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塚

陽光下,蠕動著,而不自知;夜裏,冷得想哭。
正文

那三年(長篇連載-16)

(2007-09-17 10:35:12) 下一個

16

揭幕戰於1110日中午13點準時開始,當然照例是以一些頭頭臉臉的自戀式開幕式一口茶水一句哼哼哈哈的演講的結束為實際標誌。

那天,一不小心,將所有的秋妝都凝結在了一起。天湛如波,雲潔似洗,暖風如情人柔軟的發梢,在臉上交織糾結,空氣明淨得似乎順著毛孔往裏滲,枯黃得參差不齊的草隨風鼓浪,連許多蚱蜢都投入了這盛事中,陽光下輕舞飛揚的翅膀閃著七彩的聖光。

隊員入場。

每個隊員都在想象著身後根本不存在的鎂光燈狂閃不止心儀已久的女孩兒對著自己的背影發囈般指含口中的脈脈目光,氣宇軒昂的踱進球場中間,胸腔挺得幾乎炸掉。觀眾極為配合得發出了各種匪夷所思的被校報稱作歡呼聲的動靜,其中份額最大的則是剛從食堂吃完午飯的看客們的以一個頻率敲擊的飯盒聲。

比賽開始了,對手是高一(5)班,這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魚楠,因此昨晚我就放出話來,讓大家不吃午飯以免到時候腸胃中大便囤積過量影響奔跑速度,賽後一起吃慶功晚飯。

 

關於那場比賽我的表現,自我評價隻有三句:

賽前——躊躇滿誌;

賽中——恍若夢遊,也許還要加上氣急敗壞;

賽後——強作笑顏。

 

那場比賽,結果與賽前預想完全一致,30完勝,過程卻與曾經虛榮的我開了個玩笑:牙哥進了兩個,另一個是在白菜下底傳中後對方後衛爭寵般在遲鈍的我麵前搶先出腳將球送入自家球門。事實上,我錯失了無數的良機,單刀,近在咫尺的搶點,麵對空門的補射……極盡各種不進球之能事。必須承認,當時年輕的我表現欲極強,就像站在了原本以為是展示自己的舞台上的演員,等演出結束後才發現自己竟然隻是沒有一句台詞的一動不動的裝飾背景。失望之餘的我,甚至覺得柳婭帶領的拉拉隊的有張有馳的加油口號都顯得如此刺耳,如芒在背。

 

客觀地說,那天,我班的那支由十幾個女孩兒組成的專業氣息十足的拉拉隊絕對是場上的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橙色的上裝,白色的長褲,渾身沸騰著青春,手中舞動著彩帶,整齊的腳步手勢,肆意揮灑著他們自豪的活力,引得不少男生看球的時間還沒有看她們的時間多。

“一山更比一山高,高一(3)班領風騷!

...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永遠爭第一!

...

天蒼蒼,野茫茫,高一(3)班是領頭羊!

...
        
東風吹,戰鼓擂,高一(3)班怕過誰!”

...

時至今日,我閉上眼睛,仍然能夠聽到十年前她們在場邊興奮的歡呼聲,能夠看到她們雀躍的身影。

當然,在裁判吹響比賽結束的哨音時,我沒有忘記高舉雙臂將自己投入場內外歡呼聲中,沒有忘記與對方倒黴的守門員握手,沒有忘記帶領隊員職業氣息十足地向場外鞠躬致意。

我在努力學習著成熟。

……

準備去食堂後麵張羅慶功晚飯前,在樓道裏,柳婭喊住了我,“恭喜你們,踢得真不錯!”

“哦,謝謝謝謝。你們的拉拉隊才出彩呢,在水房裏聽到的全是外班男生誇你們的,下場讓你們上得了。哦,對了,小心過兩天書桌裏空間不夠塞他們的情書的。”依然為發揮不好而心情不佳的我故作輕鬆的笑著。

“去你的。”然後就一言不發的看著我笑。

看著她如織的笑容,我心裏突然發毛了,“有什麽事嗎?”準備禮貌的岔開。

“我這裏有兩瓶酒,你們待會兒可能用得著”。說著她打開了書包掏出了一瓶秦池一瓶張弓。

我驚詫地下巴差點抽筋,既為她的細心,又為她的灑脫,校方明令禁止在校園中吸煙喝酒,違者必究,而喝酒又比抽煙罪重一等。

將酒遞給我後,她依然笑著看著我。身邊側身經過的鼓足腮幫子準備去食堂搶飯的混蛋們或驚詫或羨慕地看著這一切。

時間靜止了,我從莫名其妙狼狽地變成了尷尬不堪。

三槍真是個兄弟,關鍵時候從身後不經意的閃出,指著我手中的酒瓶,“我靠,還有這寶貝!哪來的?”

“柳婭給的,為咱們慶功用,還不快真誠的謝謝人家?我謝過了,但人家說我聲音太難聽表情太虛偽。”我一口氣羅嗦了這麽多後,恢複了常態。

“謝謝謝謝。”這個家夥語調都跟我一致,真是義氣得沒話說!

柳婭把嘴一泯,笑了,“那我去吃飯了,你們晚上好好happy。”說完將嬌小的身形投入了打飯的人流中。

 

晚上我們集體逃了最後一節晚自習在操場上吃慶功夜餐,就著星光月色,互相鼓勵,並吹捧牙哥。

牙哥沒喝兩口就高了,開始滔滔不絕的謙虛。其實這個家夥下午還沒喝酒就有些高了,飄飄然的興奮,上課時搶答問題的速度以及聲音力度讓我們無比驚詫,錯誤率之高更是讓各科老師幾乎昏厥。

 

“今天贏了興奮咋的?都抽了三根了還不睡?”三槍翻了個身看到我還在床上端坐著準備找第四根煙。

“沒啥,贏了球爽唄,你先睡吧。”趁著三槍向我伸手要煙的當兒,我對著他向牙哥的方向努努嘴。牙哥正緊閉著啤酒瓶蓋大小的兩隻巨眼,興奮十足的隨著耳機中的旋律在枕頭上搖頭晃腦,我倆都笑了。

再次將淡藍的煙噴到月影上,我想著柳婭。我突然覺得,她在樓道中平靜的笑容似乎能洞悉一切,這種洞悉卻沒有令我有著絲毫的被揭穿後的不安羞愧,恰恰相反,我好像坐在古木參天芳草成蔭的秋日裏,弄風觀雲,溫暖而安心。

在這半睡半醒的恍惚中,我想起了,她的眸子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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