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真相的問題（三）

西藏真相的問題（三）

二十多年前，我曾經去過藏區幾次，印象最深的有兩點，一是風景美得絕倫叫人永生難忘，我在《雲南的故事》裏講得就是在迪慶藏區的故事。二是藏民生活之苦叫人難以想象，特別是那些牧民。
我進西藏時基本沒有人到那裏旅遊，好處是我看到了許多跟現在旅行團就根本看不到的東西，壞處是絕對艱苦得一塌糊塗，我和一個朋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到處亂晃蕩，沒有一個非常明確的目標，聽說那裏好玩就想辦法去，有時候實在走不下去就隻有回頭。我記得我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找到了一個神龕，當地人都說那裏風景最好，菩薩又靈。風景是不錯，在一條小溪邊，周圍到處是瑪尼堆石和隨風飛舞的經幡，不遠的地方是一個大湖，放眼望去，能看到綿綿的雪山和星星點點的牛群，可這樣的景色在西藏並不難找。至於菩薩靈，那恐怕並不對我，記得我許了一些願，好像沒有一個實現了的，其中包括讓母親的身體好起來和太太的脾氣能不能好一點。

我在牧民的帳篷裏住過不少夜晚，感受最深的就是藏民的婦女活的可真是苦啊！天不亮就要起來為全家人背水，接著擠奶做早飯，裏裏外外她們都得做，藏民男人是從不伸手做家務的。我曾經問一個支邊漢人老師，為什麽要把帳篷建在離水那麽遠的地方，他告訴我，帳篷在哪裏是男人決定的，他們不會去考慮女人背水有多遠的，我又問，為什麽她們不用犛牛駝，他回答，她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的，這是傳統。
我一向認為女人二，三十歲是最有魅力的，美麗，成熟而又有風韻，可在牧區，你看不到這個年紀的婦女，要就是十幾歲小姑娘，她們總是在笑，毫不吝惜露出潔白的牙齒，要就是四，五十歲的婦女，滿臉都是滄桑。原因隻能是，女人一結婚，過度操勞，就迅速老了下去。
我住過一家藏民的女主人，比我還小幾歲，可看起來比我要大二十歲。有三個孩子，明天從早上五點到晚上十點，像牛馬一樣的做，一年365天，除了兩三天宗教節日，沒有SHOPPING，沒有娛樂。她的牙齒掉了兩顆，是她丈夫打掉的，我問那個老師是為什麽，他告訴我她的丈夫是有名的好丈夫，顧家，肯為她花錢，不玩牌，隻是偶爾在喝醉了的時侯打她。隻在喝醉了的時侯才打她，這就是他們的模範丈夫？！
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侯不由想到了那個女主人，我病了在她家裏住過兩天，我已忘記她的名字，很可能她根本就沒有名字，人們提到她無非是說某某家裏的或者經常住在那裏的，也不會有多少人會提到她，我們要名字無非是因為賬單，帳戶或TITLE，可這些東西對她毫無意義。她不識字也不能說漢語，實際上我很少聽到她說話，我們之間完全無法交流，可毫無疑問我能感到她的善良，因為她細心照顧一個陌生人而不求任何回報。不知她的生活是否有些改善，可轉念一想，多半她已經死了，那裏牧民的平均壽命也就四，五十歲。在那種地方，醫院很遠，大部分藏民病了就花錢到寺廟裏求個符，靠菩薩保佑，一個小小的感染就可能要命。

