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裏有歌（69）

夜深了，身邊的亞南已經墜入夢鄉，發出勻淨的呼吸，衛東卻遲遲難以入睡。他一般頭挨到枕頭不出十分鍾就開始夢周公，但今天是個例外。亞南來過寒假，三個星期，他們並沒有大吵大鬧，但日常生活中仿佛總有這樣那樣的小摩擦，弄得大家不痛快，心裏一不痛快，便沒有了溫柔相待的情緒。亞南對他總是冷冷的，他回想一下，自己對亞南的態度也不能算很好，畢竟，感情是相對的，他不介意厚著臉皮去拍別人的馬屁，可對於自己的妻子，不知怎的，卻放不下這個臉來，況且，就算他放下這個臉，亞南也未必領情。

衛東輕輕地歎了口氣。

幾天前，和葛冬梅單獨相處的時候，她悠悠地問他，“過得還好吧？”

“好。”他斟酌著說，很快就把話題岔開。男人對著自己辜負過的女人總是有些尷尬，何況，冬梅現在嫁了人，從前的姿色完全褪去，卻變成一個標標準準，看著實實惠惠的女人，當年他做出決定背她而去，到今天再看一看，是否真的很高明還未可知。

衛東翻了幾個身，後背隱隱作痛，索性坐起來，到外麵房間打開電腦。

本來他隻是想把早上沒來得及回複的一封郵件回了，不料上到郵箱網頁，係統直接把他帶進了亞南的電子郵箱。可能是由於亞南白天用電腦的時候沒有正式脫線，係統就自動記憶了她的密碼。

他猶豫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好奇，一封封看起亞南的電子郵件。

亞南的電子郵件裏並沒有什麽很特別的東西，主要是和同學的交流，有女生也有男生，談的大多是功課上的事情，評論不同教授的風格，交換考古題，也有關於班裏同學的八卦，男生中來往最密的是一個叫做Eric Cheng的，衛東猜那就是亞南提過的大學同學，叫程嘉言的。他仔細地讀了程嘉言的每封郵件，看得出那是個性格開朗活潑的人，而且他提到就要結婚了，請亞南去幫著挑選結婚戒指和給親友的禮物，亞南也欣然答應，兩個人的態度都落落大方，看不出任何問題。

他鬆了口氣，猶豫一下，在亞南的郵箱裏點了log off。他看不起那些監察妻子行蹤的男人，對於自己的這一次，他在心底裏有些愧疚，無聲地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這麽做了。

衛東正要回房，感到有些口渴，去冰箱裏打開一罐可樂咕咚咕咚灌下去，再躺到床上去，不知是否由於可樂裏的咖啡因，他始終無法入睡，數了幾次羊都不管用，隻好繼續躺著。

清冷的月色從冬夜的天空裏靜靜地灑下來，浸潤窗簾，整個房間漾著清灰的微光。熟睡的亞南轉了個身，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他身上。

衛東久久地看著亞南臉上溫和寧靜的表情，不知怎麽的，心裏漸漸生起一種陌生感來。亞南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倒是每晚倒頭就睡，她在身邊，他反而失眠了。

這個女人，從見到她的第一刻開始，他就覺得是好的，希望占為己有。談戀愛的那段時間，他們常常一起去散步，亞南常喜歡走在路沿邊高高窄窄的花台邊，像走平衡木一樣。那樣，亞南看上去比他微微高一些，她神情專注地走著，假如順利地走到底，她就很開心，像個孩子一樣，而他，站在她身邊，抬起頭看著她，想伸手拉，又怕驚動了她，一路提心吊膽的。

“她要跟你過日子，那就不能低著頭看你，你呢，要和她過日子，也不能抬著頭看她，抬著頭，低著頭，都累，人一累，這日子就過不長，過不好。”衛東想起母親的話，恍然地有些心酸。原來，母親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