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我的故事（聰明的母親）

母親和我的故事（聰明的母親）

到了我要找女朋友的年紀，母親就開始跟我上課了，問：
“你想過沒有，要找一個什麽樣的女朋友？”
我想了想，因為她總說我不懂事，答道：
“是不是要找一個懂事的。”
“誰天生就是懂事的，你要找一個聰明的。女人從女孩子到一個妻子，最後還要做母親，轉折不可謂不大，要是不聰明的話，就會花很長的時間適應，那你就會跟著很難受。
而且，有了一個聰明的母親，你孩子聰明的可能性就會更大，這可不是小事。實際上，年輕女孩子總是不會醜的，但要保持下去，就要點聰明了。所以聰明最重要。”
母親好像忘記告訴我，一個聰明的太太是很不好對付的，難得哄，我深有體會。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她過高的估計了我，因為理所當然認為她把自己聰明都遺傳給了我，可好像並不是，我總是被太太弄得頭大，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母親的話我現在認為是對的，要是有年輕人問我，我會跟母親的一樣，首先考慮的應該是找一個聰明的，實在是太重要。

有人在跟帖中說：母親很愛我，那是當然的，天下的母親絕大多數都是很愛孩子的，我並不認為我母親在這一點上非常突出。要我來評價，母親的的確確是一個極聰明的媽媽。
她出身在長江邊的一個中等城市，在那個年代，女孩子讀書還是不多的，她隻能在教會學校讀到初中，高中就隻能到幾百公裏外的省城去，那裏有唯一的女子高中。由於在教會學校都是用英文，她寫中文不多。
可想而知，情況可是不妙。她告訴我，一開始上課，她作業都做不了，第一年她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但她最後以全校第二名畢的業。
更得意地告訴我：
“畢業典禮上卻是她代表學生講話，因為第一名病了，肯定是累的。其實第一第二的主要差別就在那個講話上，還是我贏了。”
又覺得這樣對我講不是很恰當，趕緊加一句：
“她也太可憐了。”
可我一點也看不出來她真的是在可憐，母親是一點爭強好勝。
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可憐，敢跟我母親爭，那是活該！
於是我恨恨地問：
“那個第一名有兒子嗎？”
“什麽意思？你要去打架呀？”
“你幹嘛總把我想得怎麽壞，我不過是想在學習上把他打敗，把你的第一名奪回來。”
“你算是做不到，從來都是吊兒郎當，倒是不笨。問題是：你什麽時候想當過第一名？”
“想有什麽用？關鍵是我沒有你聰明，但這能怨我嗎？怪隻怪你太小氣了，不肯多給點我。”
當長大後，每當她開始教訓，我總是不忘記提醒這她也有責任，不能好的全歸她，壞的就歸我，她想想就不再說了。

看了我寫的故事的人想必知道，我肯定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但我那些伎倆根本就沒有一點作用，母親好像什麽都知道，從小就隻怕她一個人。被老師帶到辦公室肯定不爽，但那有個盼頭，老師會下班，母親卻不下班。所以首先就輸在氣勢上，她會跟我好好談，並不提高聲音，但卻是一付不依不饒的神態，好像我不認識好，就會一直談到我青絲成雪，那能不叫人害怕嗎？
人生有那麽多好東西，我可不想錯過，隻能讓步投降。
人聰明還是好，我們小時候怕她，不敢惹她生氣；等到不再怕她時，就已長大，那時誰又會讓為自己操心了一生的老母親生氣呢，我們雖然不能算那種非常孝順的孩子，但這種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她的孩子們雖談不上是什麽了不起的人才，但都還不錯，能夠自食其力，做一個有用的人，又都沒有犯過什麽大錯，都算懂事，所以也從來沒有真正傷過她的心。
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這樣，我認為那是因為她聰明而應該得到的。母親理應得到更多，但她生活的時代實在不好，一生都是戰亂和動亂。

