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有一個農場夢,就像《走出非洲》裏的那個咖啡園,能站在自己的屋門口放眼望去,全都是我的田地,春有燦爛桃花,夏有滿塘魚蝦,秋有累累果樹,冬有火爐朋友,反正是要什麽有什麽,當然有一點不能少,就是還得有人幫忙幹活,我呢,當個地主婆,高興了就去地裏晃晃好吃好喝不用太辛苦的那種,嘿嘿,也就隻能那樣想象,哪能有那麽美的事呢。其實夢的原型還是因為老家,在老家基本上是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米飯是田裏種的水稻,菜是菜園裏種的當季蔬菜,油是地裏的油菜籽打的油,麵粉是買的,因為算是地處江南一般不種小麥,所以一般也吃不到麵食,豆腐是種的黃豆打出來的,也不是每天都吃得到,一般過年過節會打豆腐,雞蛋、雞和豬肉是自家養的,魚是門前的塘裏水溝中抓的,有時運氣好可以摸到黃鱔青蛙烏龜甲魚等,大部分的時候隻是粗茶淡飯,而且,不做就沒得吃。當然現在是有錢也能去買到,心境和生活卻完全不一樣了。
家門口的水塘原來有菱角荷花,今年隻有岸邊的一些水草了,
水塘邊種了絲瓜,再往上遠一點就是村裏的菜地,我家隻有其中的兩塊,在老爸的精心伺候下,據說幹得自己都來不及喝水也要去給菜地澆水,一年四季隻有我家菜地的菜吃不完,奶奶說他浪費,把顆菜盤成了金子價,施肥拔草殺蟲,不遺餘力,照我說,這樣的菜,金子也買不來呀。在家現行教育孩子: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今年老媽也在老家,於是折騰出滿地的西瓜滿院子的雞,當然還有那隻豬,回老家每天都吃一隻雞,還被奶奶說我們沒用,大人孩子的一頓連一隻雞都吃不完,這兩隻,前一天還被孩子們追得滿院子跑不敢回雞窩的,第二天就待在我們的餐桌上了。
不管是蒸煮燉湯還是紅燒,家裏的走地雞味道真好,後來在鎮上看到很多雞湯館,原來家鄉的雞湯還很是有名的呢。現在每次吃雞,孩子們都要念叨一下老家太家的雞,也知道在太家要把雞骨頭取出來,這樣她們的太在下一頓就可以連湯帶肉拌到飯裏了。新鮮的那頓,奶奶是一口也不肯吃的,給她夾菜,會真的端著飯碗跟你急,堅持下去,連桌子都不肯上了,急得我差點掉眼淚,老爸悄悄說:“沒關係,剩在那裏不會真的給豬吃的,隻是營養口味差點。”心中釋然,老人是要哄的,有時不能這樣直著走,再說了,奶奶平時飲食很清淡,對吃,要求僅是飽腹而已,能看到我們吃得開心,才是她最開心的事。是,看著平時極為挑食的孩子們那麽爭氣地吃得滿手滿嘴流油,和地上的雞呀狗呀貓呀還有蒼蠅同吃一桌飯菜,我,和奶奶一樣咧著嘴傻樂,心滿意足。這次回老家,奶奶在她那安靜的世界裏沉默著,不再響亮地一迭聲地說:“吃吃吃。”現在總是小聲地嘟囔著:“不吃,不吃,說不吃就不吃,再夾我就走了。”而我,在她渾濁的目光下,隻有甩開腮幫子響亮地大吃,如孩子一般期待著能得到她的表揚,至少,能讓她安心地吃下她那碗飯。因為,於我,隻要是從這間廚房裏出來的食物,都是我心心念念的美味。
