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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口和流民
《維基百科》：“流民，又稱流人、流亡、流戶、流冗、流庸、流離、流者及盲流等，是中國歷史上對於轉徙四處的無業遊民稱呼，一般都是逃荒的農民，天災、苛吏、土地兼併、戰亂等都可能導致流民問題的出現。
最早在《詩·大雅·召曼》曰：“瘼我饑饉，民卒流亡。”，管仲在齊國提出“禁遷徙，止流民”政策，以控製人口流動。漢朝流民問題已經相當嚴重，元狩四年，山東大水，有流民七十餘萬人；元封四年，關東流民二百萬；哀帝時流民“以十萬數”，華歆收容流民，“四方賢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眾，皆出其下，人人望風”。宋朝也有大量流民，張齊賢《洛陽縉紳舊聞記·齊王張令公外傳》：“令招農戶，令自耕種，流民漸歸。”
明朝中葉以後，流民問題最烈，甚至直接導致了明朝的滅亡。明朝中葉以後，“災眚頻仍、催科無序，數年之逋，取盈一時”，流民一直是曆代朝廷的腹心之疾，福建連江縣永樂初與洪熙元年相比，“戶口什去其三四。” 成化元年（1465年），戶科給事中袁芳等言：“比年以來，救荒無術，一遇水旱，饑荒老弱者，轉死溝壑，貧窮者流徙他鄉。”[成化七年，荊襄山區屯聚流民九十三萬八千餘人。闖王李自成也算是流民出身。清代封鎖東北，嚴令禁漢人出關，但流民“擔擔提籃，或東出榆關，或北渡渤海”。乾隆十一年，“東省被災州縣，流民出口”。”
有二點值得重視，首先，流民都是遇到天災人禍的農民，中國老百姓傳統的說法叫做“吃苦耐勞”，農業社會人以土地為根本，但凡有口飯吃，不會背井離鄉；其次，流民很早就有，而且“一直是曆代朝廷的腹心之疾”，那是當然，人一無所有就無所畏懼，沒有飯吃隻好造反。
限製流民最好的辦法就是戶口。
戶籍製度在中國很早就有，但49年以後可真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沒有戶口人就難以生存。其實在民國的時候就不是這樣，那時隻要能賺錢糊口，還是可以到處住的。至於外國，特別是所謂資本主義的國家，人們恐怕不知道什麽是戶口，前蘇聯也是沒有什麽戶口的。我現在都不知道什麽國家還存在戶口，北朝鮮？
實際上戶口是一種最嚴重的歧視，雖然不是種族，但仍然把人分為幾等，高低極為明顯。說白一點，就是城市人和農村人極不平等。
記得我當年下放到農村時，和同伴談天，說離家時各自的母親哭了沒有，有一個說：“我媽媽沒有哭，但是幾天前，她卻大哭了一次。因為我得下戶口，她哭著說：我的孩子，這戶口一下，你就是農村人了，不知將來能不能再上，你是什麽都不懂，你怎麽這麽倒黴。”
說實話，我們那時候都還不大，的確不懂，但後來自然就明白了。下容易，上就難了，有時候比美國綠卡還要難。戶口就是你的命根子，決定你的工作，生活等等一切。最要命的是，和綠卡不同，你很難有辦法努力。說實話，我周圍的人，隻要不停地想辦法，好像最後都弄到了綠卡。
但是在那個時代，戶口使得城鄉差距成為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幾乎不可以逾越。我記得那時候還有一條非常荒唐而毫無人情規定，孩子的戶口跟隨母親，我母親有一個同事的妻子在農村，孩子就沒有城市戶口，結果他隻好一個人生活，寄錢回家，真是非常可憐。那時候夫妻因為戶口而分居（沒有戶口就沒有工作）是相當常見的現象，那些人為了家庭團聚找關係，跑門路，隻是為了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每當我看到有人歌頌那個時代，實在是不好理解，是不知道還是看不見？
我總覺得其實中國現在的民工，因為沒有戶口也類似於流民，當然，他們還在遠方有一個家，實在不行了就可以回去。但是，在國內每到了年關臨近，居委會的老太太有時就會來敲門，提醒人最近民工要返鄉，各家要特別注意安全。所以說，真正的流民對曆代朝廷肯定是極具危險性的。
於是就經常看到一些精英（他們肯定有城市戶口）寫文章來探討所謂流動人口的管理，我總覺得那無異於老調重彈，估計和一千年前那些大臣寫給皇帝的奏章差不了許多。但是，這真正是一個管理的問題？
這裏我就不得不來談一點哲學了，根據維特根斯坦，所有命題都是原子命題的邏輯上的延續，所謂原子命題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你的出發點。在上述問題就可以是：你是站在民工的立場上還是統治者的立場。
