傷,所幸局勢的動蕩對百姓的影響還不算太大。但是到了張天錫這位高人掌權的時候一切都變樣了。涼州政權有能力的大臣基本上被殺光死絕了,已經沒人能和張天錫爭搶位置。
  
    張天錫上台後,基本上不理朝政,“數宴園池,政事頗廢。”那些幸存的還有點能力的部下就勸說他少娛樂些,張天錫的回答可謂古今罕有。這位老兄回答說:“我不是單純地愛好遊樂,而是通過遊樂思考人生的哲理,我觀賞著花開,就敬重才華秀美的高士;品玩著芝蘭,就愛惜德行高潔的大臣;目睹到鬆竹,就思慕堅貞節操的賢人;麵對著清流,就褒獎廉潔奉公的官員;觀覽著蔓草,就鄙薄貪婪汙穢的惡吏;碰到了疾風,就痛恨凶狠狡詐的奸徒。如果能引申而去,觸類旁通,在為人的操守上就基本沒遺漏的了。”(張天錫的原話是“吾非好行,行有得也。觀朝榮,則敬才秀之士;玩芝蘭,則愛德行之臣;睹鬆竹,則思貞操之賢;臨清流,則貴廉潔之行;覽蔓草,則賤貪穢之吏;逢飆風,則惡凶狡之徒。若引而申之,觸類而長之,庶無遺漏矣。”)
  
    實際上張天錫既沒有敬“才秀之士”,也沒有愛“德行之臣”,而是更加“荒於酒色,不恤政事”。前涼的最後幾年就是在這個嘴硬手軟的家夥統治下度過的。不久,新興的前秦政權在苻堅的領導下統一了北方,張天錫這時候卻異想天開地認為開拓疆土的時機已到,積極聯絡東晉準備收複中原,結果被前秦軍隊輕而易舉地消滅了。張天錫本人被前秦軍隊俘虜,前涼政權滅亡。
  
    非常有意思的是,張天錫後來還作為苻融的部將參加了淝水之戰,他和朱序等人相互聯絡趁亂一起逃回了東晉。東晉朝廷很講義氣,給他恢複了涼州刺史的職務。張天錫一直活到桓玄當權時期才壽終正寢,得以善終(不容易啊)。
  
    相對於十六國時期的其他國家,前涼政權比較重視文化教育(非宗教文化),曆史上還出了好幾個厲害的外交家,比如王騭、張淳、韓博等,留下了幾段比較精彩的小辯論,限於篇幅,這裏不再贅述。
  
  
  


作者:jk1019 回複日期:2007-9-22 3:46:44 
  氐羌姚家父子、苻堅、王猛
  
   
  
    羌族的曆史和匈奴一樣古老,《後漢書》裏就辟有專門的一卷來講羌族史。《史記》中說當年黃帝擊敗蚩尤後,蚩尤的幫凶三苗族後來被舜遷徙到了三危之地(故址在今天的甘肅省敦煌縣東南三十裏),成為羌族的前身。後來大禹治水的時候還到那裏巡視過(原文“唯禹之功為大,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宜。方五千裏,至於荒服。南撫交阯、北發,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發、息慎,東長、鳥夷。”)。
  
    當然,史記中寫的這些東西不可全信,按照上麵所說,大禹至少去過越南、黑龍江、甘肅、蒙古等偏遠地帶,這在四處發大水的遠古時期或許有些荒謬。不管怎樣,羌族都是僅次於匈奴的對兩晉前的中國影響最大的少數民族。
  
    和擅長騎射、人人都是戰士的匈奴一樣,羌族也是一個崇拜勇士的尚武民族。羌族男子從小就在冰天雪地的高原接受殘酷的訓練,以戰死沙場為榮耀,死於病床為恥辱。不過由於氐羌的發源地地勢險要,交通不便,無論是氐族還是羌族都沒有演變成類似匈奴的完全遊牧民族,而是半農耕半遊牧民族。
  
    曆史上的羌族軍隊都具有獨特的山地特色,羌兵擅長於山地突襲,不擅長平地作戰。這和擅長騎兵作戰的匈奴正好相反。因此,羌族和匈奴之間雖然互為千年鄰居,但發生衝突的時候似乎並不是很多。(史書上記載的原文“國無鰥寡,種類繁熾。不立君臣,無相長一。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為雄。殺人償死,無它禁令。其兵長在山穀,短於平地,不能持久,而果於觸突,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獸。雖婦人產子,亦不避風雪。性堅剛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氣焉”。)
  
    作為上古的傳說,記載當中也有很多矛盾之處。羌族大酋長姚弋仲的“姚”姓來曆可是非同小可。《晉書》上說舜的小兒子後來被大禹封到了西戎,擔任羌族酋長。舜的大名叫姚重華,看來這位姚弋仲的祖宗還是中原人士。但《史記》裏又說羌族的祖先是三苗人,被舜流放過……
  
    根據近代的考證,大都認為羌族應該是起源於青藏高原的一支古代文明:藏緬族。這支文明向南演變成藏族,向北成為羌族,向東則為巴氐,西南為苗(這樣看來蚩尤和羌族的確是同宗同祖)等很多少數民族,包括吳越和山越人(就是說,現在操上海-蘇州話的同誌和甘南羌族自治州的同誌是一個祖先?)。還有一種說法是羌族和周部落都是約在公元前2000年甚至還要靠前的居住在伊拉克境內蘇美爾人的後裔(?!)
  
