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陳永貴。我請他給我介紹一下他到中央以後的情況,他說都過去了,好似一場夢,不過我不後悔,我這一輩子能夠和毛主席連在一起,也算是不枉活了一場了。人總是注定要死的,我沒有給毛主席丟臉,我作為一個農民,成為黨中央的政治局委員,誰能想到呢?我敢說我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個農民。今後再也不會有毛主席那樣偉大的領袖,會把一個農民,作為國家的主人捧到那樣高的地位的人了。不怕你笑話,我這個人是有造化的人,活了這麽一把年紀,我在任何社會下都會風雨無阻的人,到了我這個地步,你想一個大老粗容易嗎?
我說:毛主席到底信任誰呢?根據你在中央工作的幾年觀察,毛澤東和張春橋究竟是怎麽往來的?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錄音機,擺出一付采訪的架子,陳永貴把我的錄音機關了。 說:你說你是和我一起研究黨的曆史,怎麽想起錄音呢?我是隨便說說而已,並不供你馬上發表,這樣會引起是非的。
他在我收起錄音機後,才認真地說:我現在沒有任何壓力了,所以我給你說點真實的東西。毛主席並沒有討厭張春橋,而是非常器重他,還有姚文元和王洪文,隻是王洪文這個人不爭氣罷了。張春橋在中央的地位很高,政治局委員都怕他。他和江青都是說了算數的人物,因為毛主席是重視支持他們的。1970年8月召開的廬山會議以後,毛主席曾經召集我和紀登奎、吳德等人開了一個會,他對我們說:陳伯達在會議上的矛頭是對著張春橋的,實際上是對著我的。隻不過他們現在不敢而已,將來是否公開反對我,也說不定。林彪、陳伯達這些人的腦子都很聰明,他們看出我在培養春橋和文元。不錯,我是在培養他們。也不光是他們嘛!在座的我都在培養,隻是春橋、文元有他們自己的優勢罷了。他們的文章寫得好,是我們無產階級的理論權威。這兩個人我看要比陳伯達強得多,水平也高出一籌。永貴在華北組的會議上,也講天才,也要楸什麽反對我的壞蛋。其實,真正反我的就是他們,而不是春橋,也不是康生,是那幾個要我當國家主席的人。下來以後,毛主席還一再對我說:“你可以拜春橋、文元為師,讓他倆教你理論,你教他們實踐,互相學習嘛!”這些話我記得很清楚,永遠也忘記不了。隻是在當時的環境下,特別是打倒他們以後,這些東西我沒有再公開。
我問道:毛主席逝世後,政治局研究過江青的問題嗎?哪裏來得及呢!
陳永貴說:毛主席的逝世,雖然很突然,但是中央最高層還是有所準備的,就在毛主席逝世的前幾天,華國鋒就給我打招呼。他悄悄地對我說,老陳,毛主席可能不行了,老人家不知道會不會留下遺囑,我最擔心他的話對我們封鎖。那麽一來,我們就可能掉進陷阱了。人家手裏拿著尚方寶劍,想怎麽就怎麽。我可怎麽辦?
我說:你是黨中央第一付主席,兼國務院總理,誰能不聽你的呢?
他說:那不一定,現在黨中央派別很多,我最擔心的是鄧小平的複辟勢力還有很大的市場,你也要幫助我聽些消息。有事就告訴我,我們畢竟是山西老鄉呀!這話他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和我講過。這時,我估計他在考慮著他自己的打算了。那時江青好象已經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她表麵上很輕鬆,實際上很緊張。毛主席重病的時候,親自給他身邊的人交代,要他們請江青立刻回京。江青接到絕密電報後,手都發抖了,但別人一進去,她馬上就恢複了常態。吆喝大家打樸克,以等待火車。我親眼見她幾次出牌都出錯了,她雖然打牌,但是在緊張地不停地看表。我就知道她在控製自己的感情,有人說,她在毛主席病重的時候,高興得要死,這不合乎事實。我們要實事求是,現在江青已經判刑了,我主張恢複曆史真相,這樣可以讓人們更加清楚地辨別經驗教訓,江青這個人,她由於長期在毛主席身邊,同樣有著許多在今天看來都應該是很難得的好傳統和好的作風。比如,她從不接受任何人的禮品,我從大寨回來給她捎帶點特產,她從來都是付錢的。她這樣對我說:老陳,我們都是毛主席培養起來的幹部,我們要自覺地接受和服從黨的紀律,抵製資產階級法權的侵襲。我們不要搞那套請客送禮的資產階級作風,但是買賣公平還是許可的。錢我一定要付你,送的東西我也要收。我們之間的交往完全在黨的原則和範圍內進行。據我了解,她不但是對我這樣,對其他同誌也是這樣。就是他和張春橋、姚文員、王洪文之間也是這樣的。我親眼見到的一件事情,一次,王洪文給江青從上海帶來一些藥品,大概是他沒有給上海付錢。江青一直追問他付錢沒有,最後江青從自己的工資裏拿出三百多塊錢,交給王洪文。