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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哲學

(2014-10-09 07:09:54) 下一個

 

 

                                  讀維特根斯坦(什麽是哲學)

 

記得在網上曾經看到有人說,北大的門衛極有哲學頭腦,如果想進北大,他就會問你三個問題:第一,你從哪裏來;第二,你是誰;第三,你進去幹什麽。

如果你翻一下百科全書或者有關書籍,我認為你弄不明白什麽是哲學。不負責任的,會肯定地告訴你一個答案,另一個會說出一個不同的東西;負責任的,會告訴你一堆答案。

因為什麽是哲學大家看法並不一致。所以說,那些號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哲學家不過是扯淡,因為根本不可能存在那種哲學。實際上,任何哲學家都無非是某一種哲學家,用維特根斯坦的話來說,他不過是在回答自己世界裏的東西。

想來想去,還是門衛真是不錯,從某種角度來說,傳統哲學就是企圖回答這些問題。雖然它們五花八門,手段方法各不相同,歸根到底,無非是想找到這三個問題的答案。

 

代表基督教的經院哲學,或者說建立在宗教基礎之上的哲學無疑可以圓滿地回答這些問題,即:上帝創造了人,所以你從上帝而來;所有的人都是上帝子民,這就是你;當然的結論就是:你要幹的事情隻能是遵循上帝的教誨。

馬克思主義雖然反對宗教,卻同樣也是企圖回答這三個問題,我們從物質而來;我們就是物質;我們要幹的事情就是推翻資本主義,建立社會主義,最後達到共產主義。所以羅素認為馬克思主義不過是經院哲學的一種翻版,因為在邏輯形式有相同的地方。

深一步地想,經院哲學在邏輯上有很好的邏輯連貫性,然而馬克思主義卻沒有。從我們都是物質為什麽能得到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為什麽不是資本主義勝利,或者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共同存在,還可能它們大打一仗,導致人類毀滅,這些可能性憑什麽排除,你憑什麽來肯定這些結果的邏輯聯係?

 

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也回答了這三個問題,但方式完全不同。

第一個是科學問題,哲學不能回答人是怎麽來的,那是生物學家的事;第二個問題是重點,不過他隻集中在一個非常明確的領域,什麽是我們能夠思考的東西,實際上更狹窄,什麽是我們能說的;至於第三個問題,可以說等價於什麽是對錯,這是一個倫理學的問題,也根本不是哲學的。實際上他的哲學隱含著,倫理學的問題是一個個人的選擇,不可能有一個絕對的對錯,這一點我在以前已經反複強調過了。

維特根斯坦那些人的哲學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不大包大攬,根本不想回答所有的問題,那是辦不到的。所以,你也許有理由失望,但是,看不到他關注的東西是多麽重要和關鍵就是太不應該了。

當任何人提及那三個問題的時候,那是在說啊,無非想表達自己思想,並且指望人們能理解。但是,如果不能確定什麽是能說,什麽是可以表達和理解的,那個說又有什麽意思呢?

 

其實在最開始,古希臘和中國的哲學家都不是這樣的。

蘇格拉底有一個故事非常有名,有人得到了神諭,說他是最有智慧的人。但他有點莫名其妙,因為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有智慧,過後恍然大悟,說:“神並不是在說蘇格拉底,他僅僅是用我的名字作為說明,象是在說:人們啊!惟有像蘇格拉底那樣知道自己的智慧實際上是毫無價值的人,才是最有智慧的人。”
蘇格拉底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於是就去質疑那些流行的說法,不但如此,他直接對那些權勢者表示懷疑,認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智慧,什麽都不懂的,還要裝腔作勢(這個傳統可有年頭了),這一下惹的麻煩就大了,後果也很嚴重。
於是他遭到了審判,判處死刑,罪狀是:“蘇格拉底是一個作惡者,是一個怪異的人,他窺探天上地下的事物;把壞的說成是好的,並且以這一切去教導別人。”

蘇格拉底總是在質疑別人的信仰,大概是看到人們總是在不停地犯錯誤,因此自己心甘情願的命都不要了。他其實是有機會不死的,但他願意為自己的思想信念而死,在西方除了耶穌,他可以算是最出名的殉道者。

中國的莊子有一句名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還有那個著名的夢蝶的故事,都是在說人說不清自己,也當然不可能把這個世界弄明白。