    依照《後漢書》的記載,羌族上古時期居住在西域的鄯善、車師一帶(今天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有一個地名叫做若羌,似乎能作為羌族起源於蘇美爾的證據),夏桀時遷移到陝西邠州、岐山一帶。商周時期羌族成長起來,搖身一變成為著名的西戎,屢為邊患。當然,那個時候漢人連戎到底在哪裏發財也沒搞清楚,泛泛地把羌、匈奴等西邊來的少數民族都統稱為“戎”,所謂“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所以根據地理位置和他們說話的口音分為太原戎、條戎、奔戎、北戎、申戎、六濟戎等等。後來周王室家道中落,戎也就越來越多,“自隴山以東,及乎伊、洛,往往有戎。”最東麵的戎甚至和魯國大打出手,後來正是這些戎們把西周趕到洛陽去了。
  
    到了戰國時期,大的諸侯國軍力逐漸強盛,都不好惹了,戎們逐漸開始吃緊。秦、趙、韓、魏等國都剿滅了許多的戎。後來韓國和魏國聯手對中原一帶的戎進行了一次大掃蕩,把戎一直趕到了甘肅,殘留在秦國的最後一批戎也被秦惠王所滅。“自是中國無戎寇”。
  
    眼看著戎就要絕種,一個叫羌戎的部落裏有個叫爰劍的人被秦國抓走當奴隸,後來成功逃跑。秦兵就在後麵追,半路上爰劍碰到了一個少女,這位少女把爰劍藏在岩洞裏,結果還是被秦兵發現了。秦兵放火焚燒山洞。但不知道為何火總是燒不進去,秦兵以為爰劍有神明相助,便撒丫子逃跑了。爰劍很感激那位少女,就和她結為夫婦,一齊逃到三河地區(指青海、甘肅一帶的湟水、洮河、黃河三河交匯處),糾集殘敗的族人重新豎起了杆子。
  
    爰劍在秦國當奴隸時學會了種田和畜牧,就教會族人種植和放牧的技術,羌戎在爰劍的領導下慢慢地強盛起來。
  
    這本來是個十分浪漫的愛情故事,惟一遺憾的是那位少女受過劓刑(就是割掉犯人的鼻子,秦漢時期的一種酷刑)。少女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總是把頭發打散鋪在臉上用來遮擋。羌族人為了尊敬她,無分男女老少都將頭發打散披在臉上並將此成為一種風俗(所謂“披發左衽”的披發,就是這樣來的)。
  
    後來秦國忙於爭奪天下,無心顧及西方,羌族因此坐大,四處遷徙,最遠的甚至走到了雲貴,逐漸又成為秦朝的不安定因素,即使蒙恬這樣的大將也無法根除羌患。
  
    這時候北方的匈奴由於出了一位叫做冒頓的天才君主,在他的領導下匈奴也逐漸強大起來,先後“破東胡,走月氏,威震百蠻,臣服諸羌。”羌族被迫臣服於匈奴。但不過百年漢武帝就又“征伐四夷,開地廣境,北卻匈奴,西逐諸羌,”很快就打通河西走廊,“列置四郡(指武威、張掖、酒泉、敦煌),通道玉門,隔絕羌胡,使南北不得交關。”並延長秦長城到嘉峪關,切斷了匈奴和羌族的聯係。諸羌部落隻好聯合匈奴,“合兵十餘萬,”發起打通交通線的戰役,結果遭到慘敗。羌族被迫放棄湟中,遷徙到更荒涼的柴達木盆地居住(原文: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左右)。
  
    羌族遷到柴達木盆地後,發現新據點實在貧瘠,就向漢朝官員請求“願得度湟水,逐人所不田處以為畜牧。”漢朝官員雖然沒同意,但也沒明確禁止,於是諸羌“遂度湟水,郡縣不能禁。”這樣羌人又得以生息。過了十來年,羌族諸部落決定聯合起來和漢朝做鬥爭(這不大可能是軍事上的衝突,多半不過是經濟利益上的討價還價罷了)。而愚蠢的漢朝政府竟在羌族諸部落開會時發兵突襲,將羌族諸酋長“四十餘人斬之,”又“放兵擊其種,斬首千餘級。”這樣一來“於是諸羌怨怒,遂寇金城。”羌族又開始作亂。這時羌族出了一位名叫燒當的部落酋長,他在統一了羌族諸部落後被推舉為羌族大酋長(他的事跡類似於後世的成吉思汗和努爾哈赤)。由於匈奴已經逐漸衰落,羌族遂和匈奴並列成為令漢朝最為頭疼的邊患。
  
