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訪徐將軍
去年深秋曾去拜望父親的老戰友--徐樹森伯伯,1968年夏季,我曾經到位於京西廂紅旗總參三部院內的徐伯伯家住過幾日,徐伯伯和張阿姨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好,臨走時我說了句“張阿姨我也想當兵”,張阿姨就催著徐伯伯為我辦這件事。半年後徐伯伯特意跑到我家通知我入伍之事,可惜那時我已經進工廠當學徒工,父母替我謝絕了此事,許多年後我才知道徐伯伯曾為我當兵的事操過心跑過腿,自然感念在心。
歲月如梭,40年轉瞬即逝。半年前去看望徐伯伯(那天回來寫過《一日訪三徐》的博文)時,張阿姨因病住院了,心中留著遺憾,今天與二姐、二姐夫再次到玉泉山拜訪二老,徐伯伯和張阿姨都在家,逗留良久,歡聲笑語,每個人都開心不已!
哇
徐伯伯和張阿姨都屬狗,86歲,都是抗戰前參加革命的老軍人。巧的是,同為新四軍戰友的我公公王劍青、我父親於明也都屬狗,還有我寫過的丁伯伯也屬狗。我公公是上海人,我父親是安徽人,徐伯伯、張阿姨、丁伯伯是河南人,他們都是當年緊跟吳芝圃、彭雪楓的抗日戰士。當年我公公16歲帶著他9歲的弟弟(父母好友的兒子,因叔叔的父母犧牲在長征路上)從上海教會學校投奔新四軍,公公有文化會英語,被留在軍部,支援到四師後,人稱”洋包子”,剛開始曾被大家疏遠嘲諷,因人緣最好的徐樹森力排眾議,與“洋包子”言談甚歡,使我公公很快站住了腳,後來因一次戰事吃緊時,彭雪楓師長站在身旁一個勁催“小王你給我馬上譯出來!”換了別的機要員還不緊著勁趕緊把電碼翻譯出來解首長之急,偏偏“伺候”過葉挺、項英等軍級幹部的“洋包子”火了,竟然頂撞師長:“催什麽催,再急也得等我破譯出來啊!”哇,這下激怒了彭師長,大聲說“我不用你了!”副軍長怕兩人再頂牛,趕緊安排我公公回了軍部,軍部首長正中下懷。我公公王劍青脾氣真烈,業務很過硬,後來跟著周總理當機要科長。(9月16日補:前天晚上我剛聽說,我公公回到軍部後,沒過多久,彭師長到軍部時特意找到機要員王劍青(我公公),誠懇地對他說“上次我不該衝你發脾氣,你還生我的氣嗎?”機要員見師長如此真誠,感動地說“還是請師長原諒我吧,我不該頂撞你。”彭師長說“當時怪我太著急了,我見部隊傷亡那麽大,急火攻心呀!”從此,師長與這名機要員和好如初。我聽許多新四軍四師的老戰士說過,戰爭時期上下級關係特別好,親如兄弟,彼此關照,幾位優秀的指揮員素質很高,從不端首長架子,不獨斷專行,能虛心聽取不同意見。)
因為長期在新四軍從事機要工作,徐伯伯跟我公公一直很要好。而我父親跟徐伯伯、丁伯伯三人在一個屋子裏同住過好幾年,所以徐伯伯是我父親、我公公共同的老戰友好朋友呢。每次麵對徐伯伯,他說話的語氣、麵部表情,思維方式、人生態度簡直與我父親像極了,慈父的光輝洋溢在他的臉上,溫暖在我的心間,那種感覺令我心融化……張阿姨是一位老軍醫,原任解放軍某醫院院長,自68年我在她家住過幾天後,今天再次見到親切的張阿姨,我倆都特別高興,說好國慶節我們還要去看望他們!
