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年前我曾寫文討論過人類社會的次壞遊戲現象,但是討論得不夠透徹,現在來對這個議題稍微深入地討論一下。很顯然這裏涉及到兩個概念,一是次壞,二是遊戲。
首先來談一下次壞的意思。在談次壞的意義之前,我們先來思考一下世俗文化中的好與壞的意義。在世俗文化中,人們常常用“利他”和“利己”來作為衡量一個人好壞的標準。幫助他人的行為會被認為是好的行為,相應地一個常幫助他人的人會被認為是好人;而“利己”的行為尤其是在“利己”的時候沒有“利人”甚至還“損人”的行為常會被認為是壞(或不好)的行為,相應地一個經常損人利己的人會被認為是壞人。嚴格地說這種好壞觀是一種特殊的悖論。正是因為大家都常希望別人能夠對自己好,所以才傾向於把別人的“利他”行為看作好的,又都怕別人把好處全占了沒有自己的份了,所以才傾向於把別人的“利己”行為看作不是很好的或不好的甚至壞的。這種矛盾的邏輯促成了這樣兩個要素:1)不願做“壞人”;2)但要做“壞事”。
雖然上麵的分析中所用的是世俗文化中好壞與利他和利己之間的關聯,在現實社會人們的心目中好壞與利他和利己之間並不是簡單的對應關係。不是所有的利己的都會被認為是壞事,也不是隻有利己才會被認為是壞事,而且在人們的心目中好與壞的意義可以超出世俗的功利價值的意義。所以我給上麵基於對利他和利己的分析而得出的兩個要素中的壞人和壞事加上了引號。但是另一方麵,我這裏也不能將“壞人”和“壞事”完全用“利己的人”和“利己的事”來替換而成“1)不願做利己的人;2)但要做利己的事。”
之所以不能將“壞人”換成“利己的人”是因為這裏的“壞人”本身不是一個純客觀的概念而是有著很強的主觀判斷的因素。首先每個人都有利己的心和行為,因此我們可以把每個人都說成是利己的人,但是卻不能把每個人都說成是壞人。另外,本文所要討論的“次壞遊戲”的意義並不在於人們都不想做真正的壞人而是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不想做人們心目中的壞人。這個“人們心目中的壞人”包括了“別人心目中的壞人”和“自己心目中的壞人”,而且這兩者之間並非如人們常以為的那樣可以用諸如“假麵具”這樣的詞匯來簡單地加以區別的。對於一部分人來說,隻要違背了信仰標準或世俗道德標準就是不好,因而他們為自己謀利益的底線會設在不能違背社會道德甚至信仰標準這一點上,但是今天的世界上這樣的顯然是極少數的;另外還有一部分人根本不會在意內心中的道德或信仰問題,對他們來說隻要沒有人發現幹什麽都不算壞事,這樣的人也不會是多數;對於多數人來說,雖然他們主要在乎的會是不要成為別人眼中的壞人,但是他們仍然會有讓他們自己心安的好壞的標準---盡管這樣的標準是模糊的而且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當然也會有極少數的人隻要別人奈何他不得就根本不在乎什麽好壞的。而討論“次壞遊戲”的意義主要在於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想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壞人。
與“壞人”這個概念相比,在上述的兩個基本要素中“壞事”一詞更適於被替換成“利己的事”。這是因為在現實生活中的人們所關心的隻是如何可以為自己獲取利益而不是如何去做壞事,這一點與前麵的第一點的“不做壞人”其實是一致的。但是,在本文的討論中我仍將采用“壞事”一詞而不是“利己的事”一詞。這樣做並非僅僅是為了語句用詞上的對仗,而是有兩點原因: 1)如果每個人的在利己的時候都處於不壞的程度或至少處在不損人的程度的話,那麽也就沒有必要討論“次壞”的問題了。我們之所以需要討論次壞的問題不但因為現實中的多數情況下人們在爭取自己的利益的時候或多或少在某種意義會對某些他人的利益有負麵的影響,更因為很多人會在很多情況下為了自己的利益會去傷害他人的利益;2)雖然“壞”與“利己”是兩個不等價且都相對的概念,在現實的社會中,兩者之間卻存在著邏輯上的連貫性因而很難在現實中將二者完全分開。因此即便是對於不是前麵1)中所提到的損人利己的情況,我們也不能在討論中完全用“利己的事”來代替“壞事”。
接著我們再來看本文的“遊戲”的意思。俗話說人生如戲,本文所說的遊戲就是人生之戲的意思,這是因為本文所討論的“次壞遊戲”並非有固定規則固定形式甚至固定場所的遊戲,而是所有的人在一生中都會在不同的場合下以不同的方式進行的一種人生遊戲。現實生活中的次壞遊戲的表現形式是極為複雜多姿多彩的。它不但影響著社會各階層的人們在社會競爭中的利益狀況,也極大地影響著社會文化特色和社會道德風氣以及相應的政治經濟狀態。
在現實世界的形形色色的次壞遊戲有一種極為普遍而且對社會政治文化有著很大的影響力的方式值得在此專門提一下。這種方式有兩個特點:1)通過各種方式讓一些其他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對手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壞人,這既可以是引誘對方做過分的事,也可以是通過輿論抹黑造謠栽贓來破壞對方的形象,這樣一來就有了一個最壞的例子來為自己的墊底,別人就不會把自己當成壞人了;2)在保住了自己的形象的同時,在不讓自己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壞人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為自己謀利益。由於這種方式的並不在乎自己成為好人,而隻在乎不要成為最壞的,因此是名副其實的“次壞遊戲”的典型。雖然這裏所提到的“最大限度地為自己謀利益”通常隻適用於社會各局部的少數弄潮兒或有影響的權勢人物,但是社會上絕大多數人也都會以隻要不做最“壞”的人心態跟在一些出頭成為最“壞”的人的後麵以不同的程度為自己謀利。當然這裏的“壞”字又要被打上引號,因為它不一定是通常意義上的壞而且可以是非常相對的。
這裏我們要注意“不成為別人心目中的最壞”與“不成為最壞”這兩者之間顯然是有區別的,而次壞遊戲的關鍵是“不成為別人心目中的最壞”。為了做到這一點可以采取很多並非努力不做“壞”事的技術性的手段,其中一種做法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所謂的賊喊捉賊。由於賊喊捉賊這個成語中的“賊”字帶有很強的貶義,用於本文所要討論的議題其實是過於言重了。但一時又找不出象賊喊捉賊這樣一個能夠簡明扼要地描述一個人去指責別人做了其實他自己已經做了或正在做的不好的事這樣一種狀況的詞匯來,所以就勉強借用這個聽起來比較嚴重的詞匯。從我們前麵對於本文中的“壞”的意思的討論我們可以簡單推論,本文所討論的對象雖然也包括了名副其實的賊但卻不局限於通常所說的賊的意義,而是針對一般的普羅大眾。
從我們上麵的討論中可以看出,因為次壞遊戲是由人類的本性所導致的,所以生活中的次壞遊戲實際上要遠比電影喜劇小說中的那種老套的在強盜堆裏比誰更凶的極端行為(我們可稱之為“最壞遊戲”以區別於這裏討論的次壞遊戲)普遍得多,存在於社會所有階層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麵麵之中,而且其強度通常會隨著所牽涉的人員的數量和複雜性的增加而增加,在社會政治的運作和活動這樣的牽涉眾多人員的事務中會變得尤其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