    王莽篡漢後引起了天下大亂,甘肅一帶被涼州軍閥隗囂占據(就是得隴望蜀的“隴”)。隗囂對羌族也很頭疼,他幹脆花重金聘請其為雇傭兵。隗囂被劉秀消滅後,羌族酋長滇良繼續作亂,後來被東漢開國的雲台二十八將中的來歙、馬援所敗。再後來東漢政府任命馬援為隴西太守,馬援上任後將羌族諸部殺得抬不起頭來。馬援升官後一走,他的繼任者昏庸無能,於是羌族便再一次繁榮昌盛起來。就這樣打打停停斷斷續續數百年,一直到東漢滅亡三國歸晉,都沒有徹底平定羌亂。西漢的最大外患是匈奴,到了東漢,對西羌的戰爭就成為政府最大的軍事支出之一,僅東漢順帝永和年間(公元136年—公元142年)的支出就達八十餘億,對羌作戰累年死者人數竟然高達百萬。
  
    三國時魏蜀兩國都和羌人進行過戰爭,並相繼得勝,魏國名將夏侯淵、蜀國名將馬超等人都取得了不俗的戰績。不過兩國西羌都對采取防禦加和解的政策,爭先恐後地結好羌人,所以羌族總體上混的不錯。順便說一句,《三國演義》書中所列舉的那幾個羌王幾乎都是虛構的,比如徹裏吉,就很難說有這個人,而軻比能則更是張冠李戴,實際上軻比能其人是靠著偶然機會當上了鮮卑大酋長,司馬懿掌權後他被魏國刺客所殺,軻比能死後他的本支也逐漸衰微。可以說軻比能與羌族是八杆子打不著的。
  
    為了專心對付蜀國,安撫羌人,魏國加封西羌大酋長姚柯回為鎮西將軍、綏戎校尉、西羌都督。姚柯回的兒子姚弋仲從小就有過人的梟雄氣質,“少英毅,不營產業,唯以收恤為務,眾皆畏而親之。”永嘉之亂時候向東遷移,“自稱護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風公。” 應該說少年姚弋仲算是比較有野心的。劉曜擊敗陳安的叛亂後,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就加封姚弋仲為平西將軍,平襄公,並給了他一塊封地。不過石虎滅前趙後,大概是脾氣相投的原因,姚弋仲和石虎很合得來。姚弋仲建議石虎說:“明公握兵十萬,功高一時,正是行權立策之日。隴上多豪,秦風猛勁,道隆後服,道洿先叛,宜徙隴上豪強,虛其心腹,以實畿甸。”石虎認為姚弋仲的話很在理兒,就加封他為安西將軍、六夷左都督。石虎奪權後將姚弋仲和他的部族遷徙到河北清河(今河北衡水附近)。
  
    姚弋仲性格耿直剛正,即使在宮殿上也和石虎你我相稱。石虎也知道這個倔老頭雖然脾氣硬,但絕對不會造反,對他是又敬又怕,姚弋仲大概也是惟一一個既讓石虎畏懼又讓他絕對信任的人。石虎殺死石宣後,高力兵扯旗造反,石虎因為憂慮而生病,年已七十的姚弋仲聽說後就騎馬來看他。石虎因身體不爽不想見人,聽說姚弋仲來了,為了表示對他的敬意,石虎就叫人把自己沒吃的飯送給姚弋仲吃。姚弋仲大怒,砸了盤子說“召我擊賊,豈來覓食邪!”說完就自己走進門去,將病榻上的石虎數落(原文就是數落)了一頓: “兒死來愁邪?乃至於疾!汝病久,老羌請效死前鋒,使一舉而了。”石虎見姚弋仲來勢洶洶,隻好抱病上殿加封姚弋仲為侍中兼征西大將軍,並將自己的鎧甲和戰馬賞賜給他。姚弋仲對石虎說:“汝看老羌堪破賊以不?”“於是貫鉀跨馬於庭中,策馬南馳,不辭而出”。石虎且怒且笑,但不和他計較。後來姚弋仲果然大破高力兵。“以功加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
  
    不過,就算姚弋仲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挽回後趙帝國的敗亡。石虎病死之後,後趙帝國很快就在內亂當中垮台了。
  
    後趙陷於內亂時,姚弋仲率其所部在洛陽一帶觀望事態的發展。冉閔稱帝後大舉消滅羯人,姚弋仲就派兒子姚襄率軍抗擊冉閔,救助襄國的石祗。當姚襄擊敗冉閔凱旋而歸時,“弋仲怒襄之不擒閔也,杖之一百。” 不久,姚弋仲就去世了。
  
