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玫瑰（7）

小微站在303 的門口，伸手按了一下門鈴。沒人來應，她又按了一下，聽見裏麵踢踏踢踏的拖鞋聲慢慢走近。

“誰啊-----”門縫上搭著鐵鏈，裏麵傳來一個細柔而慵懶的聲音，露出兩隻睡眼朦朧的眼睛。那個女孩一邊問一邊伸手去揉眼睛。

“我是……樓下的，203的。”

“哦……”女孩子放下鐵鏈，打開門，“有事嗎？”

樓上這家已經搬來幾個月了，小微還是第一次正式和她照麵。她有些驚訝地發現，那個女孩其實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一雙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雙眼皮，並沒有像小微心目中的“雞”那樣燙個誇張的蓬得高高的卷發，反而一頭直發垂下及肩，襯著有些蒼白的皮膚，唯一有些觸目的是額前有一縷頭發染成了淡淡的紫紅色。女孩子大概是剛睡醒，沒有一點化妝，裹在一間大大的男式襯衫裏，露出兩條長腿，初一看像個學生，仔細看，姿態裏又有些說不出的妖冶。

“有事嗎？”女孩子在小微的目光下又問了一遍。

“哦……”小微這才想起此行的使命，“是，是這樣的，我媽媽，她叫我來說一聲，你們晚上…聲音…不要太響。”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倒像是自己做錯了事情。

女孩子靠著門框，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看看走道裏的天花板，突然對著小微露出笑容，“就為這個，這麽早把我吵醒？知道了，知道了。”她有些不耐地關上門。

小微在門邊楞楞地站了一會兒，那裏擺著一個簸箕，上麵歪歪扭扭地靠著一把掃帚。小微把掃帚扶扶正，鬼使神差一般把眼睛湊到門上的貓眼上，朝裏麵張望了一下，當然是什麽都沒看見，可是門突然又開了，那個女孩叉著腰對她揚起眉毛，“唉，你看什麽啊看？啊？”她的態度有些潑辣了。

“我，我沒有-----”

門再度關上了。

下樓的時候，小微眼前一直浮現著那個女孩的樣子，覺得她漂亮得像海報上的明星，怎麽會做這樣營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小微是個平凡的女孩子，好像爸爸媽媽生完哥哥姐姐有些累了，到她這裏對付一下就算數。她的五官很端正，高鼻梁，薄嘴唇，隻是缺乏特色，臉上的亮點是一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不笑的時候，裏麵閃著亮亮的光，像有人後來說的，“直看到人心裏頭，一會兒熱乎乎，一會兒涼颼颼的”。小微身高一米五九，體重四十二公斤，看起來挺瘦小，夏天衣服一穿少，倒像是掛在她身上，讓人擔心會不會掉下來，高一了，胸前才微微地有些隆起，月經也沒有來，上體育課從來無需請例假，在浴室裏洗澡被廠裏的阿姨看見她的身體，總是說‘你怎麽發育得這麽晚’。她的同桌每月至少要請一天假，因為痛經，每次看著同桌空空的位子，小微總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很多人說女孩子來了月經就會變笨，也有人說不來月經時間長了會生病，所以小微有時候感到慶幸，有時候感到焦慮，看著同齡的女孩一個個身材慢慢凸凹有致，她有些懷疑，自己這輩子是否永遠不會來月經，永遠不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了。

像小微這樣的女孩，每個中學校園裏都有不少，不出風頭也不算落後，背著潔淨的書包默默地上學放學，上課基本不舉手但總是認真聽講，被老師叫到後小聲發言，仔細地抄板書，作業寫得工工整整，考試分數不高不低，因為知道自己並不漂亮出眾，所以也不怎麽嫉妒漂亮出眾的女孩子。她是花名冊上一個名字，班級目錄裏的一個學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