但不知道為什麽,到了後來,那些哲學家開始大包大攬,個個都自稱自己找到了真理。從這種角度來看,語言哲學家其實是恢複了古代哲學的傳統。

 

在語言哲學看來:

這個東西很美,是藝術家說的話;

人不應該殺人,打人,這是法官說的話;

人應該首先考慮為國家服務,這是政治家說的話;

人天生就有很強的自我保護意識,所以人都是自私的,這是心理學家說的話;

這個宇宙來自於混沌,最後將返回混沌,這是物理學家說的話。

那麽什麽樣的話是哲學家應該說的?

按照維特根斯坦的觀點,哲學不是去得到什麽真理,而是要啟發思考,更直接地說,就是進行語言批判。下麵來舉例說明。

 

神父說:人從上帝那裏會得到天堂”。  

革命家說:人從偉大領袖那裏會得到共產主義。

太太說:人從沃瑪那裏會得到香波。

按照數理邏輯,這三句話是同一個命題函數,相當於如果我們怎麽做,就會一定得到一個什麽結果。把那個“偉大領袖”或者“上帝”代入到前一部分,“共產主義”或者“天堂”代入到後一部分,就得到了一個命題。這個命題函數是最簡單和最常見的。

前兩類人是要吵架甚至打架的,因為他們相信自己說出了真理,對方是錯的。而且從曆史上上看,是得不到一個確定結果。而最後一個命題,則毫無疑義。

那麽,這三句話的區別在哪裏?

 

按照維特根斯坦,我們能說出來的隻是邏輯結構,所謂真理是無法說出來的,隻能顯示。這句話非常不好懂,首先,關於什麽是真理和什麽是哲學差不多,無法給出一個嚴格的定義,有一個人就有一個真理。所以說,我們換一種說法應該比較恰當,重要的東西都不能被說出來,隻能顯示。或者說,我們通過邏輯來表達背後那些重要的東西,但是,我們真正能夠理解而達到一致的隻有邏輯。

就是說,前兩句話說的不能是真理,我們真正能理解隻是那個邏輯結構:有了什麽條件,就得到什麽結果。至於能不能是所謂合乎實際,那是另一個問題,也就是我們企圖表達的背後那個重要的東西。

換一種說法,第一句話顯示了此人是一個虔誠基督徒;後一句話則顯示了此人是一個狂熱的革命家。除此之外,沒有說出任何其他的東西,所謂語言的意義就在於此。

如果有人說,共產主義就是按需分配,我不是說出來了那個重要的東西嗎。但你不過是換了一種說法,沒有解決真正的問題,因為得進一步你得把那個按需分配說清楚,如此這般不能有頭。除非相互定義,你不可能用語言說清楚這種東西,而相互定義在邏輯上叫做循環論證,實際上沒有說出任何東西。還可以來用一種通俗的方式(意味著不那麽嚴格)來討論,因為資源永遠是有限的,按需分配是一種相互矛盾。最通俗就是男人都想有不止一個老婆,女人平等地也可以這樣想,顯然這種矛盾是無法解決。

關於上帝,前麵的討論差不多,通俗說法可以這樣來看,上帝應該有雙重性,一方麵他是立法和執法者,必須威嚴而讓人懼怕;另一方麵他又是所有愛的來源,這同樣顯然是相互衝突的。雖然每一個獨裁者都相信自己做到了這一點,不是獨裁者而相信這一點是很傻的。

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那種重要的東西,比如宗教,主義其實都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東西,一旦你企圖把它說出來就一定會有邏輯上的問題(這就是羅素悖論,不可能建立一個能包括所有東西的集合),你能做的隻是通過各種命題來顯示那是一個什麽東西,語言隻能有這種功能。你有時認為自己說出某些東西,其實沒有,別人能理解的隻有邏輯結構。你隻能通過語言來顯示宗教,主義是一個什麽樣的東西,至於這些東西本身,是說不出來的。

或者通俗地說,我們稱之為信念的那種東西,總是有些十全十美的,但在邏輯上不可能存在。邏輯上永遠不錯的命題叫做重言式,這種命題雖然在邏輯學上是一個重要的概念,但卻對實際世界沒有任何說明,實際上意思有限。