    姚弋仲死前,總算看透了亂世的本質,不再有逐鹿中原之心。他在臨終前對兒子姚襄說:“吾本以晉室大亂,石氏待吾厚,故欲討其賊臣以報其德。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自古以來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歸晉,當竭盡臣節,無為不義之事。” 姚弋仲終年七十三歲,在當時算是很長壽的了。
  
    姚弋仲死後,兒子姚襄繼位。遵照父親的遺囑,姚襄帶著族人投奔了東晉,被封為平北將軍兼並州刺史。
  
    和羌族血緣關係最近的是氐族,兩個民族大都混居一處,以至於經常是“氐羌”並稱,但從地緣上來說兩者還是有區別的。一般來說,氐族大概生活區域偏東南,四川北部占多;而羌族則偏西北,甘肅、青海交界處多。
  
    有一種說法認為氐族是巴族和羌族的混合種,其前身是巴族的一支,秦漢時期居住在今四川東部一帶。劉邦被封漢王前,四川全境還是極其荒蠻落後的,根本就是中國化外之地(看看三峽巴人懸棺,都是秦漢時期的東西,竟然沒有文字記載)。秦統一天下後,統治者認為巴人彪悍難治,就設立了一個黔中郡來治理巴族聚居地,並象征性地收取賦稅(年繳四十)。而巴人自古以來就沒繳過稅,因此對秦朝的這種政策非常反感,巴人語言把賦稅叫做賨(這個字念叢),所以巴人也稱呼為賨人。後來劉邦還招募巴人入伍參加楚漢戰爭,因其作戰有功,漢朝免除了當地的賦稅,並把這個地方更名為巴郡。到了三國時期,巴人參與了張魯發動的叛亂,被曹操所平定,巴人中的一部分遷徙到臨渭(今陝西寶雞),更名為“巴氐”。巴氐與一部分羌族交流了一些文化方麵的心得,就演變為後來的氐族,又稱為“東羌”。
  
    當時的氐族還處於比羌族還要落後的發展階段,在苻洪被推舉為氐族盟主前,氐族還處於原始社會末期(實際上苻洪的祖先“世為西戎酋長”,就是說苻家不是純重慶人,而是來自於西邊的外來戶)。氐族各部落大都散居在山區的小盆地中生活,相互之間互不幹擾,亦無上下級隸屬關係,並且經常遷徙(注意這個民族並不靠馬來遷徙)。氐族人同時吸收了漢族和羌族的先進文化,但仍保留著自己獨特的風俗和語言(婦人嫁時著衽露,其緣飾之製有似羌,衽露有似中國袍,皆編發。多知中國語,由與中國錯居故也。其自還種落間,則自氐語。其嫁娶有似於羌)。
  
    劉曜在長安稱帝後,四處征募能人,苻洪因為“好施,多權略,驍武善騎射”被族人推為盟主並被劉曜封侯,但苻洪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兒時劉曜就兵敗被殺,族人們又建議苻洪向新來的主子石虎宣誓效忠。石虎也不知道苻洪究竟是幹什麽的,聽說他不單單是個盟主,還曾經被劉曜封為侯,一高興就加封苻洪為“拜冠軍將軍,委以西方之事。”苻洪也像姚弋仲一樣給石虎出主意,建議石虎“宜徙關中豪傑及羌戎內實京師。”石虎更加高興,奪權後果真把不少當地人遷徙得全國各地到處都是,連帶著把提交這個提案的苻洪和姚弋仲一並遷徙到河南枋頭去搞軍墾。由於苻洪軍墾有功,被石虎“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賜爵關內侯者二千餘人,”苻洪也成為了事實上的氐族領袖。至此,氐族也像羌族一樣稀裏糊塗地卷入到了這場曆時百年的大混戰當中,同樣經曆了從無名到輝煌、從鼎盛到滅亡的一段不平凡的曆程。
  
    石虎雖然為人殘暴,但他對英雄豪傑還是非常敬重的。所以姚弋仲、苻洪等人都和他私交甚篤。當年以對誰都不買賬而聞名的冉閔(這時候他的名字叫石閔)曾進言石虎說“苻洪雄果,其諸子並非常才,宜密除之”,石虎沒有上冉閔的當,反而對苻洪是“待之愈厚”。
  
    石虎死後,他的兒子們可沒有他這麽厲害的戰略眼光。後來“及石遵即位,閔又以為言,”石遵聽了冉閔的一番話後,頭腦一發熱,就免去了苻洪的職務。“洪怨之,乃遣使降晉。為征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刺史、廣川郡公。有眾十餘萬。”不久苻洪被後趙降將麻秋(就是那個和慕容恪、謝艾打仗屢戰屢敗的家夥)刺殺身死,他的兒子苻健繼位。
  
