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玫瑰（32）

已是早春，脫下穿了一冬的羽絨服，換上短短的小襖套一件兩用衫，裏麵的毛衣也薄了一層，整個人仿佛放下一副擔子，驟然輕鬆了許多。

“什麽？”虎子手裏拿著幾張零碎的找頭。

“你看看就知道了。”小微紅著臉把那張紙推過去。

“唉喲，小妹妹寫情書啊？”一個嬌滴滴甜蜜蜜的聲音在她耳後響了起來。小微回過頭去，是幾個月前見過一麵的，三樓上那個女孩，她換了一種發型，把頭發高高攏起，在頭頂上束起來，發梢天女散花一般落下來，再燙得卷卷的，蓬蓬鬆鬆，用媽媽的話所，看上去很“雞”，這種發型讓小微無緣無故聯想起辣椒和辣味，清脆而有些衝人，絕不讓人昏昏欲睡；這樣打扮的女孩在安林不是很多，她們多半是從人民影劇院後麵巷子裏那家新開的娛樂城裏走出來，鑽進午夜等待在那裏的“麵的”，長得都很美，帶點外地口音，安林人不知道她們從哪裏來，也不感興趣，用一種略帶鄙視的眼光看待她們。這些女孩，如果站在電視上的時裝秀裏，也許會很合適，隻是安林這樣的小城有頑固而傳統的胃口，暫時還消化不了這道辣子雞丁。

女孩的眼睛在額前的發卷下麵忽閃忽閃，今天，她打扮過，眼皮上兩道灼灼炫目的銀光。她肆無忌憚地伸出手來要搶那張疊起來的練習紙。

虎子的手在她搶到之前及時伸過來，攥起了那張紙，飛快地放進自己胸前的口袋，“可不就是！”他嘻嘻笑著，“妹妹，要點啥？”

“一包雲煙，再來---”女孩在架子上巡視一番，“那個…康師傅，牛肉味的，再來包榨菜。”

“好---”虎子把煙和方便麵遞給她，“不過，哥得說你，女孩子多抽煙，對皮膚不好，多吃方便麵，對身體不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不要你管！”女孩子撒嬌似的。

虎子抬起眼睛尋找小微，她已經不見了。她趁他轉身的時候走開，一路小跑奔回自己家。

樓梯上，她看見了上回給哥哥寫情書的女孩，她背著書包，猶猶豫豫地，看見她，眼睛裏閃著一絲期待。

“我給你哥哥的信，他…看了嗎？”

“啊…他，看了，”小微遲疑一下，“不過，你沒說你是誰……”

“我叫王鵑……”女孩臉上飛起一道紅暈，像是得到了鼓勵，伸手又去書包裏拿出一封信，“麻煩你，把這個給你哥哥……”

女孩殷切的目光熱熱地照著小微的臉，照得她幾乎冒出汗來，終於，她橫下心來，“對不起，我哥哥不會喜歡你的。我哥哥，他，他有喜歡的人了。”

女孩的眉眼和嘴角戲劇性地扭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平靜下來，“我猜，”她低下頭，“他是喜歡二班的張敏吧？”

“不是。”

女孩沒有再追問，隻是說了一聲“謝謝”，轉身默默地走了。看得出，那是一個本性溫柔和女孩，給哥哥寫情書，或許是她有生以來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之一。

哥哥一定很傷她的心吧。小微懷著歉意想。

得益於哥哥的好人緣，小微在很小的年紀就明白，被人寫情書並不一定是愉快的事，有時候甚至很煩惱。

好在一路過來，從小學到高中，從來沒有男生給小微遞過紙條。確切說，有也是有的，但絕對與情書無緣。

安林中學高中部坐落在校園南麵盡頭最漂亮的大樓裏，高一在一樓，高二在二樓，高三在三樓。高一三班，在一樓靠樓梯拐角的地方。

每天下午四點半到六點，是自習時間。整棟大樓靜悄悄的。

小微正在把“燭之武退秦師”翻譯成白話文，一張紙條落到她麵前來，“於小微，請速去教務處。”生就一副唐僧臉的班長用慈悲的目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