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比天涯遠一程(72)
(2010-06-20 09: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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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8月29日 星期日 晴
今天是 Kevin 的生日,他自己烘了一個蛋糕,打電話叫我過去一起吃。
我跑過去,桌上一個大大的白奶油蛋糕,上麵還撒了椰絲,做得很精致,客人卻隻有我一個。“喂,你是沒有朋友還是怎麽的?” 我有點好奇。
“大驚小怪,一個大男人,過生日弄一大幫人,哼哼哈哈,‘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不覺得很肉麻?”
“那我要是不來呢?”
“我就一個人把這個蛋糕吃掉。”
“你吃得掉?”
“當然,中午當午飯,晚上當晚飯,睡覺前還可以當宵夜呢。再不行的話,放進冰箱裏……”
他還要興致勃勃的往下講,我打斷他,“那你往年的生日都是怎麽過的呢?”
他停了一下,笑笑,“都是我女朋友給我過的,請來一大幫她的朋友,鬧哄哄的;我又不大認識他們,結果常常落得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吃蛋糕。”
“一個大男人,把自己說得那麽可憐兮兮,不覺得很肉麻?” 我學他的語調。
“我不覺得自己可憐啊。我不是個外向的人,平時參加聚會活動什麽的,都不大善於和不熟的人說話,這是性格而已。其實我看她玩得高興,自己心裏也是很高興的。” 他氣定神閑的邊說邊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大大的餐刀準備切蛋糕。
我突然來了興致,叫起來,“等等、等等,生日蛋糕上沒有蠟燭,怎麽行呢?”
我們一起翻遍廚房裏的櫃子抽屜,終於找出幾盒二十支裝的小蠟燭,倒是五顏六色。
我說,“你這裏庫存挺齊全的嘛。”
Kevin 說,“我懷疑是以前這裏的住戶留下來的 --我想不出我有什麽理由買蠟燭。不對,”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想起來了,是上次停電的時候去超市買的。看,這是發票,那次我還幫你買了衛生巾呢,就為了這個發票,我女朋友還把我臭罵了一頓呢。”他舉著那張發票,神態居然像找到了寶一樣。我狠狠挖他一眼,“你自己發票不藏好,挨了罵活該,扯上我幹什麽。”
我們開始往蛋糕上插蠟燭,我問他,“插幾支?”
“你猜。給你三次機會,猜中有獎。”
“有沒有搞錯,你以為人家對你的年紀很好奇嗎?”
“你要能一次猜準,我還真佩服你呢。”
“好。” 我開始往蛋糕上一支支插蠟燭,插到第二十八根,我看看他的臉色,想了想,然後拔掉一根,“對不對?”
他抿起嘴,搖搖頭。我又拔到一根,他還是搖頭。我再拔掉一根,他依然搖頭,“三次滿了。”
“還是不對?” 他得意洋洋的伸過兩根手指再拔掉一根蠟燭,“其實,你已經很接近了。”
“你剛滿二十四歲?” 我很驚訝。
“在下屬猴。有什麽可奇怪的嗎?”
“怎麽可能呢?你比我還小?”
他轉過來看了我一眼,“有什麽不可能的,你看上去-- 是比我大啊。”
我很不服氣,“誰說的呀?你看看自己這張黑皮上麵那些條條折折,那,還有這些疙疙瘩瘩,還有你這兩個大眼袋,你還敢說我看上去比你老?”
“我不跟你吵了,免得惹得你小姐哭鼻子。”
“我會哭鼻子,你小看我了吧?告訴你吧,我是從小和男同學吵架吵到大的,基本上沒輸過。”
“那是你沒碰上我。我要麽不開口,開口罵起人來,絕對百戰百勝。最輝煌的那次,是上初中的時候,坐在我後麵的一個胖女生實在三八,我才抄了她一次作業,她就去老師那兒告狀,後來我抄人家的作業,她也去老師那兒告狀,弄得我火冒三丈,我就告訴她,她長得像西遊記裏的天篷元帥下凡投了一隻母豬的胎。”
“後來怎麽樣?”
“後來那個三八把我拉到班主任辦公室裏哇哇大哭,說我罵她。我就問她,‘我罵你什麽了?’,你猜怎麽樣,她居然老老實實說‘老師,他說我長得像母豬’ 。簡直笑死我了。”
“後來呢?”
“後來就不精彩了,當然老師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叫我跟她道歉。畢業的時候,我本來根本不要她簽我的紀念冊,她偏要跑來簽,還寫什麽‘得得的馬蹄聲是一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隻是過客’ 什麽的,肉麻死了。”
我說,“那是鄭愁予的詩啊。”
“我管它是誰的詩,反正從她手裏寫出來,莫名其妙。”
我肯定的說,“她喜歡你。”
“她要是喜歡我,就應該乖乖的把作業做好了送上來讓我抄啊。”
“笨哪,她那是要吸引你的注意呀。她要是不喜歡你的話,就不會那麽在意你說她醜。”
“可是她真的長得很醜啊。”
我上下打量他,“你自己長得不怎麽樣,看不出來眼界還挺高的嘛。”
“沒有啊,大學的時候,班裏很多女生都說我長得像一個歌星。”
“誰呀?”
“趙傳。” 他一本正經的說,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們一起吃蛋糕。我問他,“怎麽樣,今年女朋友不跟你一起過,有沒有感傷?”
他揮揮手,“沒有她,我還省力一點,隻要烘一個蛋糕就可以了。往年,都要起碼三個才吃得夠。”
“不老實,”我指指他的鼻子,“你要說‘有一點’,我還可能相信;你要是說一點都不在乎,那就說明你其實很在乎。因為你很在乎,所以才會把點頭之交的鄰居拉來一起吃蛋糕。對不對?”
“喂,我剛才又沒罵你,你怎麽這麽喜歡捅人家的傷疤?”
“那你承認那是一個傷疤啦?”
“其實說真的,也不全算。我和小蓉認識的時候不短,可是,吵架的次數也太多了,吵到後來,人都累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用沙子搭過房子 -- 就是在沙灘上用沙和了水搭房子。我們的感情有點像沙搭成的城堡,雖然看上去很堅固,可是經不起風吹日曬。”
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想起 Jason 和他以前的女友。於是我問他,“假如她回來找你,你們有可能會複合嗎?”
“我不相信她會回來找我。”
“我是說假如。”
“當然有可能,不過,那隻是把散了一地的沙再和上點水重新搭起來而已。以後,很可能還會散開。”
我對他的答案很不滿意,“明知道會那樣,還有可能嗎?”
他一邊把自己盤裏那塊蛋糕上麵的椰絲用勺子撥在一起舀進嘴裏,一邊說,“很多理智的人也都很戀舊。我大概就是那樣。”
我沒話可說,一邊吃蛋糕,一邊開始想,他講的會是真的嗎?如果是,那麽Jason 會是這樣的人嗎?他和他從前的女朋友明明已經分手,卻一直戴著那個戒指,這說明他戀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