徐伯伯剛正不阿在老軍人中是有名的,你看他談起世事時這神態!張震老將軍調京當大官後,隻有兩個人跟他對著幹,徐伯伯就是第一個,偏偏張震就賞識頗有主見的徐樹森。今天中午,徐伯伯挽留我們在家吃飯,本想推辭,徐伯伯說:“昨天張震從北戴河帶回的香腸,派人送給我一半,我特意留給你們一起吃。”得,為了嚐嚐張震老將軍送來的香腸,我們就留下來吃了飯,別說那香腸還真好吃。吃飯時,我說起1970年張震任武漢軍區副司令員時,曾經讓我去武漢軍區總醫院當兵,結果我父母為了讓我業餘時間繼續分擔家務,說什麽也舍不得我離開北京,於是我又一次與從軍失之交臂。張阿姨說:”我的四個孩子都曾當兵,那些年我家合影清一色都穿軍裝。”
二姐、姐夫與徐伯伯、張阿姨合影。
這兩次去玉泉山,都是與二姐、姐夫同去的,二姐是吳芝圃的二女兒,一次從永城到杞縣行軍途中,二姐出生在黑咕隆咚的農家小磨坊裏,吳芝圃政委給女兒起名“黑妮”,彭雪楓師長給這個可愛的女孩起了大名:吳永杞,紀念這次急行軍。許多老新四軍四師的老戰士都特別喜歡她,幾十年後再見麵一提“黑妮”,老戰友們會無比激動地與60多歲的二姐緊緊擁抱!再說姐夫李祥義,他退休前是北京科技大學的博導,他父親參加革命前是中學教師,1938年英勇犧牲在抗日前線,吳芝圃感念英烈,把自己最鍾愛的女兒許給他。二姐倆口都在高校工作,恩恩愛愛,平平淡淡地生活著。有一次我抱怨單位領導一再搶走我的職稱,我哥哥對我說“何必為名利之事煩惱,你學學二姐,人家身為抗戰時期從軍的高幹子女,什麽特殊待遇都沒要求過(比她從軍晚許多的人都享受離休待遇,二姐一直沒提過這些,與同年工作的北航老師一樣拿著2000元的工資。),住很小的兩居室,過著最簡樸的生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為職稱等待遇問題煩過心。我上小學時,二姐放假來我家住,家裏地方小,我就和二姐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像親姐妹一樣。平和純樸敬業的二姐是我學習的榜樣。
二姐和姐夫平淡一生卻恩愛如初,他們的一兒一女都是博士,已經有三個孫兒了,幸福的一家人。
哎,又想起為三年饑荒背黑鍋的二姐的父親吳芝圃伯伯,今天我們在一起又聊起一些往事,比如“建國以來開了省長批鬥省委書記先河”事件的潘複生離開河南一事的真相,原來果然是最高領袖的旨意,吳隻是前台表演的演員。事後,“被趕走”的省委書記潘複生竟與“迫害排擠”他的省長吳芝圃長期保持著友誼,61年吳芝圃到北京開會,潘複生專程趕到他住的北京飯店看望,兩人在客房裏手握手聊了好久……七千人大會吳芝圃等人為頂頭上司頂罪,主動將餓死人的罪責包攬在身,做深刻檢討,並說“我要為此檢討10年”。待他第二次檢討之後,毛馬上私下找他談話:“好了好了,這事不怨你,不要再檢討了!”那場巨大的災難到底該由誰負主要責任呢?至今也不清楚,河南人一直在痛罵吳芝圃,二姐一家人始終不置一詞,我不想戳人家的疼處從沒在吳家人麵前提過此事,我在網上發過紀念吳芝圃的文章,一年來一直有人用各種方式罵我,我無怨無悔。沒有任何人要求我做這件事,什麽都不為,隻求早日還曆史清白!
我們和徐伯伯、張阿姨的合影,瞧我樂的。
上次去,見到徐伯伯的小兒子小春一家,今天又見到徐家二兒子小川。這就是與我同歲的小川,嘿,小川一見麵就告訴我他“看過我的博客”,大出我意料之外,逗吧?除了博聯社內,我基本沒跟人提過自己寫博客的事,竟有父親老戰友的後代也看過我的文文,很是欣慰。今天還見到小華姐姐(徐伯伯、張阿姨的女兒)的女兒營營,非常懂事的一個女孩兒,她業餘時間一直在照顧姥爺姥姥,虎將後代無犬女吧,我喜歡她!
抗戰中期,一次徐伯伯帶一個騎兵連,護送吳芝圃到豫南山區與劉伯承、鄧小平等人一起研究下一階段軍事策略,中間穿過日本戰區時險遭圍堵九死一生,由於徐伯伯從小喜研戰術,那次任務來回一個多月天天與老首長吳芝圃同住一屋,一有空,吳芝圃就給他講曆史,一篇篇幫他讀懂文言文。吳芝圃的父親、徐伯伯的父親都是開業中醫,原本就是同行熟人,徐伯伯昨天對我們講:“我最早的記憶,就是5歲那年吳芝圃率領農民起義軍攻占永城縣城,槍炮聲大做,城池攻下後起義軍帶領農民鬥地主,那時我還是個滿街跑的小孩,跟著看熱鬧,於是從小就想帶兵打仗……”“15歲參軍就跟著吳芝圃,一心對日作戰,後來彭雪楓叫我搞機要,開始我不幹,再三動員也不願意離開作戰部隊,還是吳芝圃對我說‘像你這樣有文化的人可是寶貝,機要員既要有文化又要政治可靠,彭師長點名讓你搞機要,你必須服從命令!’我才到師部幹起機要。”“芝圃與我亦父、亦兄、亦恩師,我們兩家是三代世交。” 徐伯伯愛看書,天天讀報、聽廣播,還愛寫幾句打油詩。前些日子他最要好的老戰友王猛(原體委主任)病故後,他寫了一首小詩,大意是:夥計,你怎麽說走就走,說好一起喝酒,我很快要去找你,咱們再好好喝點小酒。
我在徐伯伯臥室牆上看見徐家長子的女兒畫的兩張鉛筆畫,下麵各有徐伯伯鼓勵孫女寫的一首小詩(正午時窗簾反光,照片不夠清楚):
第一幅女兒畫老爸(徐家長子),徐伯伯小詩道 “女兒畫老爸,一點也不差,畫技進步快,看後人人誇。”在第二幅小畫下麵他寫道“都是畫老農,此畫卻不同,口閉似無語,細聽有歎聲!”分明聽到徐伯伯為中國農民之境遇在鳴不平!我的前一篇博文也在為農民工鳴不平,可見我們有相同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