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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語言哲學(下)

(2015-02-12 08:02:48) 下一個


                          什麽是語言哲學(下)



現在我來討論為什麽第三故事是說不出來的,首先來複習一下:簡單地可以這樣說:這個世界是一個故事,你眼裏的世界是第二個故事,兩者是不是一致是第三個故事,最後這個故事由於語言邏輯的限製,是注定不可能完全說出來的。所以說,你其實隻能說第二個故事。

比如說某個人究竟是一個什麽故事,是不可能說清楚的,人的行為和思想都是不可預料的。如果我們承認潛意識,這一點是不言而喻,潛意識就是人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別人怎麽可能做到。

羅素曾經說過一個例子,我們可以說一個簡單的命題:公元一年一月一日零時,曼哈頓島(那個時候還沒有紐約,或者是經維多少度)沒有下雪。這個命題裏麵的字都有確切含義,而且必定有一個真假,但是,我們卻不可能判斷。

羅素說的意思是,在確定語言能不能表達那個所謂的真實世界之前,我們必須得找到一種語言形式,在滿足了一些基本要求以後,能確定真假。當然,如果連這一點都不能做到,我們怎麽能說語言能夠表達那個世界?

這個問題非常嚴重,但在語言哲學家之前,似乎沒有人看到這個東西,這是有著深刻的原因的。在宗教占有統治地位的時候,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對神來說,這個世界是完全確定的,我們隻要理解了上帝,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問題。後來因為牛頓力學,人們有了一種極為樂觀,認為這個世界用所謂的科學模式來探索,就能夠知道一切答案。但是,由於上個世紀科學和數學的迅速進展,人們開始認識到,科學和數學永無止境,我們不可能有一個最終答案。

 

由於這個問題的重要,我再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一下。當我們說,命題能表達客觀世界得隱含一個基本前提,就是能判斷對錯,相符就是對,不符就是錯。當我們說某時某地下雪,如果真的下了,就是對,否則就是錯。

當然,有些命題恐怕是不能判斷對錯的,比如說,天使能夠飛,我們不能知道真假。但是,語言在某些情況下可以說是嚴格的。比如說,到餐館你點一個漢堡包,餐館不能給你咖啡,這一點無疑有一個對錯;空管人員告訴飛行員飛行高度是一千公尺,這個意思是斷然確定的。如果這些含義不清楚的話,人類社會就不能正常運轉。

但是如果我們較真的話(語言哲學家都是這樣的),就會發現事情不是那麽簡單,漢堡包和一千公尺都不是那種絕對嚴格的。你點那種漢堡包,是因為上一次你吃了覺得味道不錯,但這一次的漢堡包肯定不是那一個;同樣,一千公尺也不可能是絕對嚴格的,因為任何儀器都有誤差,空管的嚴格隻是說在一個大概的高度,沒有別的飛機,因此你是安全的。

所以說,我們想要確定語言的嚴格性,必須首先找到一種模式,一些條件,在滿足了它們的情況下,命題能夠判斷真假。但是,這一點卻做不到。

就像前麵的例子,公元一年一月一日零時,曼哈頓島,下雪,這都可以說是科學或者邏輯的概念,都是非常確定的東西,但是,這個命題卻無法判斷真假。如果我們說公元2015一月一日零時,曼哈頓沒有下雪,這個命題是能夠知道真假的,但是,我們說不出這兩個命題的關鍵不同在什麽地方。我們不能說一和2015完全不同,因為它們都是數字。

我們進一步分析為什麽做不到,道理非常簡單,因為地球或者太陽係都不是孤立的 係統,這樣一來,我們隻有窮盡了宇宙以後,才能判斷這個命題的真假,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隻要我們找不到那個所謂的極終真理,我們永遠隻能知道第二個故事。

 

人和這個世界的不可理解並不是什麽新鮮的東西,早在二千多年前,就有人作出過這種斷言。比如莊周夢蝶就是這個意思,我們憑什麽來說自己不是蝴蝶,如果連這個問題都沒有辦法判斷,其它的又從何說起?

然而,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一種了不起的直覺,而語言哲學家則是從語言邏輯的角度出發,來闡述這個問題,因而隻要你承認邏輯的重要,他們的結論就是難以被推翻。

語言哲學家有兩個基本出發點:

第一,人真正能夠無誤溝通的隻是邏輯結構,因為這個東西是天生的,大家都一樣。

第二,數學是一種比日常語言要簡單得多的語言。

第一個問題可以這樣來看,我們隻有從一些共同的東西出發,才能相互理解,不然就是雞同鴨講,永遠講不到一起去。比如說,兩個講不同語言的人是無法進行交流的。也許你說,我可以用表情,哭就是悲哀,笑就是高興,但是,這仍然是有條件的,隻是因為這種表情的表達是天生的。如果有一種人高興才哭,那麽當然這種交流就不能成功。所以說,人的相互交流必須建立在某種默契,大家都認可的基礎之上,不然就根本不可能。

邏輯就是這種基礎,無論什麽樣的文明,說什麽樣的語言,邏輯這個東西都是一樣的,不可能有什麽不同。

動物也能夠有邏輯推理,比如說有人作過一個實驗,讓一隻狗在一個三岔路口找它的主人,它嗅了二個以後斷定不是,它就會根本不嗅第三個,而直接跑下去,這就是一種簡單的邏輯推理。科學家曾經向太空發射過一個標牌,指望有一天外星智慧生物能夠得到而對人類有所了解,內容除了圖像就是邏輯(數學),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任何情況,但是,邏輯這個東西還是應該一樣的。