一定要他把錢給廠家,你們都知道江青是喜歡照相的。她使用的相機和膠卷都是她自己掏錢買的,她對我說:我每月的工資除付了夥食費和外出花銷外,幾乎全買了書和膠卷了,我的錢實在是不夠花呀!但是我絕不多占國家一分錢的光,我要以身作則,做一個真正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我到中央才知道,我們這些大老粗並不是搞政治的料,我們抓具體的工作,搞經濟和農業還可以,搞那些歪門邪道不行,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華國鋒也不行。我幾次看到他在中央的會議上,氣得手在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比如,給劉少奇平反的前幾天,我到他家,他當著我的麵,給毛主席的畫像鞠躬說:主席,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吧!他處於緊張為難的狀態。
我說:有人認為華國鋒這個人,其實並不老實,他在中國曆史上的作用,就是逮捕了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和王洪文這些人,他的動機不是為了中國的前途。
陳永貴說:我哪有資格參加那樣的會議啊!其實並沒有召開什麽會議,完全是華國鋒和汪東興他們自己決定的,他們研究後,通知了葉劍英。葉劍英早就想動手了。葉劍英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這樣講過:“抓四人幫是順從民心和天意的,早在毛主席病重期間,許多人就和我商量,也和小平同誌研究,乘毛主席不在北京的時候,把江青、張春橋這些人抓起來,然後再和主席商量。我們考慮再三,覺得沒有把握。除非周總理和我們配合,我曾經試探過總理的口氣,但周總理對毛主席忠心耿耿,我隻要一提起江青。總理就斷斷續續地說:要聽毛主席的話,相信毛主席。他很厭煩和我討論江青的問題。”好人呀!總理是好人呀!這些話都是在政治局會議上講的,我親耳聽到的呀!你大概不相信我這個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在中央其實是個陪襯。真正的大事都是人家研究好了後,在我們麵前過一下,並不是真正聽取我們的意見。沒有粉碎江青之前,絕大多數都是江青她們研究好了後,拿到會議上通過。這個情況我是向毛主席作過反映,毛主席到了政治局會議上,就對江青說:不要搞小圈子。要搞大圈子,政治局會議就是一個大圈子,革命就是要多團結一些人好嘛!江青我已經警告過你多次,不要總以你的名義辦事,要以中央和政治局的講話嘛!毛主席批評江青,我看完全是對她的一種愛護。絕不是要打倒她,這些,我們政治局的同誌都看得清楚。華國鋒也看得清楚。他也曾當著江青、張春橋的麵講過:江青同誌,我永遠聽你的,當你的忠實助手。對主席的一家,我們世世代代都要忠於和愛護,在任何時候都不做損害主席一家的任何事情。我聽到了都感到好笑,華國鋒就象小孩子講話一樣。後來我對這個人有了看法,特別是我們下台以後,我就知道這個人的下場也好不了多少。盡管現在我不想多說他了。其實全國人民都知道。
“你到中央後當時是怎麽想的?”我問。
“我調到中央後本著一條原則,毛主席怎麽說我就怎麽辦。我原來以為到了中央以後,就能經常見到他老人家。誰知到了中央也很難見到他,每次見到他都要和我握手,關切地問候幾句。江青道是經常見麵,我每次問主席的身體狀態怎樣,她都回答:主席的身體非常健康。直到主席逝世前幾天,她還對我說:主席身體很好。誰知二三天後,老人家就永遠離開了我們,後來我還為此問過江青。她對我說:黨內走資派一直想用主席的身體狀態做文章,要是讓他們知道主席的身體狀態,他們會挺而走險呀!我望著主席的遺容,幾次放聲大哭。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又問我:‘怎麽樣?習慣嗎?我們共產黨人無論到了什麽工作崗位,可不是為了當官,而是為了革命。過去革的是地主、資本家的命,現在要革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的命。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革命,你說能革嗎?’我回答:隻要有毛主席領導,一定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老人家笑了,又問:我死了以後呢?我一下子楞住了,沒敢回答。現在想起來毛主席完全是有準備的。”
我問他:你對江青這個人的印象怎麽樣?
