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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銀行
我姐姐總吼我,讓我明亮些。這說明我暗淡,不然她怎麽總是提醒我呢?所謂暗淡,就是雙目無神。姐姐說我偶爾有神,為什麽不保持呢?
在中小學裏,沒有老師看好我。可以這樣說,即便我考了第一,老師都會把我忘記。但我常引起人們的注意,注意到我是個需要被幫助的人。比如到了商店,店員總來幫助我。我以為顧客都受到款待。我姐姐說,店員從來不幫助她。我才知道,因為我神色朦朧,像失去方向,需要有人指點。記得一次因為躲雨進入一家鞋店,一名店員看到我的目光落在一雙鞋上,就詳細介紹起來,他甚至跪在地上給我穿鞋。他是個比我年長的男性。我想象若是我爸爸跪地上給我穿鞋,我要窒息了。我不好意思了,買了那雙鞋,一雙從100英鎊降價到50英鎊的鞋子。是好鞋,現在都沒變形呢,15年了,而且我經常穿。
了解了自己的暗淡以後,我時不時會為自己難過。如果小時候,把我送到什麽學校,學點眼眸傳神步態輕盈,會好些。
這周,我去銀行,又朦朧一回。封城了,街上車稀人疏。銀行裏顧客少,店員站那兒聊天。看到我進入,一位女店員說,我能幫助你嗎?我說,機器存款。她笑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我到機器前,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動作遲緩,各個步驟都慢了半拍。那女店員一直關注著我。她說,啊,你是存支票,數字對嗎?。我回答,我忘記看支票了。女店員湊近銀屏,看支票小照片,說,數字是對的。哎,年輕人視力真好,那照片可小了,她居然能分辨支票上的數字。
我又說,我還存現金呢。她突然說,你知道你有多少現金嗎?剛才的支票插曲演繹了我腦子和外貌都暗淡,是需要幫助的。我回答,我手裏拿了250英鎊。女店員說,我能幫助你再數一遍嗎?
她以為我不會數錢。
我並不感到被歧視,更不惱火,反而覺得她很敬業。如果我真是腦殘,她就幫對忙了,我不是腦殘,這幫忙也不多餘。於是我讓她數錢,對,二百五。她把錢交還我,並告訴我要把現金放在哪個地方才會被機器吸進去。我照做。
一切都那麽方便友好安詳,周到關懷備至。這不比排長隊的銀行要好得多嗎?
我出了銀行,騎上車子,慢慢吞吞,溜溜達達地回家,路上無陽光,無勁風,無小雨,也無明亮,隻有我蹣跚在安靜的街道上,天上深灰色的厚雲層沒有意思要降落,結實地擋住了陽光。我的心卻是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