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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史有感(盧梭)(2)(上)

(2016-06-30 07:38:49) 下一個

讀史有感(盧梭)(2)(上)

 

今天來說浪漫主義和盧梭其人。

首先看什麽是浪漫。有一句名言:

什麽叫浪漫?明知那個女孩兒不愛他,還送給她999朵玫瑰;
什麽叫浪費?明知那個女孩兒很愛他,還送給她999朵玫瑰。

浪漫強調的是個人感情的宣泄,錢算什麽,她愛不愛我有什麽關係,重要的是我表達了我的情感。而浪費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理智概念,她既然已經愛我了,那錢就應該省著結婚用,那可是要花好大一筆錢的!據說女孩子總是喜歡自己的愛人即浪漫又理智,有鮮花還有麵包該是多麽愜意。但從曆史來看,多半是一個幻想。

我在國內有一個朋友,據說他對女孩子是十足的浪漫,當然那我是無法感受到的,但我很快就明白了此話不假。另一個朋友給太太踢了出去,我們隻能一起喝酒,安慰一下。那個浪漫的朋友在那個時候完全表達了真正的朋友情誼,幾乎是含著眼淚為其傷心,旁人也許都糊塗了,以為他才是那個倒黴蛋,把我都弄得有些羞愧。

我們第二天約好去搬家,不然那個太太就會把東西扔出去,根據我們的了解,這絕不是口頭的威脅。但第二天我們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搬完家,我們隻能又去喝酒,結果碰到他正和一個漂亮的女孩相見恨晚。

你能說他不夠朋友嗎?不能,他付出了最寶貴的東西:感情,而且還是他偷偷地把單買了。隻不過後來他的感情突然轉了向,有了新的對象,他就是那樣一個跟著感覺走的人,你又能說什麽?

 

當然,什麽東西一旦成了主義,那就不是個人的事情了。浪漫一般來說是一個形容詞,而浪漫主義則是一個名詞。我們要討論的不是一個人的個性,而是在某個特定時期中的一個思想潮流。當然,這兩者是有聯係的,大家都浪漫了就是浪漫主義了。

“浪漫主義Romanticism)是開始於18世紀西歐的藝術、文學、和文化運動,大約就發生在1790年工業革命開始的前後。它注重以強烈的情感作為美學經驗的來源,並且開始強調如不安、驚恐等情緒,以及人在遭遇到大自然的壯麗時表現出的敬畏。浪漫主義是對於啟蒙時代以來的貴族和專製政治文化的顛覆,以藝術和文學反抗對於自然的人為理性化。”(維基百科)

這個解釋我嚴重的不滿意,倒不是錯,而是你如果原來不懂,讀了以後也不會明白。不過浪漫嘛,本來就是一個用語言很難說清楚的東西。其次,這個定義非常狹窄,隻指是開始於18世紀西歐的藝術、文學、和文化運動。實際上它對政治,哲學,科學都有非常深遠的影響,而且恐怕也遠不止在西歐。

要理解浪漫主義的重要和意義,就得知道在它之前的歐洲。盧梭是法國人,是浪漫主義最關鍵的人物,那我們就講那個時候的法國。簡單的兩句話,在思想上,基督教占有絕對,不容置疑的統治地位;在社會形態上,階級壁壘異常森嚴,不可逾越,你出身在貴族,那就是主子;屁民,那就是奴才,無理可講。

通俗一點說,浪漫主義重感情而輕理智。感情是一個個人的東西,那麽當然,它必然是強調人的個性,而忽視群體,還是必然,它一定會與前麵兩者都發生衝突,使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想在這裏首先強調一點,浪漫主義是對理性的一種反動,而傳統對人壓迫往往是一種理性的東西,所以浪漫主義對所謂的革命從來影響很大,這一點我以為極為重要,以後我還會進一步來討論。

 