    後趙滅亡的時候,姚弋仲和苻洪都先後投降了東晉。如果東晉稍微有點戰略眼光的話就算是不重用他們但也絕對不能放跑他們,可是東晉的統治者就是這麽愚蠢,先是將苻健放跑到了關中,緊接著又把姚襄逼反到洛陽。後來的近百年中氐族的前秦和羌族的後秦帶給東晉的苦頭之多,看過《五胡錄》的同誌們應該都有所了解吧。
  
    苻健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他很清楚後趙帝國和東晉帝國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麽好鳥,他自己的封地枋頭正處於兩方的邊界,將來一旦南北打仗,哪一方都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於是苻健就孤注一擲,帶著族人突然遷徙到關中,然後以既成事實來告訴東晉朝廷,自己為東晉立了大功,朝廷是不是也該意思一下,賞個麵子把關中就手送給自己得了。
  
    東晉朝廷對苻健的叛逆行徑十分惱火。在苻健自稱秦王之後,東晉派遣鎮西將軍謝尚和梁州刺史司馬勳從東、南兩路出兵討伐苻健,結果兩路大軍均被苻健擊敗。從此,苻健在關中地區站穩了腳跟,不久就公然宣布稱帝。
  
    苻健稱帝的消息徹底激怒了東晉,接下來的一幕就是搞笑的東晉殷浩北伐,殷浩所率大軍的先鋒官就是在苻洪之前投降東晉的羌族領袖姚襄。
  
    姚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學博通,雅善談論,英濟之稱著於南夏”。部將都認為他“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由此姚襄得名“小孫策”。當他向東晉豫州刺史謝尚投降的時候,謝尚對他十分敬重,“命去仗衛,幅巾以待之,一麵交款,便若平生。”而有趣的是東晉大權臣殷浩認為姚襄搶了他的風頭,“殷浩憚其威名,頻遣刺客殺襄,”可見殷浩的見識比謝尚差遠了。結果“刺客皆推誠告實,襄待之若舊。”殷浩又派親信魏憬“率五千餘人襲襄,襄乃斬憬而並其眾,浩愈惡之。”姚襄派部將權翼質問殷浩,殷浩顧左右而言他,等權翼走後“浩遣謝萬討襄,襄逆擊破之。浩甚怒。”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盡管殷浩和姚襄之間關係惡劣到如此地步,殷浩還是堅持讓姚襄做自己的先鋒官,不知他到底是怎麽想的。結果在殷浩發動大軍北伐時,姚襄“擊浩於山桑,大敗之,斬獲萬計,收其資仗。”然後姚襄“遣使建業,罪狀殷浩,並自陳謝。”
  
    姚襄的反叛直接導致了殷浩的下台和桓溫的執政。桓溫上台後,發兵把盤踞在許昌、洛陽一帶的姚襄趕走。姚襄無所歸依,準備帶著族人回歸隴西老家,向前秦借道,被前秦派兵擊敗殺死,死時年僅二十七歲,弟弟姚萇率領殘部投降了前秦。
  
    桓溫趕走姚襄後,很快就向盤踞關中的苻健發動了進攻。桓溫打仗確實厲害,前秦連遭慘敗,苻健的太子在戰場上中晉軍被亂箭射死,丞相苻雄因操勞過度而猝死。後來由於桓溫的私心雜念而使前秦逃過一劫。再加上苻健“割麥計”生效,才迫使桓溫撤軍。不久苻健也因病而死,其子苻生繼位。
  
    苻生是繼桀紂之後第一個可以與他們並列的暴君。此人“力舉千鈞,雄勇好殺,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其性格極其殘忍變態,“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備置左右。生剝牛羊驢馬,活焰雞豚鵝鴨,三五十為群,放之殿中。或剝死囚麵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觀之,以為嬉樂。至於截脛、刳胎、拉脅、鋸頸者動有千數。”苻生的暴虐無道激起了眾怒,後被堂弟苻堅所殺。
  
    苻堅是前秦已故丞相苻雄的兒子,他七歲的時候和小孩們在以擅長品評人物著稱的後趙大臣徐統的府邸前喧鬧,徐統不勝其擾,便打開門對這幫小孩兒們大聲吆喝道:“此官之禦街,小兒敢戲於此,不畏司隸縛邪?”其他小孩都被嚇跑了,隻有苻堅昂頭說道:“司隸縛罪人,不縛小兒戲也。”徐統大為驚訝,對手下說:“此兒有霸王之相,非爾所及也。”後來有一次兩人又狹路相逢,徐統把苻堅喊到私家車裏悄悄地對他說:“苻郎骨相不恒,後當大貴,但仆不見,如何!”苻堅一本正經地回答:“誠如公言,不敢忘德。”然後苻堅就要求家裏麵給他找老師。苻洪也大為驚訝:“汝戎狄異類,世知飲酒,今乃求學邪!”於是“欣而許之。”
  
