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玫瑰（113）

旺哥的話，他當然不是很相信，可是，現在，他又有誰可以相信呢？

隊裏（現在他已經習慣跟著旺哥那麽稱呼那幫人了）專門負責開鎖的包子，偷偷告訴小捷，在老家，他本來是鎖匠，得罪了人，結婚前一天，老婆讓流氓給弄了，落下病，以後不能生孩子，人抓起來了，卻走了門路，隻判了三年。他去找旺哥，旺哥問“我要一個開鎖的，聽說你不錯，肯跟我，我幫你擺平。”

“後來呢？”

包子壓低聲音，“那人在裏頭也惡得很，一天放風結束，被人發現用塑膠紙封著嘴，活活悶死了。”

小捷大吃一驚，“後來呢？”

“本來就是惡霸，又沒有證據，所有的犯人都咬死說不知道，不了了之，說是精神壓抑，自殺。”

小捷不由對旺哥刮目相看。這簡直就是一本中國草根版的“教父”。

“說什麽呢？”旺哥走過來。

“嘿嘿，說大哥你對我恩重如山呢，”包子眯起眼睛，吸一口氣，“好，我開始了，看著時間啊，”他在桌前伏下身子，用一塊細小的菱形頭金屬條伸進一把大鎖的鎖孔，握著金屬條的手指飛快旋動，他凝神靜氣，仿佛聽得見鎖眼裏每一絲細小的碰觸，旋轉到某一個點，他眉頭一緊，金屬條往某個方向果斷地一擰，“啪”，鎖開了。

“十二秒。”小捷說。旺哥沒說話，鼓起掌來，臉上露出讚賞的眼神，“到底科班出身，底子厚啊。這活我也學過，後來放棄了，太難，而且心理素質要特別好。包子，哪天有個小偷奧林匹克，我覺得你應該代表我們中國去參加。”

“這…這不算快，真不算，”包子被誇得滿臉通紅，“現在的開鎖工具越來越先進，那些防盜門鎖，車門鎖，幾秒鍾就搞定了，難搞的反而是這種老鎖，一般人不愛撬，就沒人做開鎖工具，沒市場嘛，隻好用傳統的辦法……”和所有技術骨幹一樣，包子是謙虛而求實的。

那是和四車間第二道倉庫門鎖一樣的一把鎖。四車間倉庫裏裏外外共有三把鎖，看上去鐵將軍把門，但包子說，“技術含量就中間那把高，其餘兩把都是小菜。”

四車間倉庫裏，放著剛剛從德國進口來的兩台噴水織機，還沒開箱，原產廠家專門派兩名技術工人來培訓安林紡織廠的工人們，下個月到。

九十年代初，進口噴水織機幾乎是紡織行業所有廠家的夢想；安林紡織廠花很高的代價，從德國進口了兩台，在行業裏很是讓人羨慕。

“我們以後要逐漸向高科技的方向發展，”旺哥對手下說，“否則，花老鼻子勁，也就幾個飯錢，”和所有領袖人物一樣，他對機遇具有極其靈敏的嗅覺和果敢的判斷力，“這玩意兒，搞一台，就算賣半價，也夠吃一陣的了。”

他去不知哪裏弄來噴水織機的材料，讓小捷翻譯。小捷說，“這是德語的。”旺哥說“德語英語還不差不多？”扔給他一個快譯通，於是小捷磕磕巴巴地對著快譯通一個字一個字翻，居然也能蒙個八九不離十。

“索性把兩台都搞來，反正一樣搭個場子！”豹子頭問。他是隊裏的二把手，和所有的二把手一樣，豪爽，略帶魯莽，而多少有些懷才不遇的感覺。

“兩台，就是大案了，風險太高，不值，”旺哥不緊不慢地說，“要知足，踏踏實實搞來一台，出手，足夠你風風光光地嫁妹妹了。”

“做賊是一門技術，銷贓是一門藝術。”旺哥說。他很仔細地閱讀各種關於噴水織機的資料，性能，部件價格，潛在客戶市場，定出了完整的銷贓計劃，“最好是珠三角，但也別太發達，天高皇帝遠，爺爺不疼姥姥不愛的地方，不行的話，就往北，最起碼得過了長江。”

更比天涯遠一程（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