浪漫主義對宗教的影響在很多哲學史的書中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當然也許是我的書讀得不夠),羅素是一個例外,我同意他的觀點,這是極端重要的事情。首先我們得強調一點,盧梭並非不相信上帝,因為:
“盧梭給一個貴族婦人寫信說:“啊,夫人!有時候我獨處書齋,雙手緊扣住眼睛,或是在夜色昏暗當中,我認為並沒有神。但是望一望那邊:太陽在升其,衝開籠罩大地的薄霧,顯露出大自然的絢爛驚人的景色,這一霎時也從我的靈魂中驅散全部疑雲。我重新找到我的信念、我的神、和我對他的信仰。我讚美他、崇拜他,我在他麵前匍匐低頭。””
羅素接著說:“在神學上他作了一個大多數新教神學家現已承認的革新。在他之前,自柏拉圖以來的每一個哲學家,倘若他信仰神,都提出支持其信仰的理智論據。這些論據在我們看來或許顯得不大能夠服人,我們可能感覺隻要不是已經深信該結論真實的人,誰也不會覺得這些論據有力。但是提出這些論據的哲學家確實相信它們在邏輯上站得住,是應當使任何有充分哲學素質而無其見的人確信神存在的那種論據。敦促我們信奉神的現代新教徒,大部分都輕視老的“證明”,把自己的信仰基礎放在人性的某一麵——敬畏情緒或神秘情緒、是非心、渴念之情等等上麵。這種為宗教信仰辯護的方式是盧梭首創的;因為已經家喻戶曉,所以現代的讀者如果不費心思把盧梭和(譬如說)笛卡爾或萊布尼茲加以比較,多半會認識不到他有創見。”
羅素大意是在說,在盧梭之前,人們把宗教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之上,而現代大多數人卻是建立在感情之上,這個重要的轉變是從盧梭開始的。簡而言之,原來的人相信上帝在六天創造了世界,天使都有翅膀;而現代人根本不關心這些事,他們信仰上帝出於自己的情感:需要,渴望,敬畏等等等,我覺得這麽一個雄偉壯麗宇宙,那麽奇妙的生命,背後一定有點什麽的。
這樣我們可以知道,浪漫主義和宗教並不衝突,更重要的是,建立在此種基礎之上的宗教是無法駁倒到甚至批判的,因為所謂批判必須得使用邏輯(理性),所以不能用在非理性上。我就是相信,用不著道理。
這個東西對現代社會性命攸關,是其基石,信仰自由,政教分離就是這樣來的。如果把宗教建立在理性上,不信就是不講道理,自然要收拾你;而感情就不同了,這個東西人人是不同的,因此宗教必然多元化,這個基礎之上才能有思想和言論的自由。
在現代社會中宗教多被看是一種隱私,你在美國有權利不回答任何這方麵的問題,哪怕是在法庭上;如果你是老板,最好不要問員工宗教信仰。原因就在於現代社會傾向於把宗教看成一個個人感情問題。如果是宗教建立在理性之上,那當然是可以分享的,有理走遍天下嗎,用不著遮遮掩掩。
羅素說現代的人很難理解盧梭的創見,因為盧梭的觀念今天變成了一種常識;同樣,現代人也很難理解那個時候宗教所產生高壓,今天的世界改變得太多,不過經曆過文革的中國人就容易理解得多。不信上帝就像文革的“黑五類”,你在所有方麵都會受到歧視,工作,子女,婚姻,任何運動對你都是災難。那個時候據說燒死了十萬以上的女巫,村子裏隻要出了什麽不祥之兆就去找一個女巫來燒,歐洲在那段曆史中經常出現瘟疫,於是你現在可以看到那時教廷的有關書籍,告訴你怎麽樣來發現會產生瘟疫的女巫,就像文革時候的社論,告訴你什麽人是階級敵人一樣。
記得有一回曾經有人在網上說,文革隻是對少數階級敵人不利,但你為什麽要成為階級敵人呢?我有些無語,沒有經曆過的人是難以理解的。你是不是階級敵人自己是做不了主的,而每個地方必須得有階級敵人,不然就是革命進行得不徹底。有點像在一個電影裏麵,一些人在一個封閉的地方,一個人被殺,那麽其它人必然有一個或者多個殺人犯,於是所有的人都接近於瘋狂,猜疑,不信任,內鬥還死了人。其實那人是自殺的,為了報複。文革就有些類似,隻不過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那個革命的起因是他殺還是自殺。
 
