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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故事(相親)

(2012-03-29 08:37:38) 下一個
母親的故事(相親)

有一天父親對我說:
“你記不記得齊伯伯?”
“記得,就是那個喜歡說英語的,是你的老朋友。”
我怎麽會忘記呢,有一回他當著我的麵和母親說英語,然後兩個人一起望著我壞笑。哼,一定是在嘲笑我,幹嘛好好的中文不說,偏要說一些鳥語,還不是欺負我不懂。
“齊伯伯挺喜歡你,要跟你介紹一個女朋友,是他同事的女兒,我已經答應他了,見見麵總沒有什麽壞處吧。”
我也不知道怎麽一下火就來了,楞楞的說:
“我不去,要去你就去。”
母親一看,趕緊把我拉到一邊,和顏悅色地對我說:
“你爸爸這件事做得是有點不是很周全,應該先和你商量一下再答應別人的。”
經過母親的點撥,我才知道自己的火是怎麽來的了,是啊,我的事你們憑什麽做主!
母親接著說:
“你爸爸還不是好心,他又是一個極愛麵子的人,答都答應了,你不去總是不好的。你放心好了,這都是什麽年代了,我們絕不會在這種事上強迫你的,知道那根本就沒有用。況且我和你爸爸在那個年代都是自由戀愛的,這是年輕人的最基本的權利,我們怎麽會不尊重。”
哼,你們什麽時候尊重過我,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就像今天,像演雙簧似的,一個紅臉,一個黑臉,難道我愚蠢到連這都看不穿嗎?於是就說:
“我反正不想去。”
“這就有點不懂事了,就算給你父親一點麵子,去見一麵,怎麽辦完全聽你的,這應該可以了吧。”
他們永遠用“不懂事”來壓我,像一個緊箍咒,我要堅持不去,接下來幾天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何必找那個麻煩。我打定主意,早一點去,如果不順眼,掉頭就走,回來就說是沒找到,看你們有什麽辦法。

但是,我低估了母親辦事的認真精神,因為前一天她對我說:
“明天我們二點鍾出發。”
我一聽就毛了,
“什麽我們,難道你也要去?”
“我是不想去的,但對方的母親要去,我不去就不好了,好像我不關心似的,那她會怎麽看我們這個家。話說回來,我不去,她看著你們兩個,我太知道你了,會馬上把臉拉下來,幾句話就會走人。既然去了,就不要浪費時間,還是要多了解一下,你們二個人多談一會,齊伯伯人挺精明的,又肯定不會要騙我們的,沒有意思。”
好像是二個國家的外交,最要講究的就是對等。但是說她不想去,就是打死我都不相信。我突然有了一種絕望的心理,她總有辦法讓我就範,和她作對,有點像一根繩索套在身上,越掙紮就越緊,隻有聽天由命,由他們去折騰,反正我要是不願意,難道你們能捆著我去結婚。
還是像二國的外交,講究平等,於是見麵的地點自然不能在哪一方的家裏,隻能在中立地區,一個公園的門口。結果已經走出門的時候母親又說,我忘記拿一份報紙在手上了,隻好等她回去拿。心裏想:這好像是地下工作者接頭的暗號,用得作嗎?
兩個媽媽帶著已經成年的一男一女,用那種奇特目光到處找,這樣傻傻的人難道會有很多?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二人目光一接觸就對上了,根本就用不著什麽報紙。然後就是標準程序,開始握手,我後來看拳擊比賽的時候,就回想到這一幕,中國人見麵不興擁抱一下,不然就是完全一模一樣。
握手完畢,第一回合自然是你來我往,互探虛實,好像把我們二個人都忘記了,我都有點糊塗,到底應該誰來決定比賽?
大概是囉響了,第一個回合宣告結束,這二個人才想起了旁邊還有二個人,於是就對我們說,我們聊我們的,你們也隨便聊聊,好像她們見麵是主要的,我們不過是捎帶的。

