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歸檔
正文

讀史有感(八王之亂)

(2009-07-09 11:58:53) 下一個
讀史有感(八王之亂)


晉武帝可能是曆史上最幸運的統一中國的皇帝,一是司馬師沒有兒子,司馬家的大權才能落到他頭上;二是吳國爛透了,等著他去摘。
晉武帝的運氣好,以後晉朝的運氣就沒有了,大慨是他給用完了,老天總是要平衡一下,運氣總共隻有隻有這麽多,現在給多了,將來就會少。
因為後麵就是八王之亂。

有一天跟太太閑談,當然不是曆史,她認為談殺人一點意思都沒有,我要跟她談曆史,她就會說:你能不能跟我講一點不打不殺的,我不信就沒有,你不過是假懂。我想了想,隻有投降,曆史家隻對打打殺殺感興趣。
曆史家不像女人,對愛情沒有興趣,因為愛情太脆弱,太短暫,就像月下一簾春夢,醒來發現臉頰上有些濕潤,不知是眼淚還是露水。
我大意了,說:“老天總是公平的,就像對女人,漂亮了就不要再想要聰明了。”
她立刻冷冷地說:“你多少說說看,我是不漂亮呢,還是不夠聰明?”
大事不妙,我的信口開河又惹麻煩了,隻好說:
“當然不是,老天在另一個方麵平衡了你,不是跟我結婚了嘛。”
她笑了笑,寬宏大量,不再追究。
我心裏想,女人為什麽總是不自信,應該問:我是漂亮呢,還是聰明。再說我要是真的又醜又笨,你臉上就光彩?

要想知道中國人是如何相互殘殺,那就去看八王之亂的那一段曆史。
那恐怕是中國曆史中最叫人不睹的一段。說實話,也很難看明白,就隻見一大堆司馬殺來殺去,名字隻有一個字不同,都是兄弟或則叔侄。外族打到門口了,滅頂之災已經看得到了,他們不團結對敵,還在內鬥,臨死非要拉上墊背的。
司馬懿有勇有謀,恐怕是三國中最老謀深算的政治家,一生都在算計別人,看看他的子孫都成了什麽樣子!
最叫人奇怪的是,三國時代出了那麽多英雄,現在英雄們都到哪裏去了?
那些場麵上的人物,個個貪婪,無恥,最顯著的就是愚蠢,總而言之,把所有不好的形容詞加到他們身上,絕不過分。
倒是異族,出了幾個叫人讚歎的英雄。
原因恐怕就是人才跟運氣一樣,上天有個總數在那裏,三國時給得太多,後來自然就沒有了。

翻翻中國幾千年的曆史,國家受欺負了,亡國了,那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在裏麵,別人才能有機可乘,不能隻怨別人。
其實做人的道理也差不多。

三國時的曹操,孫權,劉備當然也殺人,哪有不殺人的英雄,但他們並不以殺人為樂。一條好漢被打敗,給活捉了,五花大綁地上來,然後就問降不降,一說降,大家就都笑了,因為有酒喝。於是好漢還是好漢,隻不過換另一個老板。
殺降少見,屠城也極少。曹操幹過,那好像說得出原因,和他攻陷的城相比,隻是極少數。
而到了八王之亂和後麵的一段時間,屠城就常見了。特別是那個名噪一時的赫連勃勃,幾乎是攻陷一個屠一個,屠城成了目的。估計就是:兄弟們衝啊,打破這座城搶殺奸淫,隨你們便了。
結果就是把中國偌大的一個北方,原來是中國最發達的地區,殺得看不到人煙了。

三國有點像中國近代的北洋軍閥時期,打得熱鬧,並不十分殘酷,以爭取人心為主,好像有個底線,出了格就沒有人跟你玩了。
而在八王之亂,五胡十六國時,什麽規則都沒有了,可以說:殺人就是規則。
如果那時劉備降了曹操,曹就會說:看著都不順眼,一定是個英雄,將來要跟我搶天下的,先殺了再說。
用不著擔心天下英雄有什麽想法,本來就是要殺光天下英雄的。把英雄殺光了,隻剩下我一個大英雄,天下自然就是我的了。
所以說,也許天下不是沒有英雄,而是給殺完了。

最可惜的是陸機就是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我非常喜歡他的文章,特別是《吊魏武帝文》。
中國人從骨子裏是有點不願談死亡的,盡管誰也逃不掉,盡管它永遠在窺探你,把眼一閉,不見就不煩,所以鮮有文章談死的。《吊魏武帝文》和陶淵明的《挽歌詩》都是難得的好文。
陸機雖然文章寫得好,不知為什麽,卻沒有遺傳到他父祖打仗的才能,他的父親是陸抗,祖父就是陸遜。
陸機不是死於戰場,也不是像馬謖因打敗仗而被處死,是因為所謂“有二心”被夷三族,隻可惜陸遜的遺傳基因,從此就沒有了。
陸機臨死前,對他的弟弟陸雲說“欲聞華亭鶴唳,可複得乎。”
想必是在去刑場的路上,想到了故鄉華亭,既現在的上海。華亭,華亭,想必那裏一定有江南那種水邊繁花中的小亭,北方是難得見到的,他一定想到了自己少年在亭下鶴唳中讀書的情形。
人在死的時候,可能總是要回憶起最好的時光。但人生中從來就沒有所謂“複得”的事情,都隨著江花流水走了。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那一仗就是打贏了,也無濟於事。隻可惜他一個文人,真不該去湊那個熱鬧。