    這樣看來苻堅打小就見識不凡,長大後苻堅就以“性至孝,博學多才藝,有經濟大誌”而聞名,當然也有“要結英豪,以圖緯世之宜”的野心。呂婆樓、強汪、梁平老等“並有王佐之才”的大臣都成為他的好朋友。後來尚書呂婆樓向苻堅推薦他的鄰居王猛說:“仆刀鐶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仆裏舍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谘之。”苻堅就叫呂婆樓請王猛來見一麵。結果“一見便若平生。語及廢興大事,異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不過,與年近半百的劉備碰到二十幾歲的諸葛亮時的情形不同,這時的苻堅還隻是個不到二十歲的王子,而王猛已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因為邋遢而招來了鄰居大媽們如潮的惡評,在那些崇尚浮華的酸秀才當中名聲也不好(王猛出身貧賤,靠賣簸箕為生。其人“瑰姿俊偉。博學好兵書,謹重嚴毅,氣度雄遠,”但平時為人不拘小節,也不大和別人交往。“是以浮華之士鹹輕而笑之。”而王猛也“悠然自得,不以屑懷。”從前在鄴城賣簸箕的時候,大家都看不起他,還是那個徐統“見而奇之,召為功曹。”王猛就“遁而不應,遂隱於華陰山。”)。很難想象一個沒什麽成就的窩囊男人會得到貴為王子的苻堅的青睞。或許等王猛官拜丞相衣錦還鄉的時候也留下了許多“前踞後恭”之類的典故,不過後來都為時間所湮滅。
  
    和諸葛亮一樣,王猛剛加盟苻堅智囊團時也沒出什麽力。看看苻堅剛登基時的百官名錄“苻法為丞相、苻侯為太尉,苻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弟融為陽平公,雙為河南公,子丕為長樂公,暉為平原公,熙為廣平公,睿為巨鹿公。李威為左仆射,梁平老為右仆射,強汪為領軍將軍,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薛讚為中書侍郎;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王猛排名最末,但很快王猛就在人才濟濟的前秦官員中脫穎而出。
  
    當初權翼剛看見王猛時就大聲驚呼說:“非常人也!”(權翼的經曆也頗為奇特,先是給姚襄當謀士,姚襄死後他追隨姚萇投降了苻堅,和苻堅關係很鐵,參與了許多重大決策,如幫助苻堅發動推翻苻生的政變、算計慕容垂、淝水之戰、長安圍城戰等。苻堅敗死後,權翼因為和姚興有舊交,帶著前秦官員又投降了後秦,得善終。)王猛做中書侍郎沒幾天就被外放到始平(今陝西戶縣)擔任縣令,當時始平“多枋頭西歸之人,豪右縱橫,劫盜充斥,”沒人敢管。王猛剛一到任,就“明法峻刑,澄察善惡,禁勒強豪,鞭殺一吏,”他的這一舉動就像前麵提到過的東晉的山簡一樣捅了馬蜂窩。於是“百姓上書訟之,有司劾奏,檻車征下廷尉詔獄。”苻堅聽說後心裏很納悶,怎麽這個當初自己對他一見如故、引為知己的奇人剛上任就大開殺戒啊?於是親自審問王猛。王猛回答說:“臣聞宰寧國以禮,治亂邦以法。陛下任臣以劇邑,始殺一奸,餘尚萬數,若以臣不能窮殘盡暴,肅清軌法者,敢不甘心鼎鑊,以謝孤負。酷政之刑,臣實未敢受之。”
  
    兩晉時期,中國地無分南北,對出身門第的重視程度比中國曆史上的任何時期都要厲害百倍。王猛所管轄的地方,居住著一大幫曾經和苻洪一起打天下的政治大佬,東晉的大權臣庾氏兄弟就連手下犯了法的縣令都不敢追究,出身貧賤的王猛竟然敢大殺貴族豪強,這不是公然在太歲頭上動土麽?而苻堅卻很欣賞王猛的這種脾氣,“於是赦之。遷尚書左丞、鹹陽內史、京兆尹。”
  
    王猛當了長安市長後,挑選打仗勇猛“為萬人敵,性鯁直不撓”的將軍鄧羌為自己的助手,大力整頓京城治安。前秦著名的“太子黨”核心人物強德是苻堅的舅舅,領軍將軍強汪的弟弟,強德“昏酒豪橫,為百姓之患。”於是王猛“捕而殺之,陳屍於市。數旬之間,貴戚強豪誅死者二十有餘人。”讓前秦的百姓和貴戚都明白了法製的威嚴。“於是百僚震肅,豪右屏氣,路不拾遺,風化大行。”這種轉變讓苻堅也極為驚歎:“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為尊也!”馬上提升王猛“除吏部尚書、太子詹事。”
  