但母親的話對我不會有什麽作用，愛情是盲目的，非理智的，是你的命定。在熱戀人的眼中，對方總是既聰明又漂亮的。
所以當母親對我說：
“你要知道怎麽讓女孩子，不要脾氣一來就不得了。”
我覺得莫名其妙，這是什麽意思，她那麽好的一個人，我們怎麽會吵鬧呢？不相愛的人才會做那樣的事。
有一次也對她說：
“聽說你在家是老大，這就好，我就希望他找一個老大。他是老幺，從小大家都讓著他，因此不知道怎麽讓人。在家裏，相互忍讓最重要。
他性子又倔，除了我的話，他誰都不聽，聽我的，那還必須要我在五米以內。不過不要緊，你不要跟他硬頂，他脾氣一過，就會自然…..”
可太太肯定沒有聽進去，正在鬱悶：五米以內，那我可就太累了。
就是聽了，也是不以為然，說不定還會反感，憑什麽要我讓，我結婚又不是為了讓人，那隻是要個人來讓我。
太太的家庭條件好，從小也是嬌生慣養，橫的很。她是一個醫生，在他們的眼裏，除了酒精，沒有什麽東西是衛生的。結果當我們生活在一起，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世界上最不衛生的東西就是我，別的簡直不值得提。
比如說，她認為回家不換衣服是不能寬恕的罪行，就下定決心要改造我。而我想：我是跟正常人在一起，又不是病人，犯得著嗎？再說我下農村多年，進門換衣服，那是不對的，因為外麵比屋裏更幹淨。
結果就為這種事吵得又多又凶，她不明白，我要是真的愛她，為什麽就不能改一改，讓她舒心；我搞不懂的是，如果她真的愛我，為什麽就不能相互容忍一點，非要小題大做，值得嗎？
童話故事裏總是這樣結尾：從此王子和公主就住在城堡，過上了幸福生活。而在現實中，這才是凶險真正的開始，原來那些痛苦，折騰不過是一點點序曲罷了，所以童話故事在那個時候結尾是在恰當不過了。
有人說，婚姻要當心“七年之癢”，但我真是不幸，隻給了我七個月都不到。吵到後來，人都有點麻木了，我有時就非常不想回家。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回到父母那裏去。

自從我結了婚，搬了出去，母親對我的態度就有了一些變化。我一個人回家，她會問我，太太是不是出差去了，我回答不是，她就明白了，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不過也許母親這樣是有道理的，我之所以回家，就是想輕鬆一下，不願意聽念叨，如果她也說我，我就可能去別的地方，人總是有地方可以去的，那結果隻會是更糟。
我過去跟她吵的時候，最常說的就是：
“你什麽都要控製我，生怕我跟你丟了臉，根本不是為我著想。”
我不知道這話傷了她的心沒有，開始可能會，說多了，她就變得不再乎了，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我曾經問過她：
“我說過的話那一句你最難以接受？”
我實際就是想跟她賠不是，她的回答就出乎我的意料，
“我根本不記得了，我最怕的是你轉身就走，不回家，那我就會真正傷心而且害怕，但你從來沒有過。你總是坐在那裏一個人生悶氣，等著我再來哄你。
至於朝我發脾氣，甚至不理人，我並不再乎，孩子有時就是這樣的，父母親就得有這個準備。”
她比我要聰明許多，知道我隻要在身邊，就有辦法產生影響，這最重要。
那時她的基本態度就是：如果你要跟我談，那當然好；如果你要我的幫助，你知道我會的。
也許她覺得，幹涉子女的婚姻敏感而危險，她沒有把握；也可能是她認為我到了自己處理這些事的年紀，她不應再管。到底是為什麽，我不知道，我總是認為她實際上是非常喜歡管我的，因此內心肯定有些難受。
她從不說我太太的壞話，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有在我麵前評價過她。她也沒有問是怎麽一回事，隻是盡量輕鬆的講一些往事，但我沒有傻到那個程度，看不到她的字字句句都是在勸我。
她講到自己也曾經想離開父親，原因是她生第一個孩子時，父親一天到晚忙工作，根本不管她（見《父親的故事（蒙冤）》），然後笑著說：
“那不是一件好事，對不對，就會沒有你了。”
有一天她的講的話，我認為極有道理，值得在這裏寫出來。她問我：
“知道我最欣賞和最不喜歡你那一點嗎？”
我笑著說：
“我認為你哪一點都不欣賞我，一天到晚在批評我。”
她有點不高興，說：
“你不會真的這樣想，對不對？哪有媽媽不欣賞自己孩子的。”
我繼續跟她開心，說：
“現在是不是晚了。”
她卻認真地說：
“你要是不知道，就不晚。”
等了一等，慢慢地說：
“你從小個性倔強，喜歡的東西總要想盡辦法弄到手，這不錯，我喜歡你這樣。但到手以後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就不對了。你肯定也知道，隻要涉及到了人，都是不可以重新再來的。
在大事情麵前，人不好隨便放棄的。事情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人讓一步容易，但又碰到難處怎麽辦？自然而然就又會讓，這樣成了習慣，下去那就糟了。
所以說，當我們不得不放棄之前，就要認真問一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盡力了？”
我的觀點比母親要悲觀得多，人生來就是給打敗的。給別人打敗，給自己打敗，給社會打敗，也許像我，經常給母親打敗。失敗並不一定是壞事，它能使人謙虛，讓人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麽不可預料，而能有一些深沉。
不斷的成功會比不斷的失敗能更快叫人完蛋，人不可能承受，當然，用不著擔心這個，因為實際上不可能。那些不失敗的英雄，隻有在銀幕上才能找到，人們喜愛他們，恰好是因為現實中並不存在。
就算你能幸存，還有生病，老去，死亡等著你，這一次你肯定是不可能還贏了。所以說，人必須得接受現實，承認失敗，在很多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問題在於，你盡力了沒有？
諸葛亮況且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難道比諸葛亮還要牛？（這句話諸葛亮可能沒說過，但的確是他一生的寫照。）
知道何時，為什麽轉身就走，無疑是一種大智慧。
人的一生就是由一連串的失敗構成，我們不得不習慣。
雖然失敗是人生的一部分，但如果動不動就退卻，你就會變得一錢不值。