在五胡十六國時,出了一個人物:石勒,是個胡人。真正是一個奴隸而當了皇帝的,據說世界就此一人。
石勒曾說:“人豈不自知,卿言亦以太過。朕若逢高皇,當北麵而事之,與韓彭競鞭而爭先耳。脫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當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 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朕當在二劉之間耳,軒轅豈所擬乎!”
石勒這人真的有意思,部下吹捧,他卻清醒,自認為才幹在劉邦和劉秀之間。我想大致算是,劉秀恐怕真的不是他的對手,沒有他那股狠勁。
但後麵就不對了。曹操算不上“欺他孤兒寡婦”,因為那時皇帝已經變成討飯的了,是靠他才坐上那個位置;司馬懿也沒有“欺他孤兒寡婦”,一直對皇帝畢恭畢敬。
司馬懿是一個極謹慎的人,曹家對他有知遇大恩,那種事不會做。
但也沒有全錯,司馬昭是做了,篡位的事基本上是在他手裏完成的,盡管他沒有做皇帝。那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在三國裏絕對數得上。

西晉也有一個人物,清談領袖王衍。他是羊祜的堂甥,見羊祜陳說事情,言辭華麗,雄辯滔滔。羊祜很不以為然,王衍竟然拂衣而去。羊祜對賓客說:“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晉書8226;羊祜傳》。
羊祜的眼光真是了不得,他憂心不光是王衍,而是“盛名”“大位”,有那麽多人吃這一套,肯定是“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那就要壞大事。
當西晉與石勒對壘時,想一想就知道結果了。一邊盛行清談;一邊卻是一個不識字的奴隸,隻知道來真的。
司馬遷對李廣的評價是“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也。” 羊祜也是言語不多,極為謹慎。古今中外好像都這樣,誇誇其談者,不可當真。
現在有時候,特別在網上,看到一些人說得頭頭是道:應該怎麽治國,應該怎麽對外用兵,他們什麽都知道!不由地要搖搖頭,這又是王衍一類的人物。
這個世界該是多麽複雜和不可以預料,自己該是多麽渺小而微不足道,要是連這一點都不知道而毫無謙卑,有何大用?

石勒擊敗西晉軍隊,活捉了王衍及一幫貴族。估計石勒一是好奇,想見識王衍這一高高在上的人物,二是石勒也是一個極愛才的人物,王衍在當時名氣極大。
據說就有了下麵的結果:石勒自然要問,你們怎麽把國家弄成這樣?
王衍居然說:自己本無宦情,不豫世事,並勸石勒稱帝,企圖免死。
石勒大怒說:“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耶!破壞天下,正是君罪!” 即於夜中,使人排牆殺之。
我想把這一對話翻譯成現在的言語。
王衍說的是自己並不想做官,隻是黨和人民的信任,沒有辦法,其實馬列主義水平並不高,難免看不清楚。接下來就是對石勒阿諛奉承,因為想活命。
石勒則說:你們是黨和國家的領導人,一天到晚上報紙,上廣播,喜歡聽人家的吹捧。年輕時就為共產主義奮鬥而成了領導,現在頭發都白了,怎麽能說馬列主義水平不高呢?把國家弄成這樣,不正是你們的錯嗎?

讀到這一段,不由掩卷沉思,曆史真的總是在重複。
聽到過一些傳說,說是傳說,因為那些所謂機密文件不公開,我們這樣的小民看不到。
某人在挨整時,爭辯說:是我第一個喊萬歲的,怎麽能說我不忠心呢?
不就正是你們這些人不知為什麽要喊萬歲,把那個人抬得那麽高,把他弄得不知所以,無法無天,才有怎麽一大灘事嗎?
現在挨整了,還企圖靠阿諛奉承,想那個人發善心饒過你們,辦得到嗎?事實上就是辦不到,誰萬歲喊得越響,越多,隻能越倒黴。
有些人替這些所謂無產階級革命家辯解,他們是因為信仰。什麽信仰?馬克思主義什麽時候要喊人萬歲的,其最有價值的不就是批判精神,《國際歌》不是叫人不要相信什麽救世主,而隻能相信自己嗎?
隻有皇帝才要人喊萬歲,那是地地道道的封建殘餘!
抬轎子,吹喇叭把一個人抬到了頂峰,小民們自然不知道,隻聽見你們的吹捧,但你們跟他幾十年,難道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戰無不勝,不知道他的弱點和陰暗麵嗎嗎?
人不可能那樣,你們可是搞了一輩子的政治,又不是三歲的小孩,你們應該負主要責任。
把任何一個人抬到了天上,後來不過是必然的邏輯結果。
他們要是有信仰,也不過是一些有信仰的傻瓜罷了。指望靠吹捧,抬高一個活人來獲得權利,那不就是叫作繭自縛,飲鳩止渴嗎。結果那個人真的到了頂峰,反過來對付他們,還要繼續吹捧,這時也許是計謀,但卻是在與虎謀皮。
想到這裏,他們真是不值得同情。
當然,這有一個曆史的局限,但到後來總該明白了吧?據說有些人還是沒有,還要老淚縱橫,我有點不相信,人那能夠愚蠢到這種程度。
這些所謂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還不及王衍,臨死時他還知道說:“向若不祖尚浮虛,戮力以匡天下,猶可不至今日。”可他們到好,在回憶錄裏還沒有幾句真話,還是因為那一個人或則那四個人,自己還是沒有錯。
不過還好,那些文件總在,將來有一天會公開,曆史那道牆定會倒下來壓倒一大片人。
石勒雖然不識字,見識的確過人,給現在的我們上了一課。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dressup9 回複 悄悄話 要從封建主義一下子跳到資本主義,是不太可能的,中間一定有TRANSITION。就算是另外一個人坐上那個位置,興許更壞。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