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玫瑰(16)
(2010-04-21 09:00:19)
下一個
小微的臉“騰”一下紅了,想為自己家人辯解,卻不知說什麽好。好一會才“嗯”了一聲,虎子正轉過身,聽見她的聲音,立刻回過頭來。
小微又低下頭去。兩個人僵立了一會兒,終於,虎子轉過身,
踢踏踢踏下樓去了,一麵走一麵哼著“你問我何時歸故裏,我也輕聲地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調子走了一大圈之後居然有驚無險地穩穩落回原處。
第一次見到虎子,是樓下丁家剛搬來的第三天。那天傍晚下過一陣小雨,地上濕潤潤的,看不見草,卻泛著股淡淡的綠意,街邊法國梧桐的葉子上還掛著水珠,滿天的雲被風吹著往西飛,越靠西顏色越妖嬈,空氣清新甜潤,吸進嘴裏,仿佛天地間一杯玲瓏剔透的刨冰。
那是小微中意的天氣,這樣的天氣,她喜歡一個人站在沿街的陽台上看天空。不知哪家的收音機正在放評書,單田芳踢踢踏踏地講到關公走麥城,古人的悲劇在今人的演繹裏,蒼涼裏透出熱鬧;又不知誰家做了糖醋排骨,氣味裏飛溢著濃油赤醬;一個斜挎書包的孩子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滑過街道的轉彎口,臉上帶著無限歡快。所有這些融在一起,構成一種市井而精妙的平衡。
可是那一天,平衡被打破了。樓下的院子裏,兩道牆的夾角上搭起一個架子,上麵掛了個沙袋,有一個人光著上身,穿著藍底白條的運動褲,蹲著馬步,像見了八輩子的仇家那樣使勁打那個沙袋,一邊嘴裏嘿嘿哈哈的,短短的板寸頭被汗水浸濕了。那個人身材高大,後背形成一個標準的倒三角,肩膀的肌肉棱裏棱塊,隨著手臂的動作上下移動著。
已是深秋了,小微穿著厚厚的毛衣,毛衣裏是高領羊毛衫,高領羊毛衫裏是棉毛衫,看那人光著上身,連帶自己牙根裏都覺得有些絲絲的發寒。她抱著手臂,有些驚奇地看著那人身上的肌肉戲劇性地隨動作微微移動。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那個人突然飛起兩條腿,交替而過,重重地踢在沙袋上,一個翻身,很漂亮地反轉,穩穩落在地上,正對著她。小微的突然出現像是讓他吃了一驚,一雙濃密的眉毛揚了起來,但是驚訝的表情沒有持久,他很快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伸手扯過旁邊架子上的毛巾,擦擦額頭上的汗,“看啥呢,丫蛋兒?”那人的聲音裏透著一種介於熱情和放肆之間的東西,普通話裏夾著點北方口音。
小微愣愣地看著他,左臉上泛起一個微笑,右臉卻不肯合作,於是擺著一副尷裏尷尬的表情。
那個人拿毛巾擦完臉,又在頭上使勁地揉了幾把,一邊揉,一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小微。
“你叫什麽?”那個人問。
她沒有回答。那個年紀的小微處於一個莫名其妙的時期,見到陌生人,如果不是必要,極少開口,不要說和一個光膀子的男人搭訕了。
“你姓於吧?”那個人又問,一邊問,一邊從旁邊的凳子上拿過藍白條子的運動服套在身上,一身的疙瘩肉像是被運動服吃了進去,人整個換了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