陳永貴說:老實說我看不出人家有什麽不對的,我在粉碎她們以後的講話,都是按中央定的調子來說的。江青對她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是不錯的。1976年9月,江青到大寨就對我說:“毛主席親自樹立的大寨這麵紅旗就是中國的未來,紅旗究竟能打多久。將取決於我們這一代共產黨人,如果中國出現資本主義複辟,他們要砍掉的首先就是這麵紅旗,樹立大寨,是經過長期的兩條道路和兩條路線鬥爭的。現在我們除了和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鬥爭以外,沒有別的道路可以選擇。你說資本主義複辟了你們怎麽辦?”我說鬥爭吧。
談到華國鋒。陳永貴笑著搖了搖頭說:我以為他真有毛主席的二下子呢,沒想到他是個鬆包。他沒有毛主席的千分之一。把毛主席給他的好端端的江山,丟了個一幹二淨。他還給我做工作說:“毛主席給了他一個機會,我也給他一個機會,他會對我感恩戴德的。等於我給他一條生命嘛!”你看看他多麽傻瓜!後來也就在華國鋒下台後,我和華國鋒談話時,他對我說:我們這些人,搞政治就是不行。抓寫具體工作還可以,搞陰謀詭計不行。我說那還不是你把四人幫搞掉的嘛!他脫口而出:“因為他們不是真正搞陰謀的,如果他們搞陰謀詭計,我們也搞不過人家。”以前我還相信他,看來他也是個鬼。
提到胡耀邦的時候,陳永貴非常生氣地說:“他是一個胡日鬼,好多鬼點子都是他提出來的。我過去不知道他和鄧小平那些人怎樣,後來我才知道他對文革沒有半點感情,開口就是造反比日本鬼子還要壞。我曾經當著他的麵問道:‘究竟是毛主席打出來的江山?還是你打出來的江山?’他對我說:‘是千千萬萬的革命先烈打出來的江山。’這話哄鬼,千千萬萬的先烈和你們有什麽關係。毛主席打江山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我和他在中央開會的時候還公開吵過架。我說: ‘中國革命的經驗告訴我們,離開了毛澤東思想的指引,任何事情都會失敗。’他對我說:‘毛澤東思想的精髓是實事求是,而不是從抽象的定義和條條出發。’ 唉!現在想起,我真是糊塗,人家是要全盤否定毛主席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的理論呢。我還悶在鼓裏和他爭論什麽定義。在處理我和吳德等人的時候,胡耀邦和鄧小平就一再對我們說:‘你們作為一名黨員,可以有自己的意見,可以保留自己的觀點,但是必須服從黨的紀律,就象當年我們服從黨的紀律一樣。如果背著組織搞陰謀,那就不是一個共產黨員,那就是要按黨紀國法來處理一切問題。比如對四人幫的處理,就不是黨內矛盾的方法來處理,而是用刑法來處理。’應該說這話對我們是有威懾作用的,華國鋒幻想在他讓步以後,鄧小平會讓他繼續當任黨的主席,我給他打幾次電話,他都不接。他害怕人家說他在搞小動作,有意和我們拉開距離。吳德就對我說:壞了!我們都讓英明領袖給出賣了,這個人可是個極端自私的人。我還不相信,說:‘你應該相信華主席是有辦法對待和處理這個事情的。’吳德說:‘屁,他有什麽經驗。這兩年盡是胡 耀邦、鄧小平牽著他的鼻子走。他在左右開弓地自打嘴巴,把人都丟盡了,他還要再說什麽?’我當時也問過汪東興,他說:‘隻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華主席應該心中有數。’但是,沒幾天汪東興也沉不住氣了。他也對我說:‘看來華國鋒這個人靠不住,他把我們都甩出去,他自己也是保不住的呀!’一天,華國鋒對我說:你去問問鄧小平,看他還要不要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究竟還要不要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毛主席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的理論還算不算數?
有一次,在國務院開會完畢後,我要求和鄧小平談話,就在人民大會堂他的臨時辦公室裏,我問了他那幾個問題,鄧小平聽了笑了笑,我看他笑得非常可怕,他對我說:你以為還是四人幫在台上的時候嗎?提的問題這樣可笑,簡直象三歲小孩那樣幼稚。在中國共產黨的曆史上,我是最有資格講這種話的人。什麽是毛澤東思想?我最有發言權。你才加入共產黨多久呢?永貴同誌,我希望你還是按照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首先檢查一下自己吧。一聽這話我就頭發脹了!我對他說:你不要忘記你站出來時你的檢查,你不要對黨中央耍兩麵派,你應該考慮一下,現在你應該走什麽路線的問題。鄧小平不等我說完這些,就提上他的皮包走了。事情到這個地步,我簡直是沒有辦法了。
就在他生命臨危的時候,陳永貴終於恢複了他一個農民的本來麵目。我和一些山西老鄉去看他。他幾次對我們說:“我夢見毛主席了,他要我到另一個地方和他一起幹。想一想毛主席也夠可憐的。戰爭年代,他獻出了六位親人。在建國後的社會主義革命年代,他又獻出了幾位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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