我那時想到了離婚，主要原因是婚姻讓我徹底失去了自由，得到了什麽我卻搞不清楚。
但一想到具體步驟，麻煩就來了，我不知道怎麽跟母親說。
一是她喜歡我太太，我說過太太也是一個極聰明的人，二個聰明人在一起肯定是能相處得不錯。我怎麽這麽倒黴，盡碰到的是聰明人，不過這不是偶然的，據心理學家說，男孩子找配偶總是下意識地拿母親作標準。
太太跟母親最大的不同在於：母親在我麵前總是變得格外聰明；而太太在我麵前就變得無比糊塗。
比如說，她經常跟我說要知道讓人，一個人總是贏其實是在輸大的，她對別人的確也知道忍讓。當我理所當然地向她指出這一點，她卻氣勢洶洶地說：
“你真是莫名其妙！你是別人嗎？”
其實太太也沒有搞懂，婚姻就像遊戲，一個人總是贏也是玩不下去的。
二是我的理由母親根本就不可能接受，她絕對會插手進來，把我們找來認真談。我要硬頂著，她就會很傷心難過，那時她已經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要萬一有個什麽，我可受不了，我自認為並不欠別人什麽，但母親我是還不了的。
我也清楚這種事情不會發生，我根本頂不住，過去都沒有那種決心和勇氣，現在就更不要談了，何必自尋煩惱，又不是過不下去，等母親走了再說。
我那時想，要是太太提出了就完全不同了。但她也不提，我想想就明白了，她的問題跟我一樣，她有一個跟我差不多的母親，精明而厲害，她也不敢說，也許在指望我。

所以說，我的婚姻能繼續下去，很大原因是母親。現在想來，母親最後又救了我一回，我那時根本就沒搞清楚婚姻是怎麽一回事，一但給踢出城去，結果肯定不妙。
當然，我現在仍然不能說就搞清楚了婚姻，實在太複雜，超出了人的理解力，但肯定比過去要懂多得多……。
我現在經常想：從某種意義上說，婚姻就是一場不斷爭奪，聰明人就知道怎麽能玩下去而不至於破局。
沒有人能夠從離婚中得到好處，除了那些為金錢而結婚的。
母親不是你能選得了的，但你卻能想法找一個聰明的太太。
愛一個人也許並不難，但如何聰明地去愛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不過也許聰明和愛就是水火不容的。
我現在想來，母親對我的嚴厲，那無疑是愛的結果。
總的來說，我從不認為我有一個完美的母親，我也不要一個完美的母親。因為愛，人就沒有辦法完美。我記得她的一些反常溺愛，那肯定是她控製不住自己，更叫我永遠不能忘記……。
最叫我難受的是自己總是記得她的嚴厲，人小時候是難以理解父母的愛。但她很多時候一定是遷就了我的，證據就是我這個人從來就有些任性。
那些愛，我怎麽就會忘了？
也許是父母對我們的愛，造成了他們的不完美，因此我們也不完美，但，我願意。

[禿尾巴]

婚姻就像遊戲，一個人總是贏也是玩不下去的 同意這話

[葳蕤]

你的文章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