那是一個早春,天還有點冷,她穿著深色的褲子,灰格的呢短裝,雪白的圍巾,長長黑發,典型的黑白灰,感覺非常順眼的,不過她的父母都是搞建築設計的,那應該是要學美術的。
她個子不高,皮膚很白,五官端正,其它我就有點說不清楚了,因為她老低著頭,抬頭看了我一眼,臉都紅了,趕緊又低下去。
我知道她有點尷尬,就有點同情她了,也許和我一樣,是被拉來的,同命相憐嗎。我知道她的大概情況,小我幾歲,剛剛從高中畢業,現在在父母單位的附屬工廠上班,那就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門,恐怕還從來沒有跟陌生人講過話,膽小是很正常的。不像我,小小就下放農村,跟陌生人不但說過話,甚至還打過架。
於是就調侃地說:
“你怎麽像有點怕我一樣?”
這一下就了不得,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
“我憑什麽要怕你?”
看來我和女孩子的溝通技巧有待提高,恐怕她真的是給拉來的,但這就不是同命相憐了,我們還是同一條戰壕的戰友嗎,有火別衝著我來。隻好重新開始,說:
“其實我也是給逼來的,你看看那邊,好像有點不對頭,戰鬥激烈得很。”
她看了一下,笑了,說:
“是不對頭,”接下來有點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不對頭,你媽媽笑得那麽好。”
“你不了解我媽媽,那種笑容可…(我本來立刻想到是‘笑裏藏刀’,但這樣說自己的母親是不恰當的)不怎麽自然。”
接下來就該我奇怪了,問:
“你媽媽背對著我們,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也不知道我媽媽,我們家裏的人都知道,她一緊張,不高興,肩膀就一個高,一個低。”
她那一下真正就是滿臉笑意,立刻顯得非常動人,一雙大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往上一翹,兩個酒窩真是嬌媚,我那時候就不怎麽恨母親了。
看來那些專家說得不錯,人隻有在笑的時候才能有效地溝通,要是她總是瞪著眼睛,我的話恐怕就會給嚇回去了。
下麵自然就輕鬆多了,我問她最喜歡幹什麽,她說是看書,想了想,然後加上一句,“邊打毛線邊看書。把書看完了,圍巾也打完了,我就會很有成就感。”
這時候她就一直是在看著我了,大概看到我皺了皺眉頭,就有些奇怪地問:
“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是不好,隻是小時候我媽媽也經常這樣,還經常用眼角監視著我,看我是不是調皮搗蛋。”
她就有些臉紅了,我估計她是認為我在跟她調情,還會認為我這樣冷冷地調情十分地酷。但她是高估了我,我想的卻是人生要是沒有變化那真是有些太可怕了。
但我決定把我的形象維持下去,於是就說:
“我也喜歡看書,不過不是為了成就感,而是把媽媽規定的數量看完了好出去玩。”
我已經記不得我們還閑扯了一些什麽,隻記得我問她:
“你眼睛是不是有點近視?”
她笑著回答:
“是的,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還不簡單,我發現你往你媽媽那邊望的時候有點眯著眼。”
“煩死人了,媽媽今天不讓我戴眼鏡。”
這不是典型的坑爹嗎,我要是一個醜八怪怎麽辦,哦,她媽媽帶著眼鏡在。於是我接著問:
“你媽媽是不是很厲害?”
“十分,十分的厲害,除了我姐姐,沒有人敢不聽她的,敢跟她作對。”
“你姐姐是不是談了一個男朋友,她不同意?”
“你是怎麽知道的,是不是有人告訴了你?”
女兒有勇氣母親作對,大多都是因為這事。我搖搖頭帶著一點苦笑地說:
“沒有人告訴過我,隻是我們二個家太相像了,我媽媽也是厲害得很,也不喜歡我的姐夫。”
下麵的話我不想明說,正因為這樣,她們就開始把我們盯得緊緊的,要把握主動權,不能重蹈覆轍。隻是笑著說:
“我們不管那邊的戰鬥結果,我以後來找你,行不行?”
她笑著,有些得意地點點頭。

在回家的路上,母親問我:
“那姑娘怎麽樣?”
我不想挑明,隻是含含糊糊地說:
“還不錯。”
根據我的觀察,那邊不怎麽的,頓時就有了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樂,你終於碰到對手了吧,這就更堅定了我去找那個女孩的決心。
果然她接著說:
“你可要當心,那個媽媽可是厲害得很。而且那女孩怎麽老是往我們這邊看,說明她沒有什麽主見。”
怎麽回事,她怎麽就沒有看到我也往那邊看了的,有那麽緊張嗎,性命攸關?我不由想到那位媽媽很有可能和她的看法一致,她們根本不知道這邊在說什麽,就更加得意的笑了。
母親有些莫名其妙,不由的問:
“你笑什麽?”
“我要是跟她談戀愛,與她媽媽有何幹係。”
“你這個傻東西,看女孩子是要看她的父母的。”等了一會,又接著說:“她也是個老幺,我一直願意你找一個老大,最小總是別人讓的,你那個醜脾氣上來的那一下對方得知道避一會才行。”
雖然我那時不以為然,現在卻認為是至理名言,愛情不是我們想的那麽強大,架不住瑣碎平淡生活的消磨,到頭來那些習慣,趣味,對點點滴滴小事的看法不同,都會把人弄得狼狽不堪,就像那句老人的名言:不是一家人,莫進一家門。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當你和一個人結婚,就是和對方的社會關係結了婚,你不可能把對方親友給完全隔斷,那就太可怕了一點。當然,熱戀中的男女是聽不進這些話的,但我看到周圍的一些婚姻出問題,這是重要原因之一。

後來我真的去找了那個女孩二回,在她的工廠門口等她下班,我們談得還是挺愉快的。再後來恢複了高考,她考到了一個外地的大學,我們還寫過幾封信,然後我的太太就出現了。
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母親卻見過不止一次,當然,那是因為認識她父母親的緣故。她考到了我們這個城市的一個大學,有一天要到我們家裏來玩。
我們住的的地方是沒有街道名稱的,隻是什麽區多少號,又住在一個山上,房子隔得遠,不怎麽好找。母親要我去汽車站接,我那天不知有什麽事,不願意去。她氣呼呼的對我說:
“你真是什麽事都不能作指望。”
於是決定屈尊自己去,甚至都不指使父親去。
我當時還有一點納悶,母親那麽大的年紀了,怎麽去接一個年輕人,她又不是沒有腿,沒有嘴,怎麽會笨到自己找不來,這可有一點不合外交禮儀,後來的故事自然就是那樣了,我第一眼就給迷住了。
現在經過網絡上的教育,知道中國是一個到處充滿陰謀的國家,看來的確不假,我到頭來還是沒有逃脫母親的手心。但是有一點母親肯定是錯了,太太雖然是老大,卻從來沒有打算讓讓我,而且更壞,因為是老大,理所當然的認為應該她說了算,看來母親除了我以外,並不是總能神機妙算的。
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那位母親,不過我認為,她一定不能比我的丈母娘更厲害,人都有個命定,是逃不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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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子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哈,樓主的日子很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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