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一下,朝她走過去。他看見於小微手裏拿著一卷報紙,應該是她們家在廠裏訂的“每周廣播電視報”,每周四在廠後門的門房領。最近一段時間,在廠區裏看見她的次數少了,每次看見,都是出來拿報紙。
小微也看見了虎子,也稍稍遲疑了一下。兩個人在橙紅色的路燈光下同時站住了,周圍靜靜的,冬天的香樟樹光禿禿的,樹梢間傳來夜風的聲音。
虎子今天晚上有些奇怪,不像平日,話沒說就咧開嘴笑,說出來的盡是些沒正經,路燈下,他的表情很鄭重,像是很久沒好好打理的頭發有些亂亂的,從後腦勺伸出些長長短短的小叉叉,毛毛的像個刺蝟,眼神卻是很清澈的,裏麵含著一種灼人的東西。
小微抿起嘴,對虎子輕輕笑了一下,他依然沒笑。等她邁開步,就要和他錯身而過的時候,他突然叫住她。
“丫蛋兒。”
她站住,抬起頭看著他。兩個人靠得很近,她能聽見他呼吸的聲音。
虎子卻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打開外套前胸的口袋,拿出一樣東西。小微認出來,那是她織了送給他的手套。
虎子眼睛一直望著他,手指卻像長著眼睛,絲毫不錯地戴入了那雙手套。他把兩隻手伸出來,放在她麵前,依舊什麽也沒說,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明白了,低下頭,望著腳下的水泥上斑駁的痕跡。
那並不是她的本意,從前不是,現在也不是。展老師離開安林後,她心裏小小世界的某個角落像關上了一扇門,遠遠的,不知道有沒有關死,也不願再去試圖開啟。
那個學期,小微收到一封匿名的情書,很差的字以勇往直前的勁頭在藍線練習本紙上一路排開,仿佛橫七豎八爬了一群大閘蟹,相比感情,更能激起女孩子的食欲,口氣也頗為大譜,“明天,亦星期三下午3點到3點半,本人在操場邊紫藤架下等待,逾期,本人即離開,從此不再叨擾。”收到這樣的情書,隻讓人開始懷疑愛情。
小微對他的愛不感興趣,依然忍不住躲在初中部三樓的角落見識了一下那位活寶。是隔壁班的,長得比她想象的要帥,顯然十分有時間觀念,每隔三分鍾看一下表,用手撥弄一下頭發,一到三點半,立刻跨上自行車走了。第二天做早操,依舊生龍活虎,和同班一個女生說說笑笑。
那一刻,她覺得,也許,除了展老師之外,她不會再喜歡任何人了。那好像也不是什麽遺憾。
然而此刻,麵對虎子伸出的一雙手,手心朝上,仿佛在殷切地等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她突然有種歉意。
她默默地轉開身子,下定決心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唉。”她叫他。
“我…我爸爸媽媽要我考大學,”她輕輕地說,“他們…要我回,回上海去。你…你還是找別人吧。”然後她轉過身,加快腳步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虎子心裏是什麽地位,但是感到有必要把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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