我結婚時和太太去張家界旅遊，一天晚上住在黃獅寨，那時條件很差，隻能睡通鋪，廁所是在單獨在外麵，太太晚上要上廁所，一個人怕，就到我住的房間門口喊我，不知是我睡得太死還是她聲音太小，總之我沒醒，她氣鼓鼓的一晚上沒睡，前幾天她對我發脾氣，還提起這事，說我從結婚起就不管她的死活。我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那二，三十米的路上並沒有地雷，況且我也不是工兵。我想，如果我要太太天不亮單獨走兩，三公裏去背水，那我一定是老年癡呆糊塗了。想到如果我住在這裏，天不亮就一定會被太太揪起來背水，我對這種藍天白雲生活的向往就蕩然無存了。
所以說每當我看到一些女主持人，女記者打扮衣著得體，恐怕還擦了香奈兒五號，在那裏大談特談對那種藍天白雲，純潔生活的向往時，我總感到好笑，如果把她們放在那種地方三個月，不要談什麽香奈兒五號，什麽做頭發，做麵膜，就連澡都不能洗，廁所都沒有，讓高原的陽光把臉曬得像蒸熟的螃蟹， 利風把臉上砍出一道道深痕，她還能向往，我就真的服了她。
說實話，我認為那裏很多地方根本就不適合人居住，我指的是那些有人住的地方，太艱苦了，農業也好，牧業也好，當真會有商業價值？那地方隻是旅遊的天堂，風景壯麗無比，藏民對陌生人十分友好，我從來沒有不安全的感覺，隻要當心狗就行，而我在內地旅遊，被偷過數次，也被人搶過。不知現在西藏還是不是這樣。
坦率的說，我對那個文明，那個宗教沒有多少好感，有點太陰深了，很難找到點歡樂的東西，總是在強調來世，現世不過是來世作準備，現世的犧牲可以在來世中得到更大的回報。我經曆過那個荒唐的歲月，對那些要人犧牲的理論有種本能的反感，總認為這是有人想利用別人而發明的。

我曾經在一個白人老太太家裏聽她講她在東非的經曆，她每隔幾年都會去那裏。她告訴我說，那裏變化很大，天沒有原來藍了，雲也沒有原來那麽白了，傳統的儀式和舞蹈也變味了，原來給一，兩美元的小費當地人就笑嗬嗬的，現在會再找你要了，總之原來的傳統沒有了，然後惋惜說，那裏的傳統文明要消失了。雖然她對我很好，我聽後仍然反感，人家為什麽要保存那個文明，就是為了你去看草裙舞。當地人願意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方式，那是他們的自由，你喜歡草裙舞，你自己去跳好了，憑什麽非要別人照你安排的方式生活。別人不要傳統就是不對，你為什麽不恢複傳統，住到印第安人的山洞裏去，那種白人的優越感可真是在骨子裏。
現在有些中國人提到那些邊遠地區也喜歡用這種調調，我聽了同樣從心底登生厭惡，什麽真喜歡這種單純，沒有欲望的生活，真喜歡，就出家好了，廟門又沒有關。一邊離不開夜總會的美女和美酒，一邊唱這種高調，是不是有點虛偽？當那些地方發生了變化，就哀歎到：再也找不到地方休息放鬆，淨化心靈了，休息淨化了幹什麽？好充滿精力再到外麵你的世界去你詐爾虞地貪婪。你想要休息淨化，當地人怎麽辦？他們就應該永遠保持那種狀態好讓你有優越感？
我去過中國一些非常貧窮的地方，我的一些朋友來自那種地方，把淳樸和貧窮聯係在一起從來就是一個錯誤，也不真實，貧窮實際上總是和愚昧不幸連在一起的。我知道貧窮即能摧毀身體也能摧毀尊嚴，即使你有幸逃脫這些摧毀，幼年貧窮也多半會使你一生蒙上陰影，更叫人心酸的是，可能你並不知道。
我無意去評價文明，宗教，或者人的生活方式的好壞，我從來認為這是神的工作，非人力所能為。在這裏不過發發牢騷，聊聊感慨罷了。喜歡受了影響，我無法負責，不喜歡，權當放屁，我也不在乎。

照我分析，藏族牧民那時並不貧窮，他們一家往往有上百頭犛牛，市價就超過十萬，婦女有很貴重首飾，往往價值數萬，而那時我的月工資不過幾十塊而已。如果漢族人或美國人有了那樣一筆財富，肯定會想法去瀟灑一把，藏民遵循著祖先的生活方式，恐怕是不知道外麵世界的精彩，如果他們知道了拉斯維加斯，難道會不想去試試運氣？要知道他們是很喜歡玩牌賭博的。
我承認我不了解他們，我曾經和他們一起喝酒嬉鬧，可依然感覺他們的世界離我很遠很遠，我有自知之明，我是那種徹底被現代社會腐化的人，那種生活，我是過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