我這樣說並不是說人不應該,或者不能有信念,而是說,信念和實際世界的鴻溝是無法逾越的,的確不幸但毫無辦法。雖然不能說以前的人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但語言哲學家卻是從語言邏輯的角度闡明這些觀點。

數學是一種重言式,承認那些公理,結論當然不會錯,否則就得不到那些結論;哲學也可以看成是一種重言式,相信邏輯最重要,你可以得到語言哲學;認為上帝最重要,就得到經院哲學。通俗一些可以看今天的中國,相信精英政治,就得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你無法說精英政治不對,在曆史上很長時間裏,都是這個東西,柏拉圖就可以看成是其代表人物,孔夫子也差不多,就是現在的美國,仍然有很多人認為精英政治的色彩還是很濃。精英政治一樣可以自圓其說,你認為不對,那是因為你不是精英,至於現在,將來有沒有實際上的問題,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哲學問題。

但是,你卻可以說,精英政治不合邏輯。因為從邏輯上看,不存在那種絕對意義上的真理,各人都從自己的世界出發,不存在一個方法來決定對錯。那麽當然,精英不能代表所有的人,隻能代表他們自己或者一些人,所以由他們來決定政治就不合理。

 

那麽第三句話有什麽不同?

沃瑪是一個大超市,雖然它的結構非常複雜,但卻是有限而可以弄清楚,從它的計算機裏可以查到它賣多少種商品以及在哪裏,如果我們是去買東西,能不能買到和到哪裏去拿都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是,上帝顯然是不同的,它的結構弄不清楚,你能得到什麽和怎樣得到,各人的理解大不相同,所以有很多不同的教派。那麽當然,這兩句話是完全不同的。用維特根斯坦的話來說,一句話要確實無疑必須得對象沒有結構,或者能歸結到無結構的對象,就像在沃瑪,最後歸結到沒有結構的商品。上帝不是沃瑪,這一點做不到,基督徒認為上帝是無限的,所以所有關於上帝的命題都會存在著爭議。

如果我們認為一句話必須能判斷對錯,或者說與事實有某種聯係(這是語言的核心,這個斷然不能否定,不然語言就毫無意義)。在維特根斯坦看來,神父說:“人從上帝那裏會得到天堂”這一句話是有對錯的,也能與事實有聯係。如果那個神父的確說了這一句話,這個命題就是真的,反過來就是假的,但是卻與上帝是不是真的毫無關係。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但恐怕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道理,因為所有重要的道理其實都是簡單的,而且,這樣的道理往往人們是看不到的。語言哲學家之前就沒有人弄清楚這一點,弄不清楚什麽是對錯和真假,總認為語言能表達那種形而上學的真假,因而是大話空話連篇。

 

我估計會有人說,你講那麽許多廢話幹什麽,誰都知道上帝和沃瑪是不同的,但我表示懷疑,而且還有證據。比如說,網上經常有人說“私貨”這個詞,我經常被人這樣批評,這就是完全沒有弄懂這個道理。

說人是私貨,那就是你認為自己是“公貨”,為什麽你是公貨而我是私貨,那隻有是你掌握了所謂真理,不然隻能是根本就沒有公貨。根據語言哲學,除了像航班表,天氣預報這一類的東西才能稱之為公貨,因為它們沒有爭議。其實大家都是從自己的世界,或者原子命題出發,統統都是私貨。

如果大家都認可這個哲學的基本觀點,這個世界會少很多,很多麻煩,通俗地說,那種宗教極端的恐怖分子就沒有存在的可能。

總有那麽一些人,認為這個世界上有那種絕對真理的東西,就像沃瑪的計算機,我們隻要在它上麵搜一搜,就能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它,一切問題都能解決。但是,語言哲學家告訴我們,從語言邏輯的角度,那玩意根本就不能存在,能夠確實知道這一點當然是極端重要的。因為從這一點出發,我們對什麽是哲學就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也許我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都會因此而改變。

或者簡單地說,網上經常有人把祖國,人民這一類詞掛在嘴邊,但是,這些詞匯到底是什麽意思?你說這些東西的時候別人會不會有不同的理解?有沒有辦法找一個大家都認同的意義?如果這些問題得不到澄清,那麽,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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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nguin2014 回複 悄悄話 excell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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