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係教學樓裏建築風格最為粗放的階梯教室裏,高等數學課即將開始。典型的外語係大課,滿滿地坐著女孩,其間點綴少許男孩。
教室裏中山陵一般的階梯盡頭,倒數第二排一個靠窗的位子,坐著我們的梁曉曦同學。
“......我的天哪,你怎麽坐到這兒來了?!”容兒喘著氣從中山陵腳下一路爬來,幾乎香汗淋漓,把書包重重地撂在課桌上,“有沒有搞錯啊,這是倒數一排了,爬得累死我了!”
“倒數第二排。”曉曦回答,但沒抬頭,隻顧看著一本語法參考書,但書上說什麽,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本星期需要和係裏其他班級一起上的公共課,她已經逃了兩次 ----- 時政課和大學語文。丘老師的高數課無論如何不敢再逃,這門課三節連上,一次就好多進度,更可怕的是,丘老道長從前對外語係很是放水,一大堆九十多分,從沒有不及格的 --- 識時務者為俊傑嘛,老道長愛好甜食,女孩子們時不時孝敬他零食糖果巧克力偶爾還有蛋糕外加更甜的微笑,何樂不為。
然而,美好時光到了95級嘎然而止,幾個真他媽該一輩子嫁不出去的師姐膽大包天,在情人節那天,悍然送老道長一盒心形巧克力且告訴他心形圖案的來源是人的屁股,被丘老道長的夫人,某男生樓宿舍管理處的鍾靈老師給知道了,不得了,鍾老師去係裏大鬧一場,師姐們被孫主任親自請到辦公室喝咖啡。師姐們被問咖啡苦不苦,隻是正色地直吐舌頭“老孫說了,以後誰也不許再調戲老丘!”
“在大學裏當男教師不太容易,總要麵對女學生,相對自己太太的年齡,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年輕,這個落差,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也不是所有當太太的都能承受,”孫教授的咖啡其實一點都不苦,“所以,小姑奶奶們,孫某請求你們,學校裏的男生,應該足夠各位染指了,放過丘老師吧!”
有幾個係主任會這麽跟學生說話呢?效果立竿見影。
從此,丘老道長六根清淨了。這種清淨,有客觀因素 --- 係主任的麵子當然是要給的,從此外語係姑娘們見了他都恭恭敬敬;也有主觀因素 --- 老道長在太座的督促下,
上課不再趣味橫生而以麵壁板書為主,一堂課裏百分之九十的時間,弟子們看到的,隻是他背後的那個圓溜溜的“心形”;除此以外還有監督因素 --- 鍾靈老師為防微杜漸,時不時會來旁聽,那種情形,學生們稱之為“監考”,考題是一個鼓腹謝頂平凡中年男人對老婆的忠誠度。
“哇,又來監考了,”容兒在曉曦身邊坐下,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我黃容對天發誓,到了四十多歲需要這樣盯著老公,絕不結婚!太-丟-臉-了!”她斜瞄一眼端坐最後一排正中的鍾靈老師,接著對曉曦耳語,語速比平時加快幾倍,信息量巨大,“五官八十五分,年輕時應該不錯,當初應該是老丘死皮賴臉才追上的,現在臉胖了,減掉十分,七十五,不保養,再減十分,六十五,再加那張臭臉,再減... 六分,”容兒想到自己泛讀課洪七公故意給的五十九分就來氣,“五十九,不-及-格!老太婆!哼!!!”
容兒那麽恨是特別有道理的。傳說防微杜漸的鍾老師翻看了95級外語係的數學卷子,一大堆高分,大發雷霆,勒令老公必須對外語係嚴格判卷否則就是作風有問題要到數學係去鬧。於是到了96級,期中考,九十分就寥寥無幾,好幾個不及格,容兒自然其中之一。
於是,鍾老師就不時默默地坐在高數課堂最後一排,中年女人略帶心灰意冷的顢頇神情中,埋著一雙獵人般銳利的眼神,觀察著滿屋子“小狐狸精們”,確保自家老公不要和她們勾三搭四。
對很多女人來說,人生是牌桌,青春是籌碼,男人,就是那個骰子。
眼前堆滿籌碼時,骰子怎麽滾,仿佛無所謂。而當籌碼越來越少,越來越單薄,骰子的每一個微妙移動,都變得至關重要。即使你清楚知道,骰子擲出的,無非從一到六,你還是料不到,究竟那是一還是六。最怕的是,一不小心,骰子滾啊滾,就滾到別人牌桌上去了,對吧?
“梁曉曦,你這樣沒用的!”容兒損完鍾老師,心情大好,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以為坐在這個角落裏,別人就不會說你和範明了嗎?剛才我進來,那邊好幾個法語班就在說你呢!”她補上一句,“想知道她們說你什麽嗎?”
她不等曉曦回答,自己往下加,“她們說你腿短,”容兒低下頭,“我看看!”打量一番曉曦的腿,“嗯......好像真的有點短哦,我們宿舍裏,你和時翠萍的腿短,方越洋的腿有點太長了,都不好,我的腿,長得最標準!”
“她們說你沒韓琳漂亮,所以要倒追範明......”
損友,不光是男的。
“你平時不都坐第一排嗎?今天怎麽了?怕他們說你和範明眉來眼去嗎?有什麽好怕的?要我是你就索性坐範明旁邊去,看她們怎麽樣!哼!人家範明就勇敢多了,他就坐在那幾個說你的法語班女生後麵,臉不變色心不跳!”
曉曦終於忍不住了,“那是因為 ----- 她-們-說-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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