    由於苻堅和王猛之間親寵愈密,氐族貴族無不嫉妒。大臣樊世,曆代為氐族豪強,“有大勳於苻氏,”“常眾辱猛。”苻堅就“斬之於西廄。”結果“諸氐紛紜,競陳猛短,”都被苻堅所痛斥回去。“於是群臣見猛皆屏息。”而王猛則一路加官進爵,“時猛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內外。”直至尚書令。
  
    獲得了苻堅的絕對信任後,王猛就放手發起了一場暴風驟雨般的政治改革。他派遣調查組上山下鄉,到偏遠地區和少數民族聚居地調查人口分布和官員的政績,製定了嚴明的法律製度和社會保障體係。對年高孤獨的老人集中收養,不稱職的官吏一律免職,鼓勵百姓農耕養蠶,並發明了一種類似內參的文件,命令各地區將當地發生的社會新聞、大事小情等定期上報,為中央分析了解政策實施效果作參考(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長史刑罰失中、為百姓所苦,清修疾惡、勸課農桑、有便於俗,篤學至孝、義烈力田者,皆令具條以聞。)。這樣不出幾年,前秦的實力就逐漸壯大起來。(猛宰政公平,流放屍素,拔幽滯,顯賢才,外修兵革,內綜儒學,勸課農桑,教以廉恥,無罪而不刑,無才而不任,庶績鹹熙,百揆時敘。於是兵強國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
  
    國力的增強還在其次,王猛立下的頭等功勞是對人才的發掘(淝水之戰後的中國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領頭的大都是前秦官員)。十六國時期大部分割據勢力的將領都是宗族出身(如慕容家族,將領百分之八十姓慕容),前秦建國初期也是這樣,苻健占領關中時大部分官員都姓苻,而經過王猛的改革後,那些沒有才能的氐族舊貴族勢力紛紛倒台,新崛起的少壯派官員則出自前秦社會的各個階層。到前秦滅燕時,苻堅手下的大小將領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都堪稱兩晉十六國之最。王猛、權翼、鄧羌、張蠔、毛當、石越、呂光、竇衝、梁成、慕容垂、姚萇、苻融、苻洛、苻丕等都是文武雙全的棟梁大將,和赤壁之戰前的曹操勢力相比似乎還略勝一籌。尤其難得的是眾將領個個都是有勇有謀的年輕人,而非體衰年邁的老頭子,他們將來可以混的時候還很長。到後麵可以欣賞到他們更出色的戰績。
  
    王猛的政治改革得到了前秦社會除了氐族舊派勢力以外各階層的擁護,可以想象在連苻洪都說自己一家是“戎狄異類,世知飲酒”的舊勢力眼裏會如何看待這個變化。為了表明對王猛改革的怨憤,苻氏貴族發動了數十次叛亂,最大的一次發生在公元367年。
  
    公元367年,前秦的苻氏五公爵聯合起來發動叛亂,結果被王猛、鄧羌、張蠔討平,戰敗的五公爵之一的苻廋向前燕帝國求援,被愚蠢的燕帝慕容評嚴詞拒絕。經過多次叛亂後,苻健(苻堅的大伯)的後人幾乎全部淪為平民(當然也不排除苻堅有意促使他們叛亂)。
  
    前燕慕容評給苻堅的這個麵子可不小,後來桓溫討伐前燕,苻堅也派軍支援前秦。但前秦沒幫上什麽忙,桓溫就被前燕大將慕容垂擊敗了。慕容垂為前燕帝國立了大功,卻遭到了皇帝慕容評的嫉恨,慕容垂被迫投靠了苻堅。這樣一來曾經不可一世的前燕帝國逐漸人才凋零,不久為前秦所滅。這時候王猛病死,但前秦統一的大勢已不可逆轉。
  
    前秦帝國挾滅前燕之餘威,隻用了幾年就順利地消滅了前涼和代國,平定了苻洛的叛亂,占領了西域地區的廣大領土,和東晉展開了反複的拉鋸戰,並屢次取得勝利,占領了四川和荊州北部。前秦軍隊最遠的一次甚至打到了離東晉首都建康隻有一百裏的地方,後來被東晉的秘密武器北府兵所擊退。一連串的勝利使苻堅確信消滅東晉統一中國的曙光就在眼前。
  
    前秦帝國最強盛的時候“東極滄海,西並龜茲,南苞襄陽,北盡沙漠,”為此苻堅自己也很得意,向苻融吹噓說:“二漢力不能製匈奴,猶出師西域。今匈奴既平,易若摧朽,雖勞師遠役,可傳檄而定,化被昆山,垂芳千載,不亦美哉!”接下來就是前秦君臣之間為了要不要發動南征消滅東晉而展開的激烈辯論。
  