語言哲學家並不企圖回答為什麽邏輯是天生的,那不是哲學家的工作,而應該由科學家來找出答案,哲學家的工作隻是:如果我們承認邏輯是人與人交流的基礎,那麽我們應該能夠得到一些什麽結論。

第二個問題並不簡單,但現在因為計算機就比較好懂,我們知道現在的計算機能夠進行非常複雜的數學計算,根本不算一回事;但是,一個非常簡單語言翻譯就可能是笑話百出。原因就是從邏輯的角度來說,日常語言比數學不知要複雜多少。當然,數學是一種語言,能說,能寫而是人與人交流的工具,具有語言的一切特征。

一般認為,上個世紀數學上最重要的進展是由哥德爾作出的:“我們永遠不能發現一個萬能的公理係統能夠證明一切數學真理,而不能證明任何謬誤”。“如果一個(強度足以證明基本算術公理的)公理係統可以用來證明它自身的相容性,那麽它是不相容的。”

 把前麵兩點結合起來,我們就能得到,如果我們的交流是建立在邏輯的基礎之上,那麽必然是非常不完全的,因為邏輯如果連數學都搞不定的話,怎麽能指望它能夠把更為複雜日常語言弄清楚。或者換一種說法,我們不可能有一種完善的語言係統來說出一切東西,而讓所有的人都能準確無誤地理解。

這裏特別要注意,不是說你不能知道真理,比如我喝醉了的時候就經常認為自己知道了所有的真理,而是說那種絕對形式的真理,也就是所有人都認可的真理是不可能說出來的。那麽當然,你讀到的,聽到的都不可能是那種真理。這與天不天才沒有關係,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違反邏輯。

這樣一來,我們就大概能夠知道語言哲學的重要意義。因為任何一種哲學必然是說出來或者寫出來的東西,所以它們就必然要受到語言邏輯的限製,所以從哲學我們不可能得到那種絕對真理。那麽當然,任何宣稱研究,或者幹脆說得到了那種真理的哲學都不值得重視。

而傳統西方哲學則基本上都是這一類東西。

 

這樣我們大致可以理解維特根斯坦在哲學上的轉變是怎麽一回事。在前期(《邏輯哲學論》)他討論的是一個理想的語言係統應該是什麽樣子的,而不是說我們能夠有那樣一個。在後期(《哲學研究》)就有些返回了人間,開始討論是什麽形成了語言的所謂的不變性。

大概地說,語言中肯定有一些東西是不變,比如現在我們讀兩千年前的《史記》,依舊時時被深深地打動;維特根斯坦並不寫中文,但我仍然認為自己理解他的一些思想。所以說,語言中必然有一些不隨時間,或者不同的人而改變的東西。這就是語言的核心,我們如果能弄清楚這種不變是什麽和如何形成的,自然就知道了語言是一個什麽東西。

或者換一種說法,我們知道自己不可能說出所有的東西而讓所有的人理解,那麽就退而求之,看能不能說出一些東西讓所有的人理解,或者說出所有的東西讓一些人理解,如果能解答這個問題,當然是一個無與倫比的成就。

他前期的工作得到了基本一致的肯定,用某個哲學家的話:他對傳統哲學進行了極為有成效的攻擊,以至於無人再能夠為其辯護。當然,這不包括好多喜歡哲學的中國人,由於過去他們了解都是傳統的西方哲學,現在又沒有讀維特根斯坦。坦率地說,我以為他們太懶,喜歡哲學而不去了解上世紀最重要的哲學進展,怎麽都是說不過去的。結果就是,他們所說的那些辯護是早就被語言哲學家徹底攻擊過的,而由於他們根本不知道那些攻擊,所以隻能抄舊飯,沒有新東西。起碼來說,你隻有知道了那些攻擊,才能加以反駁。

但是,他後期的工作爭議極大,許多人不以為然。比如羅素就認為後來的維特根斯坦不知在幹什麽,浪費了自己的才華。當然,也有人極為推崇。

至於自己應該怎麽看,那就隻有把那兩本書讀完後才能知道。就我個人的看法,維特根斯坦前期的工作真是閃閃發光,因為他幾乎把哲學判了死刑;後來他並不缺乏創造力,對一些關鍵問題進行了探討,說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但是那條路實在是太艱難了,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不能成功(比較兩個前言就一清二楚,前麵是信心滿滿,後來卻很有幾分悲涼)。

如果你認為哲學的真正價值在於批判性,那麽這是不難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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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jo-62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武勝' 的評論 : 你能不能閉嘴?你還是一個糊度人!
武勝 回複 悄悄話 這裏所謂的邏輯應該是指形式邏輯和數理邏輯吧。它們是語言分析工具,卻遠非完善。所謂的不可表達性若是來源於所用分析工具或方法的局限性,便不是真正的不可表達。語言邏輯應該是和語言相互助長的發展中的對象。除了傳統的確定邏輯,還有概率邏輯、模糊邏輯、時態邏輯等等。高德爾說的是公理係統的不完備性,而表達並不需要完備才能理解。不確定、不完備和開放性是語言本色。應該發展人的認知方法,而不是恪守一個封閉的形式係統。維特根斯坦的表達難題根源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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