至於浪漫主義為什麽會對階級壁壘產生衝擊,關鍵就是其帶來的個人主義傾向。記得姐姐曾經告訴我,大約我4,5歲的時候,有一回母親去看一個話劇,不準備帶我。因為我坐不住,一定會弄出一點什麽事情來。而那時的話劇是沒有麥克風的,這樣就會影響到演出。姐姐說我大哭大鬧,論點就是為什麽帶姐姐,不帶你,這個不公平。姐姐恨恨地說,母親隻好一個人去,你就不鬧了。然後敲了我的頭,說我從小就是不安分的主。我是一點都沒有記憶了。不過我敢肯定那時候自己不知道盧梭,母親也斷然不會教我什麽是平等,因為我如果要和她平等,那她可受不了。所以說,這個東西恐怕用不著教就會有。
如果再往下分析,這純粹是一個從個人出發的東西,你有憑什麽我就沒有。我們在國內受的教育說個人主義(也就是自私)是萬惡之源,有沒有是革命需要,國家安排,你應該比貢獻,而不是爭待遇等等等。當然,現在明白了,這是最大的忽悠之一。個人主義不能說是一個壞東西,曆史上許許多多進步就是它帶來的。
法國民眾沒有人領導,自發地占領了巴士底獄,這就是革命的開始。你說那些民眾是為了所謂國家和人民,別說笑話了,他們就是憤怒。為什麽那些貴族老爺高高在上,不勞而獲,我們則做牛做馬,這對自己,就是自己太不公平;而他們已經被壓榨那麽多年,為什麽現在感到不平了呢?那就是情況變了,民眾再也不相信貴族和屁民是神的安排了(這和前麵所說的忽悠有異曲同工之處),我們在神麵前都是平等的,這個變化就是法國的啟蒙運動,包括盧梭這樣的人的努力的傑作。
法國大革命是所謂的大革命的典範,以後幾乎都是這個模式。民眾對統治者的長期在經濟和政治上壓製所產生的憤怒爆發了,接下來就是混亂和流血,最後一個強人來收拾局麵,形成獨裁。從法國大革命所產生的能量來看,這種壓製肯定是十分恐怖,然後當然對貴族進行報複性的殺戮,值得一提的就是把許多政敵也當做貴族的同黨或者叛徒一起幹掉。
英國走的是另一條道路,通過所謂的“光榮革命”而進行了君主立憲製,貴族讓出了權利,這樣產生的社會動蕩要小得多,流血也少得多。現在看來,最終結果可以說是大同小異。我並不想卻說誰對誰錯,這個太難了,隻是說並非隻有流血才能有所謂的進步,還存在著另外的辦法的。
現在有一些人提到革命就兩眼放光,真是過癮。但你去讀一讀曆史,你當真確信你能在革命中幸存嗎?不見得有那麽好的運氣。在法國大革命中,丹東埃貝爾都是堅定的革命者,一樣被另一些革命者送上了斷頭台,而把他們送上斷頭台的羅伯斯庇爾,最後也逃不逃脫相同的命運,革命起來管可不了那麽多。
 
記得在80年代,中國曾經討論過所謂“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大家”,後來就不讓提了。中國人什麽時候不為自己,現在,文革中,還是文革前的17年?不讓說就不存在?
當然,這個問題相當複雜,可以說是人類社會由來已久的關鍵之處,要人不為自己是一種虛偽,隻為自己社會就會解體,而人脫離了社會就無法生存,其實這個問題和“政治上正確”關係密切。我以後在討論盧梭的政治學說的時候再來說。當然,別指望誰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這種問題是無解的。
我隻想說的是盧梭的浪漫主義必然造成了個人主義傾向,造成了封建王朝的覆滅,人人平等這個觀念開始深入人心;但是,浪漫主義同樣包含的有獨裁,暴政的因素,這個也同樣在盧梭那裏找得到根源。法國大革命是盧梭思想的具體實現,所以兩者在這場革命中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世界上最強大的不是軍隊,不是帝王或所謂的政治強人,而是人心的向背,浪漫主義獲得了人心,所以沒有東西能夠使之止歩。直到今天,我們可以說世界仍然向盧梭的浪漫主義那個方向擺動,比如中國和美國社會在過去的幾十年,對婚外情和婚前性行為的態度都有了很大的轉變,美國最高法院不久以前宣判同性戀合法,這都是在傾向於強調個人感情。當然其間也有過反複,但大方向依然沒有變,我想幾十年之內不會轉變。就像前麵我所說,個人,感情這些東西往往和人權緊密相關,我想大多數人都不會今天的世界人權已經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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