老家做飯是要兩個人的,一個燒火,一個做菜,柴火是從山上撿來的樹枝落葉或地裏水稻玉米杆子,以前很奇怪老家沒有收垃圾的,那些垃圾是怎麽處理的?後來才明白,老家基本上沒有垃圾,每樣東西都有它的去處,是一個封閉的生態圈子,偶爾攢下來沒用的破了的玻璃瓷片罐子等可以送去廢品回收站,還可以收錢呢。其它的要麽就這麽燒了,要麽去漚農家肥了,送到地裏肥地去。我和孩子們最熱衷的就是燒火了,那麽熱的天,守著火灶不肯走。家裏有三口大鍋,邊上一鍋煮飯和做素菜,是姑奶奶的專用鍋,中間那口是做葷菜的,最裏邊的那口一般是用來煮豬食的,鍋中間有水灌,一頓飯下來,洗碗燙豬菜洗澡的熱水也好了,灶頭上還可以吊水壺燒開水。嗬嗬,估計現在能見到這樣的灶的人不太多了,讓我驚奇的是二十幾年了,這灶上的瓷磚居然還是雪白的,還是在柴火的煙熏火燎下。都說大鍋飯好吃,老家的大鐵鍋飯最好吃的還是這個 ------ 鍋巴
因為同名,可以說是吃了所有能得到的鍋巴,沒有一個有老家的這個味道,儼然像《大長今》裏麵那個老婆婆惦記著的米,做工也是沒法省的。老家吃的大多是當年的新米,用鐵鍋做飯和電飯鍋不一樣,先是米加水大火煮開,然後舀到竹做的筲箕裏,米湯就濾到放在下麵的盆或大碗裏,這米湯與我也是金貴之物,奶奶一般是用它衝豬食,我回去的話,豬是沒得米湯吃的,大鍋和大火空出來了就炒菜,炒完菜,鍋裏一般會有薄薄的一點油星子,再把濾過米湯的半熟飯到在鍋裏小火悶,我們叫歇一下火,要想有金黃燦爛焦脆的鍋巴,就加一把大火,趕快再悶小火,否則就糊了,炒過的菜碗也放鍋裏熱著,一般這時候會給我蒸碗雞蛋羹。奶奶和姑奶奶做飯很好玩,耳朵都聽不見了,也不太常用眼神交流,一個嘚啵著要大火要小火,駕輕技熟地跟著火候忙乎,一個咕噥著還不趕緊炒菜糟蹋了這好的火,從來沒停過嘮叨,就像是放到灶裏的柴一樣必不可少,連出來的飯菜都透著默契。我媽媽掌勺的時候,飯不是夾生就是燒糊了,菜不是鹹了就是過了,好在,我們都不挑剔,反正都說好吃。鍋巴放上米湯就是美味的鍋巴粥,就點鹹菜,牙口不好也能吃,每次我都喝得肚子膨起來。鍋巴可以就這麽吃,很有嚼勁,透著清清的米飯香。爸爸也愛吃,所以呢,每次在老家,好吃的東西一定會和我們孩子一樣有我爸一份,因為是奶奶分的,我媽從來就不指望有,哈哈,奶奶從來都是偏心的。這次回去,奶奶也是分了四碗,爸爸那份被我搶過來,奶奶看了,叨叨著“你爸就愛吃鍋巴。”又去給爸爸盛,又給我占了去,他每天都能吃,不差這兩天吧?可見奶奶有多心疼自己的孩子。其實爸爸對吃從來不挑,每每說到那個不好吃,他就開始說:“當年困難時期呀、、、、、、”,這個時候一定要以更大的聲音強力打住他往下說,否則這飯是一點也吃不下去了,他是什麽惡心就撿什麽說,造成我對笑壇裏的那些惡心笑話免疫,當然常常是怎麽踢他揣他都沒法擋住他,結果是我們大家都丟下碗跑一邊去吐阿吐的,他一個人沒事人似的吃得吧嗒吧嗒地說:“你們不吃正好,節約糧食喂雞。”哈哈,每次媽媽生氣或生病,給我們做好飯就去屋裏躺著,老爸再這麽沒心沒肺地來一句,上半輩子老媽是不指望有老爸噓寒問暖,過下來,下半輩子才能有老爸相伴包容她無與倫比的脾氣,無論好壞,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