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玫瑰（119）

“讓我妹妹陪你一晚上，我們從此兩清，怎麽樣？”小捷的聲音冷冽起來，不再結巴。他微微地抬起下巴，像一個占了下風的鬥士，向對方擲出最後，也是最有力的一支劍。到這個地步，他心裏清楚，唯一可以拿來和虎子做交易，而確信他會感興趣的，也許隻剩下多頭了，而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虎子看著他，嘴唇稍稍張開，像是被他的提議愣住了，又像是在考慮。突然，他把嘴唇用力抿上，慢慢地微笑了，笑容越來越大，從褲袋裏伸出手，在小捷的肩膀上一拍，“善解人意！”

小捷厭惡地把他的手抖開，“到底怎麽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裏單薄地顫抖。

虎子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地，像是最後想了一想，又抬起來，肯定地說，“好。你妹妹陪我一晚上，從此兩清。也是，實話實說吧，我喜歡你妹妹，她不喜歡我，那…我總不能白白喜歡她一場吧？不過，你妹妹，她---會答應嗎？”他像是很好奇。

“會。”小捷停頓了一下，“不過，有三個條件。一，你要善待她，不能…太粗暴；二，不許拍照；三，以後不許對任何人提起。記住，我妹妹還不滿十八歲。”

“行。”虎子很痛快地點頭。

“伊答應了，”小捷對小微說，“明天夜裏。”

小微的心裏一震，但臉上卻依然很平靜。在她不太廣泛的人生經曆裏，很多不可思議的事都是片刻間發生的，這一件也不例外，她已經學會了承受。哥哥突然來到學校，把她從教室裏帶出去，坐在操場邊一個圍牆擋住的僻靜地方，向小學生對老師承認錯誤般告訴她一係列讓人吃驚的事。最後，哥哥說，他有把柄被虎子抓住了，需要她幫忙。

“就是……男人跟女人…那個事體…儂曉得伐？”

“啊？！”小微幾乎叫起來，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阿哥求求儂了！”哥哥突然對她跪下，抓住她的膝蓋，“不好告訴爸爸媽媽，伊拉曉得了，隻會要我去自首…那樣我就徹底完結了…隻有這樣一個辦法，不然阿哥隻好去坐監牢，儂曉得監牢裏格犯人多少可怕啊…而且，那幫寧還要來害爸爸媽媽，還有儂，弄不好，把阿拉格房子都要燒脫！”他的眼淚真實地從眼睛裏湧了出來，“多頭，儂就當被狗咬一口，事體完了，就徹底忘記脫，好伐？阿哥以後保證好好做寧，要麽再去讀書，要麽去尋工作，總而言之，阿哥會一輩子對儂好，將來，等阿哥有了出息，再幫儂好好尋個男寧，好伐？”

小微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試圖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她第一次看到哥哥淚流滿麵，那讓她不得不相信，哥哥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 從小被她視為偶像的哥哥，現在卑微地跪在眼前，求她用自己去為哥哥換回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多頭啊，儂格條小命，是儂阿哥拾來格。”小時候外婆常這麽說。小微是早產兒，出生後立刻被放進醫院的特別嬰兒室，全身插滿了管子，有一回，護士走開了，是小捷去嬰兒室看妹妹，發現她全身青紫，哭聲異常，立刻叫來醫生，才挽回了小微的性命。

有本書上講，男女之間，先是夫妻緣，然後就是兄妹緣。小微相信那一點，她覺得自己和哥哥就是有緣的。

“阿哥，好格呀，儂不要哭… 好格呀。”小微喃喃地說，手輕輕地撥弄著哥哥的頭發。

開始，她想，也許，哥哥去和虎子說，虎子不會答應。但是虎子答應了，她的心裏反而平靜了。她想起一部電視劇，裏麵的女主人公為了挽救一個革命者，用自己的身體和壞人做了交易。究竟是日本人還是國民黨她已經記不清楚，虎子當然也不是那樣的壞人，但小微這樣平日少有機會體會自我價值的女孩，在內心深處，是擁有類似的理想主義的，那種理想主義，勝過了對失去貞操的恐懼。心裏那扇由於展老師而關閉的門，在她的感情上大大地打了一個叉，既然不會有那個在乎她而她也在乎的人，那麽，貞操又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