如果是前者，既然人是平等的，為什麽要有戶口，我為什麽沒有移居的權利，至於怎麽管理，那是你的事，要弄清楚你們是老百姓養活的；而從後者看來，流民是“腹心之疾”，所以必須有戶口，必須要好好管理。更進一步說，什麽是國家，國民，是國家應該服務於國民，還是國民必須得服從所謂國家？
原子命題就沒有辦法判斷對錯了，基本上那是由於屁股決定的。從我立場來說，國民好了，國家肯定差不了，反過來就不一定。特別是國家至上這種說法在曆史上名聲實在不好，希特勒非常喜歡，我怎麽就覺得越是獨裁者越喜歡，因為認為自己就是代表國家的。
我曾經和德州從事勞工法的律師閑談（這種律師分二種，代表雇主和代表雇員，不能同時從事，因為要防止利益衝突），他告訴我，德州雇主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解雇雇員，不順眼就行。我說，那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他說，沒有什麽不公平，你也可以隨便走人，看老板不順眼也行。
我問：“好像在北部不是那樣。”
“是不一樣，那裏有工會，各個州在這方麵差別還是很大的。”
我又問：“那你們是幹什麽的？”
“聯邦有法律，不能有性別，年齡，疾病，種族的歧視，你或者你的朋友如果有這方麵問題，一定來找我。如果隻是說老板不知為什麽要解雇我，我的工作幹得很好，我就是想幫忙，也沒有用，因為法院不會受理。雇主隻要不被上述幾條框住，解雇雇員就不違法。”
我來談一下自己的理解，各個州有自己的立法權，但是，不能和聯邦法律衝突，那玩意最大，必須服從。當然，自己州的法律也不能管到外州。所以說，你不喜歡這個州的法律，走就是了，反正美國沒有戶口。接下來的推理我不想說了，網上“愛國”的人太多，怕磚頭。
但是，德州的人不僅沒有跑光，還在增加，因為有工作；反而北部很多州的人口在減少，工會的勢力也大不如以前。在加州和德州住過人恐怕都有感受，加州社會福利好，但前一段時間卻走到破產的邊緣；德州要更保守，資本主義多一些，2013年財政還有結餘。美國各個州有點處於競爭關係，經濟不好人就跑掉了，沒有了人，哪裏還有官呢。
大概這就是叫做勞動力市場化，用市場，供求關係，來優化勞動力的配置，不用行政命令，戶口來解決問題。你要是牛人，不愁沒有老板要，薪水自然高；老板要是能賺大錢，不在乎給雇員好的待遇，當然不愁沒有人幹活。
老板要是不能賺錢，就應該關門；對雇員的所謂保護，是應該隻對那些你沒有辦法改變的狀況，性別，年齡，種族這些情況，至於其它的，你就應該想辦法來適應老板的需要，不然就活該沒有工作，牛就應該自己做老板。資本主義大約就是這個樣子。
其實市場經濟最重要的就是勞動力的市場化，沒有人口的流動，這個就斷無可能。就像中國的發展，長三角，珠三角，那一個能離開人口的流動？
這裏涉及的問題不光是經濟，實際上是人權，人應該擁有的自由，這個被剝奪隻能說明這個社會在人權和公正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戶口使得中國的高考製度成為極不平等的怪物，北京，上海的考生占的便宜太多。
最近中國國務院出台了戶籍改革的意見，隻是意見還不是法律，也沒有最終取消戶口。但是，的確是一個值得讚揚的開端，是真正為老百姓做的實事，不是像夢幻的口號。當然談不上豐功偉績，隻能算是在改正錯誤，因為戶口本來就是他們弄出來的怪物。不管怎麽說，改正錯誤總是不容易的。
記得文革結束時批判張春橋的“公共汽車理論”，大概的意思就是人性在乘公共汽車的時候表現得最直接，沒上去之前都想擠上去，一旦上了車卻希望不要有人再擠上來。
其實人都是這樣，就像有人說從中國的實情不能沒有戶口，我就知道此人一定是城市戶口；同樣，當有人說移民不能隨便開放，肯定這人已經有了綠卡。其實這很正常，我坦率承認，我常常會這樣想。擔心自己的利益很正常，但就是不要得了便宜唱高調，不能淪落到中國精英那種地步，實在太可怕了。
我認為自己也沒有唱高調，因為我曾經被擠下去過，我知道那個味道。所以我希望沒有戶口，大概是給弄怕了，隻要那個東西存在，總像對我就是一個威脅。其實我早就有了綠卡，但萬一美國也開始向中國學習，那就太慘了。
其實我是有一點理想主義的，我想過了一萬年，這個世界不要說戶口，也許就根本沒有國家了，大家願意生活在哪裏就住在那裏，當然，也用不著軍隊了，把那些錢用在教育，醫療，改善民眾生活上麵。
這恐怕就是所謂的世界大同了。
原子問題，生物社會學上常用的是終極問題這個詞。
中國哲學用陰陽來表述，市場自由與市場規範都是實際需要的兩個方麵，勞動力其實也是一樣，勞動力需要市場自由同時也需要比如人權這樣的法規來管製。正如生態學裏會說，人口不足會造成分工欠缺、人口過多也會造成僧多粥少的對抗式競爭，這中間都需要有一個中庸之道。但用現代哲學的詞來說，這中間需要的是動態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