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係的小妞們（232）

小六那位同鄉開宗明義，他帶來的這包葵花籽，那絕對不是隨隨便便的葵花籽，而是他二娘舅專門從淮海路某條小弄堂裏一家家庭作坊買來的，純手工的，全有機的，專門去農民那裏進原材料的，現炒的，不加任何香料的，遠近聞名的，排了好長隊的，葵花籽，然後呢，再托他二舅媽的弟弟的同事來這裏出差，專程給他帶來的，同鄉一看，此等稀罕吃食，如若獨享，那豈非暴殄天物，頓時想起了本部的小六，於是冒著大風，專門轉了兩趟車，拿來與兄弟共享，覺得“那定是極好的”。

這句漫長的話說完，老五皺皺眉頭，把隨身聽的音量調大。

小六十分高興，和同鄉開始嘮嗑。不得不承認，即便已經有過那麽多小品，上海男生嘮起嗑來，話到投機，其內容之豐富之細致之麵麵俱到，依然讓來自其他省市的男生們歎為觀止。

首先，小六鄭重地告訴他老鄉，從北校區到本部，轉兩趟公共汽車，是一種莫大的“洋盤”。
一趟公共汽車五毛錢，兩趟就是一塊錢，等下回去又要一塊錢，加起來兩塊錢，對吧？他如果從北校區步行五百米，到大路上坐橫貫市區的新型雙層觀光巴士，雖然票價單程就要兩塊，但憑學生證可打對折，那就是單程一塊，能直接坐到本部大門口，還有空調，位子比公共汽車舒服多了，還能一路看西洋景。花費一樣，享受卻高了N個檔次。老鄉頓時心悅誠服。

來而不往非禮也，老鄉誠懇地向小六指出，他床上的雙層卷筒紙用來擦手，有點是太浪費了。正確的做法是，買兩種卷筒紙，五毛錢一卷單層的，用來擦手，擦桌子，和上一號時用。一塊錢一卷雙層的，用來上二號時用。小六連連點頭。

然後，說到今天風大，要加衣服，兩個男生撩起褲腳，開始比較秋褲的質量。比較一番，結論是“還是阿拉上海的三槍牌頂好”。

小六的同鄉說起話來，滿溢著某直轄市人民的自豪感，且顯然並不生活在一個說一聲“曉得伐”就要被怒斥“說人話”的環境，放起厥詞來，“到外地以後，才發現，我們上海的產品，一色一樣的牌子，賣到外地的，質量就是要比在上海本地賣的差，也不多，唉，差那麽一咪咪，你有沒有這個感覺？...唉，儂捏我做啥？”

“我沒有啊，沒有，都一樣的，一樣的！”小六偷眼看看四周，老大和老二交換了一個不爽的眼神，沒說什麽，小六心裏明白，大哥二哥已經很給麵子了。

老三合上“法律心理學”，拿起開門出去。

林少峰依然坐在桌子另一頭悶悶地喝水。

小六和他老鄉聊到興起，索性轉換聲道，完全說起上海話來，在外地人耳朵裏那就是丁零當啷稀裏嘩啦了，間中夾雜著“曉得伐”，“是伐啦”，和“儂隻港督”。

第二聲“儂隻港督”之後，林少峰冷不丁“砰”地把喝空的杯子往桌上一拍，“說普通話行不行啊？！”

兩個上海男生被嚇得一激靈，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

“最煩你們上海人那副樣子了！嘰嘰咕咕，嘰嘰咕咕，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覺得自己特了不起是吧？背地裏罵人人家也聽不懂是吧？旁若無人，自以為是！”

靜默了好一會，小六可憐巴巴地回答，“四哥，我們......哪兒自以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