    十六國時期有不少精彩的辯論,但能和《三國演義》裏諸葛亮舌戰群儒相比的恐怕就隻有這一次了。苻堅 “力排眾議”,拍板確定了出兵伐晉的計劃,結果淝水之戰前秦帝國卻以慘敗收場。倘若這場戰爭苻堅獲勝,那麽他和大臣們之間進行的這場辯論很可能會被收錄到現在的《語文》課本裏當作範文。關於苻堅發動的這場戰爭的經過這裏不想多加評論,畢竟《五胡錄》裏已經說得很詳細了。從苻堅發出“投鞭斷流”的豪言壯語到他為姚萇所迫而自殺,僅僅過了兩年時間。回顧整個中國曆史,前秦和東晉的實力對比堪稱是南北力量對比中最為懸殊的。龐然大物般的前秦帝國突然崛起又瞬間滅亡,留給後人的思索是很深刻的。前秦帝國雖然龐大,但在它內部隱藏了許許多多的危機,當它邁出統一中國的步伐時,卻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踏入了滅亡的泥潭。
  
    同樣是內部隱患多多,西晉帝國為什麽就能統一全國呢?問題的根源不在於是不是所謂的“華夏正統”,也不全在於實力的對比,更不在於所謂的“民心向背”,回顧整個十六國時期,前秦帝國應當算是最清廉、最有活力、最得民心的國家之一,長安圍城戰時全城百姓都甘願和苻堅共存亡就很能說明問題。總體上說,苻堅發動戰爭的指導思想一開始就有問題。苻堅所想的不過就是“化被昆山,垂芳千載”,而在一片反對聲中,惟一支持他的慕容垂和姚萇都是標準的“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是十六國時期最最狡猾的兩根老油條。我們注意到苻堅這個人的思想也有些偏執,無論做什麽事都全力以赴,不留後路(比如他支持王猛就全力支持,打擊貴族就狠狠打擊,對待手下是徹底的仁至義盡,要發慈悲就慈悲到底,決定南征就容不下任何反對意見等等)。這樣一來,打了敗仗以後部下就全體叛變,隻有他當年狠狠打擊的苻氏宗族還肯出手援助他。而苻堅所絕對信任的那些部下,卻並沒有幾個絕對忠誠於他(淝水之戰後,張蠔、呂光、慕容垂、姚萇等都先後獨立,苻堅所搜羅的人才沒有一個為他 “盡忠”不降的),這不能不說是苻堅這位一代偉人的巨大悲劇。
  
    前秦帝國立國之初就已經被苻堅建立在泥沙之上了。中國曆史上的每一個實權人物手頭大都有一支惟其馬首是瞻的骨幹力量,而苻堅恰恰缺少這個東西。他為了樹起王猛而毀掉了自己賴以起家的舊的絕對忠誠的骨幹力量:氐族豪強,卻沒能培養出一支新的、絕對忠誠於他的骨幹力量來代替。他有打破舊世界的魄力,卻沒有維係新世界的能力。苻堅經過淝水之戰慘遭敗績之後,竟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何打算,更不知道該去投靠誰。後來當他被圍困於長安時,龐大的帝國竟然沒有幾個人肯出手援救苻堅這位對他們確實不錯的君主(這個帝國可是擁有一百餘萬貨真價實的軍隊),隻有那些平時感激苻堅恩義的平民甘願為其效死。正應了那句老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盡是讀書人”。
  
    淝水之戰後,苻堅很快就被他絕對信任的慕容垂所叛,被他絕對信任的慕容昧所敗,被他絕對信任的姚萇所殺。苻堅死的時候,姚萇手下的羌族“後秦將士皆為之哀慟。”偉人的魅力並不為民族間的矛盾和國家間的仇恨所淡化,在中國曆史上,即便淪落到眾叛親離的境地卻仍能讓全體敵人為之流淚的君主,苻堅恐怕是惟一的一個。
  
    苻堅死後,姚萇和繼承前秦衣缽的苻堅的遠房宗族苻登又打了七年的惡戰。這場狐狸與刺蝟間的精彩戰爭最終以姚萇病死、苻登戰死而結束,姚萇的兒子姚興接任後秦君主,公元417年,後秦政權滅亡於劉裕的北伐。
  
    姚萇和苻登的七年惡戰還為後世留下了幾個名詞,比如把主將的營地稱為大營,據說就是從姚萇開始叫起的(《晉書姚萇傳》中記載:時諸營既多,故號萇軍為大營,大營之號自此始也。),不知是否準確(好像《三國誌》裏麵就有了這個說法,但《三國誌》裏麵隻有一處)。
  
    氐族在中國早已滅絕,湖北西部的土家族可能還有相對多些的氐族血統。一少部分羌族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仍然頑強地生存下來,分布在今四川西部到青海東南部一帶,但和轉戰中原的姚秦似乎並非一支。從他們的民族服飾上今人或多或少還能感受到當年那不平凡的曆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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